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兄弟,还请你先按檀将军的要求,撤离和安置好老弱妇孺,然后根据军令,让丁壮们编入檀将军新组的军队中,守卫好广陵,你们在这里如果能守住广陵,不让妖贼于此地立营,隔绝我们北方的援军,那就是大功一件,苦战恶战还在后面,不要担心没有仗打,没有功立。”
说到这里,刘裕提高了声调,大声道:“这次平定妖贼,朝廷会开出重赏,只要大家为国效力,不管是不是立有战功,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大晋,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国平贼的忠良。”
张富贵大声道:“乡亲们,大帅这样说了,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呢,看看我吧,都成这样了,废人一个,但就因为以前的功劳,大帅给了我这样的安置,让我能娶妻生子,安家落户,只要是为国出了力的,绝不会是白出力的,死者有抚恤和补助,伤者也会由国家所养,立了功的更是可以有富贵,你们还等什么哪?!”
所有人全都喜形于色,若不是知道了这些人并不会跟着刘裕回江南去建康,只怕他们都会马上扔下包裹,就地从军了,张富贵发了一声喊:“乡亲们,随我北上去广陵投军哪!”
大家哄然应诺,然后兴高采烈地跟在张富贵和他的两个儿子身后,向着广陵城的方向走去。
刘裕一直站在马背之上,向着众人远去的方向一直抱拳行礼,直到人群走得看不到了,才放下了拳头,感叹道:“为了这样的百姓,我们也要奋战到底啊。”
胡藩沉声道:“江北的百姓,大多数是平定妖贼之后新迁过去的,广陵一带则是安置了很多北府军的老兵,和京口百姓一样,都是对大晋最为忠诚的子民,刚才那样的逃难,只是因为一时的惊慌,失了主心骨而已,一看到寄奴哥你亲自回来,他们马上就有了勇气和信心。”
刘裕叹了口气:“让这样的百姓落难,是我们这些军人的责任。而且,我相信大晋各地都有这样的忠诚子民,不止是在京口和广陵才有。作为大晋的百姓,应该有这样的认识,只有国家存在,朝廷存在,他们才会有安定幸福的生活,若是国破了,家自然也保不住,在这种时候,人人应该奋勇卫国,而不是当个看客。保家卫国,从来也不应该只是军人的事情,而应该是每个子民的责任。”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齐声道:“寄奴哥所言极是。”
刘裕从马鞍上坐了下来,跨坐于马鞍之上,天空之中,阴云渐渐地聚集,刚才一度出现的阳光,又重新变得暗澹起来,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我们得抓紧时间才是,看起来要打雷下雨了,若是不能在雷雨之前过江,恐怕要耽误一天,甚至更久的行程,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百姓如果看不到我们,那就没了主心骨,更是会失了信心,在老兵云集的广陵这里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建康了,我们早一刻赶回去,这一仗的胜算就多一分。”
跟在后面的檀袛说道:“我大哥已经安排好了,瓜州渡那里留了两条渡船,一条船可载三十人,正好够我们这行人过江所用,还有一条是备用的。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动身吧。”
刘裕一声长啸,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大嘶一声,四蹄纷飞,绝尘而去,众人紧随其后,也纷纷策马扬鞭,很快,这行人就消失在了官道的远处。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边,瓜州渡口。
天空之中,已经是乌云滚滚,四五月间的江南天气,说变就变,也就这会儿的功夫,从刚才的阳光明媚,变成了黑云压城,江面之上,几乎看起来与乌云连成一片,江水滚滚,波涛汹涌,与已经开始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相应合。
江风呼啸,似是千军万马在奔腾,风雷之声,一如那战场上冲天的喊杀之声,刘裕静静地站在江边,他的身上,已经穿上了蓑衣,戴着斗笠,仿佛一个渔夫,同十几位将校亲随在一起,就这样立在如瀑布般狂泻不已的雨雾之中,一言不发。
檀袛长叹了一声:“天意,这真的是天意吗?我们这样抓紧时间赶过来,就差了片刻,雨就下下来了。”
徐赤特突然大叫道:“看,那些顺江而下的是什么?”
众人循声看去,电闪雷鸣间,原本因为这黑云加雷雨,而变得极低的能见度,在众人如炯的目光中,视线可达里余,只见东去的大江,如奔腾的骏马一样,在这大雨之中,浪涛滚滚,直向下游而去,可是在那些浪峰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数十上百具的浮尸,正在这些浪峰中上下翻滚着,浮浮沉沉,更是有两具尸体,被浪头拍中,横向着向着北方的瓜州江岸靠来,直到堤坝之下,众人定睛看去,竟然在这防波的堤坝之下,江岸的礁石之中,已经有数十具这样的尸体呢。
朱龄石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也在哽咽着:“这些,这些一定是在桑落州战死的豫州军团的兄弟们,他们死得好惨哪。”
胡藩紧紧地咬着牙,恨声道:“这些杀千刀的妖贼,这些兄弟很多是无头尸体,双手还是被反绑着,一定是不肯投降妖贼附逆的好汉,被他们斩首后尸体扔进江中,顺江而下,用来恐吓我们的军民。”
徐赤特咬着牙,挥舞着手中的大弓,沉声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射杀徐道覆和卢循,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不过,寄奴哥,现在风浪如此之急,又是惊涛,又是怒雷,这个时候要是过江…………”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而电光正好击中三十多步外,在江水中上下起码的两条渡船中的一条,顿时,这条船就从中折断,一边下沉,一边燃烧起熊熊的火焰,而另一条船上的两个船夫,尖叫着直接跳下了船,头也不回地向着岸上逃去,很快,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