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虽然一直在听着两个特侦队员在聊天,但是她明显脸上有些不耐烦,几次想要试图打断谈话,但是却找不到话题切入口,要不就是对方根本没打算收住话头。
“二位大哥,”叶玉心不在焉地听两个人闲扯了一阵,最终下定决心说道,“首长让我下山去取点东西,我还得先下去了,不然的话就耽误了首长的大事了。”
“哦?你怎么不早说?”左边的特侦队员连忙拉扯了一下右边的队员,“你快下去吧,首长的事情很重要。快走吧!”
叶玉连忙点了点头,侧着身子从小路上继续下山去了。
“小叶子真有意思,”“是啊,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当乞丐的,也不知道以前吃了多少苦。”“我们以前吃的苦头也不少啊,你是当短工的吧?……”两个特侦队员站在小道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眼睛则盯着山上下来的道路。他们俩所在的位置是这座山岗上下的唯一通道,这座山北侧陡峭,东西两侧则是急坡,一般人没有工具都是无法攀登的,唯一能够行人的只有南侧缓坡的这个区域,并且在下面还有一块略陡的岩质急坡。北上支队选择了这里作为宿营地之后特地用十多个人花了六天时间这才在这急坡上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即便如此,在通过下面的急坡时,还不得不用上面垂下绳索以协助攀登。
因为此地易守难攻,因此这个地方也是山上山下的一个关键点,平时在这里总是至少有两个特侦队员进行防守的,他们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搭建了一个借助山洞的地窝子,用以住人以及储存弹药和物资。他们还特地在仓库里储存了两块炸药,如果在紧急时刻,就会使用炸药投掷下去,直接将小道炸断以保证短时间切断山上山下的交通。
叶玉熟练地抓住绳子小心地一路下到了山下的缓坡,她转头看了看陡坡,这山势在这里犹如被从上向下切了一刀一般陡峭。北上支队在这陡峭的岩壁上敲出了一排孔洞,然后又用木头在岩壁上修筑了一个将近十米长的攀登梯。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地势选得可真是不能再好了。”微微耽搁了一下,叶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连忙顺着山的缓坡就跑向营地了。
“站住!”两个半山腰的特侦队员再次喊了起来,不过这次他们没有隐蔽,而是站在路上冲着远处树丛小道中传来的声音大声喊起来。“什么人?口令!”
“斗志昂扬!”伴随着声音从树丛小道那边冲过来的正是阳牧秦,他手中提着手枪,身后跟着的是林月如,手里拿着一张弓,右手指头之间夹着好几支箭矢。阳牧秦急切地冲着两个特侦队员就问道,“有没有看到人从山上下来?”
“首长好!”两名队员一看是元老,连忙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没有看到陌生人!”
“嗯,那肯定还在山上,注意戒备!”阳牧秦说着就要向旁边走,一边对林月如说道,“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坡比较缓,也许奸细从那边下去了。”
“等等!”林月如一把拉住了阳牧秦,“他们说什么?”她虽然嫁给阳牧秦有好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于“国语”还是有点把握不住,加上这两个特侦队员说的话里还是带着点口音的,因此听了一个云里雾里,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把握住了什么。
“他们说没有看到陌生人。”阳牧秦说着也是慢慢地愣住了,“陌生人?难道有人从这里经过了?”
两个队员不由得对视一眼道,“是的,叶玉刚刚从这里过去了。”
“坏了!”阳牧秦略带点气急败坏地一拍大腿道,“肯定是她!”
林月如也听到了叶玉的名字,但是她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小叶子吗?她没有什么啊!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说着就要去拉阳牧秦。后者却是跳了起来,“她是奸细!”说着冲着旁边的两个愣住了的特侦队员大吼道,“还不赶快让人在营地附近进行搜捕!一定要把叶玉给我抓出来,抓到后送到山顶去!快!”
两个特侦队员这时才醒过神来,连忙点头下去传令去了。
这时林月如倒是懵了,“阳郎!这是怎么回事?小叶子怎么会是奸细?”
“你是不知道,她是惟一一个在半道上进入北上支队的,又是土著,一路上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阳牧秦的话让林月如嗤之以鼻,“半道加入就是奸细了吗?我们也是半道加入的啊,还成为了外籍军团呢。”
“不是这回事,不是一码事!”阳牧秦连忙说道,“刚才我跟另外两个元老讨论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旁边偷听,在碰倒了汤锅暴露那人就直接跑下山了。”“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奸细就是叶玉啊!”
“那你怎么解释明显是小脚穿大鞋的作战靴鞋印?还有灰色工作服!”阳牧秦也顾不得再继续跟林月如解释,转身就向山上跑去,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刚才两个特侦队员下山去传令去了,你现在先守在这里,我用步话机叫下面上来人替你。”说着又跑上山去了。
此刻的叶玉全然没有了北上支队里一直以来那股弱不经风的样子,她迈开大步冲下山,在靠近营地的时候伏低了姿态,借着旁边略带一点稀疏的灌木在距离营地大约两百米左右的地方顺着溪流方向跑掉了。
叶玉正如同阳牧秦说的那样,是一个奸细。只不过她的身份相当复杂,她出生在广西一个殷实的地主家,算得上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但是命运并不眷顾她,在她五岁的时候,一个太监来到她家中,宣称她家地下有矿脉,接着她全家就被关了起来,一大群“矿监”带着矿工在她家寨子里一通乱挖,美其名曰是找寻矿脉,挖掘的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挖到。可是她家的苦难仅仅是刚刚开始,没有挖掘出矿脉的矿监并没有自己找错了矿脉的觉悟,而是一顶大帽子扣在了叶家的头上——盗掘矿脉,于是她全家的男人都被关了起来,每天矿监都会拷问那群男人,看他们把皇帝的矿脉开采之后卖得的钱藏在哪里。
这所谓矿脉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卖矿石的钱更是无处可寻,在拷问死了好几个人之后,她家宣告彻底破产,所有财产充公,全家流放三千里。在宣判流放时,她家曾经的一个丫头趁乱带着她逃离了叶家,从此就过上了给人当奴婢的生活。
但是这种当奴婢的日子也不长久,她八岁那年,那个带她逃出来的丫头被当家老爷看上收房做了小妾,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却叫主母带人以通奸的名义将那小妾活活杖毙,然后将她赶了出来。举目无亲的她被一群乞丐收留,从此过上了乞丐的生活。
这以上都是叶玉自己跟北上支队审查人员说的,而且通过蓝草进行了心理甄别,的确都是真的。阳牧秦虽然此刻能够断定叶玉就是奸细,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叶玉有这样的本事能够从心理直接战胜蓝草的读心术。
要知道整个北上支队里也只有他们三个元老外加林月如知道蓝草的读心术,叶玉肯定不知道蓝草有这本事,而且这心理活动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叶玉知道读心术的存在,也无法避免被蓝草得知心理活动。但是蓝草又是如何被叶玉所蒙蔽的呢?
这就要从几个月前北上支队出发之时说起,叶玉自从成了小乞丐后,因为聪明伶俐,又是女孩子,特别受到丐头的关照。在北上支队到达北海的前一天,丐头突然召她来,告诉她一条“改变人生的康庄大道”,让她假借被撞赖上北上支队,然后跟着北上支队去过好日子。
叶玉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自然是想要过好日子,便答应了丐头。不过丐头却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她每次跟着北上支队宿营的时候都到路边的树上做个标记,告诉丐头他们到了哪里,这样这群乞丐就能跟着他们一起北上,到河南河北山东等地去过好日子去。
叶玉自然毫不怀疑,每到一地都会特地找地方留下标记,让那些曾经收留自己的乞丐们能够跟着一起北上,自己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当然也想要这群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乞丐们一样过上好日子。这是她心底里的小秘密,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坏念头,蓝草虽然曾经发现过这个秘密,但是却全然没当回事,而且这个女孩子身世很苦,让蓝草也颇为同情,因此也从来不为难她,这才让她一路留着记号一直到得这里。
叶玉并不知道的是,丐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帮头子,他的身份是东厂派驻在安南省负责缉拿反贼的档头,一直听命于东厂。这档头还是在北上支队出发之前就得到了命令,要求在半途上拦截并消灭北上支队,嫁祸于山贼,从而让东方港北上剿匪,挑起髡人与武朝之间的冲突。这档头自从叶玉混入北上支队后就一直带着自己的番子百十号人远远跟着,可是跟得越久他们打算袭击北上支队的意图却越不敢付诸实施。
且不说一路烟和破寨王带领上千山贼被震天的爆炸彻底干掉,这一路上来死在北上支队枪口和炸药下的山贼没有八千也有六千,他们跟在后面经常能够看到的就是被仓促掩埋的尸体,或者就是一个个被吓破胆失魂落魄的土匪。以他们区区百人左右的规模想要动手彻底消灭北上支队,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能成功,也是要死伤惨重。
于是他们只好跟在后面一路等待机会,于此同时沿途联络各地档头,让他们派出人员协助,等到这襄阳以北的时候,这支队伍已经有相当规模了。这些尾随者们熟悉沿途地形,由于知道北上支队的目的地是京师,因此在襄阳肯定要折向北上。一旦出了襄阳是一片山地,过了新野后北上支队就进入了河南,如果不能趁着现在的山地靠近发起攻击,就以北上支队动不动就会升上天的那个“祥瑞”,在河南平原上肯定会很容易就发现自己这支追兵。在一番商议之后,他们选定了这里进行进攻,争取在湖北把这群假髡带着真髡一块而杀光在这里。
为此他们选好了地方,进行了前置侦查,还于半道上截获了一群被吓破了胆的土匪,逼迫他们打前阵,紧跟在后面就发动了进攻。只是没人想到即便是在被偷袭的情形下,北上支队的战斗力依然是这么强,不仅打败了他们的攻击,还俘虏了不少的番子。而那个策划此次进攻的档头,在战斗开始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一颗流弹下。
虽然说打扫战场的时候叶玉并没有参与,但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在死尸堆里她看到了那个曾经对她非常好的丐头。这一瞥让她如堕冰窟,原来这一直以来的土匪跟随以及这次伤亡惨重的袭击是自己带来的。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继续跟在北上支队里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已经作出了这种事情,早晚会被北上支队的人发现,到那时候没准会被首长们就地正法吧?若要是逃走呢?她又相当踌躇,现在在北上支队里的日子算得上是她这辈子自打记事以来过得最像人的日子,北上支队里的人无论是首长还是普通的工人,都把她当作妹子一般照顾,就连平时吃饭都会特别关照她给她多准备一些她喜欢的“罐头肉”,她舍不得这些关心她的人,但是却又做出了这样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情来,她心头矛盾不已。今天本来是打算上山来向首长们探探口风的,却正好听到了他们在讨论北上支队里有奸细的事情,不由得惊慌失措碰翻了一旁的汤锅,这才把事情弄成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