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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杨院正道:“陛下吃了药,倘若情形好些,大约不用多久就可以醒过来。若是不好些,就要到明日看。”

容晚初也略知道这里是因各人体质而异。

她就微微点了点头。

杨院正提醒道:“只是不知道那夜合花是从何来的,还是早些找出来好些。”

容晚初眉目微冷,道:“本宫知道了。”

杨院正就躬身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凤池宫主仆、李盈和昏睡中的皇帝。

大太监就跪了下来。

他对上了容晚初冰冷的水杏眼,硬着头皮道:“娘娘,奴婢罪该万死。只是不知娘娘到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

容晚初看他满头的汗,鼻尖都憋得发红,却还能想要把事情问清楚了,目光稍稍地缓了一缓。

她没有急着斥责李盈的失职,淡淡地道:“本宫到的时候,昭仪秦氏正意图犯上,陛下以剑刺之!”

李盈眼前几乎一黑。

他这一回终于知道了榻边、地上那些血迹的由来,不由得战战兢兢地道:“是奴婢的错……”

容晚初无意在这时指责他、处置他。

她坐在榻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内侍,静静地道:“你是天子的身边人,要做他的臂膀,护持他,照顾他。”

她语气那样平静,像深不见底的静流,平缓的水面上全然看不见水底的漩涡和暗涌。

李盈却在这样的语声中苍白了整张脸,连连地磕头。

连阿讷都埋下头去,鹌鹑似地不敢作声。

榻上的殷长阑忽然从喉间发出微微的一声低吟,容晚初转过头去看着他,抽/出帕子替他沾去了额角不知何时沁出的薄汗。

阿讷偷偷地斜过眼角,看着少女眉目微敛,花瓣似的唇微微地抿了起来,注视着榻上人的视线专注,像是在这一刻只能看得到这一个人。

她手上的动作细心又轻柔,仿佛又带着某种难言的熟练。

阿讷的心里不知为何轻轻地抽了一下,又酸又软的。

屋中半晌都没有其他的响动。

门口投进来的光线却暗了一暗,有个宫人站在了那里,脚步有些犹疑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世间真的有人这么像ta却不是ta:

殷七:莫挨老子,祝你幸福。

晚初:不是的话,就给我死。

第29章 双红豆(2)

屋宇之中一片宁寂,只有匀长或清浅的呼吸声没进空气里。

宫人脚步踟蹰地站在门口, 一时之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容晚初已经停下了在殷长阑额间擦拭的手, 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她神色沉静, 没有被打扰的不悦,那宫人在她这样的视线里,就跟着静下了心, 屈膝道:“娘娘, 秦昭仪一定要见您, 说有话想对您说。”

秦碧华。

容晚初面色如水, 握着帕子的手却微微地紧了紧。

她垂下睫, 将榻上似乎重新安稳下来的殷长阑又看了一眼,向阿讷和李盈道:“服侍好了陛下, 倘若有什么事,即速来报我。”

就站起了身来。

那宫人似乎没有想到容晚初真的会应秦昭仪的要求, 俟容晚初已经走到了面前来, 才醒过神来替她引路。

九宸宫建筑群占地比凤池宫更阔大, 曲曲回回的抄手游廊连通了坞榭池阁。秦昭仪被安排在偏殿的配间里。

宫中女子行走都寂寂无声、佩环不动,容晚初和宫娥一前一后地转过屋前明廊的折角, 就听见室内有女子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容晚初呢?她还没有来么?她不肯见我?”

即使是同辈之间直呼姓名, 也是十分狂妄而失礼的行为了。

更何况是以下犯上。

引路宫女的面色都憋出了些赤红之色, 她低声道:“娘娘,秦昭仪方才还稍懂些礼数。”

十分的窘迫。

容晚初并不以为意。

她温声道:“本宫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隔窗的低低语声落进了屋中人的耳朵里,里间的人静了一静, 道:“贵妃娘娘,您来了!”

“听闻昭仪相邀,不敢固辞。”容晚初也淡淡地隔着窗回了一句,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房中守着四、五个宫女,虽然奉了阿讷的命令在这里看守,但没有主子的指令,不能自作主张地冒犯贵人,听着秦昭仪随意地呼喝容晚初的名姓,一个个眼睛都有些冒火地盯着她。

容晚初进了门,众人就纷纷地替她整理了桌椅。

秦碧华靠在贵妃榻上,被殷长阑一剑刺伤的肩头包上了厚厚的白缣,另一侧的肩头挂着件毛皮子大衣,目光有些诡谲地望了过来。

容晚初还记得她之前在内室时的惊惧神态,此刻见她这样一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全然变了个人似的模样,眉梢微微地一动。

冬日里外头天寒地冻,她贴身只穿了件水红色的夏裳,轻薄的罗衣完全不足以阻隔寒风,但却玲珑毕见地束出了少女姣好的身形。束腰雪青色的流苏宫绦,坠了枚小小的元宝香囊,尾端还系着一串细碎的小银铃铛。

虽然姿容并不殊显,但精心地妆饰过,青春正盛的年纪,衬着大病新愈后失了血色、比冰玉还白上三分的脸,酡颜朱/唇,明珰金钿,也别有一番摇曳风情。

容晚初顶着她毫不掩饰的视线,在她对面不远的方椅里落了座。

这一处因为是平日里并不使用的偏殿庑房,地龙也烧的不甚精心,宫人就把远处的炭盆都端了过来,放在了容晚初身畔不远不近的地方。

秦昭仪看着一众宫娥兴冲冲又周到地围着容晚初打转,嘴角微微地勾了勾。

她道:“贵妃娘娘,我要同您说的话,恐怕不好教旁人听见。”

容晚初淡淡地“哦”了一声,尾音微扬,眉目淡淡地看着她,道:“那就不必了。本宫倒也有些话要问过昭仪。”

秦昭仪抬手去理了理肩上的披风的毛领,手指就紧紧地陷进了皮毛里。

门口又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有个男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道:“卑职斗胆求见贵妃娘娘。”

秦昭仪目光微转,见来人是个侍卫服色的陌生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神色间还有几分憨厚之相,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贵妃娘娘倒是好兴致。”

她话语间半是调笑、半是讥诮,本期能看到容晚初色变的脸,却没想到少女冷冷地向她望来一眼,就像是有只冰冷的手轻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继续说下去。

容晚初目光落在门口的侍卫身上,问道:“你就是于存?”

那侍卫叩首道:“卑职正是。”

这名字让秦昭仪有些许熟悉之感,尤其在当男人跪下/身去的时候,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而过,就有不知名的战栗从她心底里泛了上来。

她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继续问道:“你所来何事?”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秦昭仪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口那人在袖中摸索了一时,索性横臂到嘴边,齿关合紧,“哧啦”一声,硬生生地撕开了袖口。

秦昭仪不由得“啊”了一声,轻轻掩住了口。

于存没有抬头,他用蛮力撕了袖子,就仍旧十分拘谨地端正了身形,冬日的衣袖是夹绵的,但在那袖底的绵之外还有一道夹层,这时候被扯开了,就有颗鹅卵灰的小布包骨碌碌地掉了出来,滚在青砖的地面上。

那布包只有成/人手指节大小,掉在地上俄顷就被于存抄在手里,却有股幽异的香气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扩散了开来。

秦昭仪突然拄着贵妃榻撑起了身子。

她身上带着伤,这一下似乎抻到了创口,就有股殷色从缠着的素缣里洇了出来。

她恍然不觉,身子用力向前探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侍卫手中那只小小的布囊。

那香味妖异又缱绻,乍一入鼻腔中,就使人稍稍地生出一股酸/软无力之感,又有股无明的燥火从心底“腾”地燃烧起来。

容晚初原本心中就有些恼意,被这股邪火拱得益盛,不由得将帕子在鼻端拂了拂,中正宁和的檀香气稍稍驱走了那一缕异香,

她微微蹙了蹙眉。

于存已经低下头去,双手捧着那只布囊,低声道:“卑职昨日受人所托,要将其中此物置于陛下书房外的香炉之中。陛下待卑职隆恩浩荡,卑职却生出背主之心,请娘娘稽查其中首尾,降罪责于卑职。”

他音调中还有些难以掩饰的颤抖,那双手也是战栗的。

容晚初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秦昭仪却已经尖声道:“你撒谎!谁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寻来这等腌臜之物,秽乱宫廷!你该死,该死!”

她这样的失态,在场谁还不知道她于中有些干碍。

容晚初没有理会她的嘶喊,只是看着于存,问道:“你受谁的所托?”

于存微微犹豫了一瞬。

容晚初没有催促、逼/迫他。

——此人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想必心中已经有个轻重和取舍。

她神色并不严厉,就面容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对方才听到的话也没有惊讶。

于存的迟疑并不长久,就低声道:“回娘娘,是臣的同乡,夕云宫的陈满公公。”

竟然是乡党。

这世道忠孝节义大于天,律法还讲一句亲亲相隐。为了向天子尽忠,轻而易举就将孝义都卖了个干净,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容晚初这一次重新地打量了面前的这名年轻侍卫。

他跪在她面前的时候,那种由衷的、无法掩饰的尊敬和畏惧,同样逃不过容晚初的眼睛。

看上去也俨然只是一个事君忠直、纯心不二的臣子。

她只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一点心思暂时搁置了,微微地静了静,道:“本宫知道了。”

于存嗫喏着,像是犹想要说些什么,容晚初已经温声道:“于侍卫,汝身功过,当有陛下裁夺。本宫先当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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