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厂里的小食堂,庆功宴早已经摆好了。鲁机也是1000多工人的大厂子,虽然前几年效益不太好,但厂里的各种设施还是十分齐备的,招待食堂有两名鲁菜一级厨师,弄出一桌子菜来像模像样的,比林振华在燕京开会时候吃的还要好。
参加宴会的,都是这次试制数控镗床的有功之臣,工人和技术员们坐了两桌,马胜凡、林振华以及其他的领导们单独坐了一桌。马胜凡生姓豪爽,一开席便劝了好几圈酒,几两白酒一下肚,所有的人说话都放开了。
“林经理,我老马平素是不太佩服谁的,可是对你林经理,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马胜凡一边向林振华敬酒,一边说道。
林振华知道马胜凡是个直姓子人,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就是心里也这样想了。不过,林振华毕竟还是要谦虚一番的,他连连摆手道:“马厂长,你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够让马厂长说出佩服二字啊。”
马胜凡道:“这些天,我和老岑、卫老师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你的事情我都听他们说了,非常了不起啊。一个小小的汉华机械厂,在你手上愣是发展成了今天这个汉华重工,老哥我自愧不如啊。”
有关林振华的事迹,马胜凡过去也听过一些,但了解得不算多。这些天他和汉华重工派来的人泡在一起,闲来无事时聊起林振华,才知道林振华居然有这么多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心里不免对林振华产生了几分敬佩。
林振华指指岑右军和卫景文,说道:“马厂长,你可别夸我,真正做事的,都是岑经理和卫老师他们,我其实就是动动嘴的人,其他什么事也没干啊。”
坐在林振华对面的鲁机副厂长龙万里插话道:“林经理,你可别谦虚了,这年头,动嘴的人多得很,可是像你林经理这样能够说话说到点子上的人,可真是不多。我向你们刘工打听过了,他说你早在五年前就开始搞机床研究所了,那可真是太有远见了。”
龙万里说的刘工,是汉华研究院机床研究室的一位副主任,叫刘兆华,是从华青大学毕业后到汉华来工作的,资历比马杰还要老一些。此时他正坐在龙万里的旁边,听到龙万里的话,他证实道:
“这倒的确不是虚言,还是在81年的时候,林经理就和我们华青机械系签订了产学研一体化的合作协议,当时我们很多同学都不理解,因为那个时候的汉华实业公司还一点机床的影子都没有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林经理每年投几百万进来搞机床的技术储备,我们真是弄不明白。想不到现在突然和鲁机建起了合资厂,原来储备的技术,现在全都用上了。”
卫景文也补充道:“从这点上说,小林经理的远见的确让人佩服。这六七年,他花了大量的外汇从国外进口集成电路芯片,让我们搞自动控制方面的研究,我还担心这些研究用不上呢。老实说,如果不是这几年一直都在搞这个,这次数控镗床的这套控制系统,说不定还得拖上一年半载的。”
技术科长王海胜道:“卫老师,你们还储备了什么样的技术,可千万别藏着掖着。”
卫景文笑道:“那是自然,技术搞出来了,就是为了使用的嘛。小林经理其实心里早就有打算了,他想搞的机床,可远不止我们现在搞的这些哦。”
“好,就冲着林经理的这种远见,咱们再干一杯。”马胜凡豪气四射,又举起了酒杯。
林振华笑着喝了酒,然后把话头引到了机床上。他对马胜凡问道:“马厂长,咱们今天测试的这台数控镗床,应当算是定型了吧?是不是就可以投放市场了?”
马胜凡道:“差不多少了,还有一些扫尾的事情做完以后,就可以定型了。就这个型号,我们的出厂价打算卖到42万,进口的同类镗床要30万美金,我们差不多是便宜了一多半,我完全有信心占领国内市场。”
1987年的时候,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是1比3.7,30万美元相当于110万人民币。鲁机把出厂价降到42万元的水平上,产品的竞争力是可想而知的。当然,随着鲁机的数控机床投入市场,进口机床的价格肯定也会大幅度下降的,这是惯例了。
“如果能够占领国内市场,大约一年有多少台的销量?”林振华关切地问道。
马胜凡道:“一年怎么也得有个20多台吧,光这一项,我们就有近千万的产值,这可比我们过去卖传统机床强多了。我和老岑、卫老师他们都已经讨论过了,搞完这台卧式镗床,下一步我们搞数控落地镗床,还有数控压力机,把我们的产品全部更新换代一遍。我们打算把丢掉的市场再全部抢回来。”
林振华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他知道,鲁中机床厂过去一年的产值也就是2000多万,现在光是20多台数控卧式镗床就能创造出上千万的产值,成绩的确是非常不错的。如果按马胜凡说的,再开发出几项主打产品来,产值冲到四五千万应当也是没有问题的。这样一来,整个鲁中机床厂就真的活过来了,这次收购也就算是取得圆满成功了。
听到马胜凡说起销售的事情,岑右军插话道:“小林,关于销售的问题,我和马厂长已经商量过了,准备把两家的销售队伍合并起来,组成一个营销部。不过,马厂长非常客气,非要让右新当营销部的经理不可。”
岑右军说的右新,自然就是他的堂哥岑右新了,这个大字都认不了多少的农民,如今已经是汉华机床公司的营销部经理,足迹踏遍了全国。他做销售有一股子狠劲,能够和客户软磨硬耗,让人最后碍不过情面也要给他一个订单。这几年做下来,他在全国机械行业里交下了数以百计的朋友,人脉资源十分丰富。
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大,岑右新个人也挣了不少钱。他做销售是有提成的,业务做得大,提成也多,平均算下来,他一年能够拿到近5万的收入,这在当年是属于顶级的高收入了。岑右新现在也是西服革履,出差也舍得坐卧铺了,请客户吃饭的标准也在不断提高,已经俨然像一个成功商人的样子了。
马胜凡听到说起岑右新,不由得又感慨起来,他对林振华说道:“林经理,我刚才说佩服你,不光是佩服你一个人,还包括佩服你手下的这些能人呢。刚才老岑说起来的岑右新,真是人才啊,全国机床行业的领导,他就没有一个不认识的。我老马干了这么多年机床,在业内也算有点小名气,我认识的人愣是没有他多。”
“术业有专攻嘛。”林振华道,“右新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跑,每天就是和人打交道,自然和大家是更熟悉一些。不过,马厂长,你说让右新当新组建的营销部的经理,这个会不会引起一些同志的意见啊?我知道,咱们鲁机也有自己的销售队伍的。”
马胜凡摇摇头道:“谁也没有意见。我们的销售科长跟着岑右新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服气了。好家伙,我们的销售人员出去搞销售,鼻子翘得比天还高。你们那位岑右新,任何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把客户侍候得舒舒服服,结果,人家客户就爱和他做生意。你说,我们的人比得了吗?”
林振华道:“马厂长,这一点倒是我们需要去推广的事情。现在政策一天天放开,大量的乡镇企业已经崛起,外资企业也在大量进入,咱们这样的老国企,的确需要转变一下观念了。过去我们是按国家计划搞生产,未来就是按市场需求搞生产,不顺应市场,肯定是不行的。”
“这一点我们厂务会已经专门讨论过了,我们会全面地向汉华方面学习,争取尽快地转变我们的观念。”马胜凡说道。
林振华微微点头,马胜凡的这个表态,让他觉得很欣慰。汉华重工在林振华的影响下,市场化的意识很强。对外讲究质量第一、客户至上;对内则有一套优胜劣汰的激励机制。鲁机此前所以会走到被收购的境地,也是由于企业的市场化意识不足,不能迅速地根据市场需求调整自己的产品策略和营销策略。
这次在双方组建合资公司时,林振华就明确提出了要对鲁机原有的管理模式进行改革,使之适应市场化的要求。现在看来,马胜凡以及在座的鲁机领导们对于林振华倡导的观念是非常认同的。
有了这个态度就很好,以鲁机的技术实力,再加上汉华的管理理念和资金支持,这家企业的发展前景是非常乐观的。
说到此处,林振华不由得想起了目前正在经历着凄风苦雨的江实电。其实江实电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年产15万台电冰箱的生产能力还在,问题主要是厂子的风气坏了,工人们看不到前途,所以消极怠工。如果能够有一种方法恢复厂子的活力,这家厂子应当还是有希望的。
酒喝到酣畅之时,另外两桌上的工人们也纷纷过来敬酒了。擅长交际的那些人,便自己端着酒杯子过来,挨个地与领导们碰杯。还有一些相对木讷一些的,则是跟在别人身后,傻傻地笑着,自己喝上一口,表达一个心意而已。
鲁中机床厂的工人和技术员们都知道林振华,但大多数人过去并没有见过他。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大家自然不会放过,几乎每个人都要找他碰一次杯,然后带着崇拜的心情把酒一饮而尽。林振华不敢跟这些山东大汉拼酒,只能每次小酌一口,但即使是如此,也喝得有些迷糊了。
在敬酒的人当中,林振华发现了小青工杨文勇,他还是有点呆呆的劲头,但脸上的气质明显变得自信了许多。他现在手上有了技术,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同行们的尊重,再也不是那种畏手畏脚的样子了。
“文勇,听说你也参加了数控镗床的装配?”林振华拉着杨文勇,关切地问道。
杨文勇腼腆地笑道:“是岑经理让我参加的,我跟鲁机的师傅们又学到了好几招。”
“林经理,文勇这小伙子可真不赖。”一名鲁机的老工人抢着对林振华说道,“小小年纪,眼睛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什么地方没刮研好。干活手脚也麻利,我们都说,这孩子是不是一出娘胎就开始当工人了?”
林振华和杨文勇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小口,然后随意地问道:“对了,文勇,你上次找我要求让你弟弟到厂里工作,这事办好了吗?”
杨文勇道:“办好了,谢谢林经理。”
“把他安排到什么岗位了?”林振华问道。
杨文勇道:“我找了废旧金属公司的雷经理,让我弟弟文军到他那里去工作了,还是干我的本行,修理旧机床。我觉得这个活比较锻炼人。”
林振华问道:“怎么样,他能做得了吗?”
杨文勇道:“还好吧,学技术方面,他不敢偷懒的,他如果偷懒,我就揍他。”
“揍他?”林振华一惊,“不会吧,文勇,你还搞体罚呢?”
杨文勇想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了,学技术哪有不挨打的。我帮他找了几个师傅,我自己也教他。师傅不方便揍他,我可是有权利揍他的。”
“揍的效果好吗?”林振华饶有兴趣地问道。杨文勇是他亲自从永禾的山里带出来的,他对于杨文勇的事情还真有几分好奇。
杨文勇满意地说道:“效果挺好的,文军到公司还不到一年时间,现在已经能够读力做机床的修复工作了,装配钳工的业务掌握得不错,还能自己做些简单的车、铣艹作。林经理,我跟你说,文军过去就比我能干,就是花花肠子多了一点。只要管得严一点,他肯定会是一个好工人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