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宝琪看眼房遗直, 欲对季望摆手, 本想提醒他研究美人这种事情在房遗直不在的时候提比较好。但不及他把话说出来, 季望已经开口打发人去把他妹妹请来。
妹……妹?
尉迟宝琪惊讶地不已, 但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惊讶出声。尉迟宝琪本还以为他说的美人是那种女人, 真没想到季望所说的美人是他妹妹, 竟会有人这么在外人跟前称呼自己的妹妹?难道生怕别人不知他妹妹是美人?
这季望虽是武将, 可这么说话还是有些太‘不拘小节’了。
尉迟宝琪见那边的房遗直眼底已经发沉,不了解它的人可能不觉得他有什么情绪变化,但尉迟宝琪和房遗直的关系一直十分要好, 自然懂房遗直什么意思。又见季望对着房遗直笑得谄媚,尉迟宝琪恍然领悟到了什么意思。心里面到底觉得这季望是他以前结交的朋友,自己有责任去提醒他收敛点, 好歹别叫他也跟着在房遗直跟前丢人。
“遗直兄, 我看他身上挎着这把刀就很好,你先拿去看看。”尉迟宝琪说罢就让季望摘了刀, 送到房遗直面前。
尉迟宝琪放下东西, 就赶紧拉季望到一边。
“这……不大合适吧。”尉迟宝琪对季望小声道, “你和遗直兄才第一次见, 你哪能冒冒然就让人家见你妹妹。你这是何意?”
季望愣住, 惊讶看尉迟宝琪,“难道你今天带房世子来不是为了把他介绍给我妹妹?”
尉迟宝琪:“……”
季望着急了, “你都忘了?我之前让你帮忙牵红线,我四妹对他十分仰慕。”
尉迟宝琪瞪眼, 仔细回忆了下, 恍然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跟他说过家里有妹妹仰慕房遗直的人太多了,他哪记得清哪个是哪个!
季望眼巴巴地看着尉迟宝琪,“你给忘了?”
“啊,我当然没忘,不然我今天何苦特意把他带来为你引见,”尉迟宝琪反应极快,“可是这种事情,却不是第一次就行的,总要相处几回,熟了一些,咱们再介绍。他可不像你们这些武将,性格爽朗,说来就来,文人都讲究循序渐进。”
“这么麻烦?”季望点点头,忙后悔道,“我这就把人打发了!”
季望说罢,就招呼随从赶紧去把人拦住别让他妹妹来。尉迟宝几点了点头,刚要松口气,就见南边飘来一抹翠影,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婢女,倒是热闹。她人还没到,就远远得清脆的喊了一声,“大哥!”
季望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无奈地看了一眼尉迟宝琪,不好意思说道:“晚了,晚了,人到了。”随后,他赶紧笑着招呼妹妹过来,让他的四妹好生见过房遗直和尉迟宝琪。
季四娘生了一张圆脸凤眼,双唇很厚,害羞时嘴巴有一些嘟起。
季四娘羞答答地对两名客人行礼之后便起身,眼睛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房遗直,每看一眼的时候,嘴角就忍不住勾起窃笑一阵。不过同样是偷偷看,季四娘的偷看明显得可以让人发现。
尉迟宝琪看了一眼传说中的‘美人’之后,就赶紧移开目光盯着地面,紧闭着嘴,心里面默念着: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跟他没关系……
“我这妹妹性子爽朗,和我一样不拘小节。我们家也没什么大规矩,糙了些,还请你们二位不要见怪。”季望道歉道。
“季将军客气了,我和宝琪不虚此行,这宝刀就如美人一般。”房遗直抽出刀,看着光亮的白刃淡淡叹一声。
季望:“确实是一把好刀,这是我祖父我送给我的,当年他随高祖皇帝上阵杀敌用得就是这把刀。我自小从能背动这把刀开始,就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离手。”
房遗直礼貌笑着点头,直叹季望不简单。
季望能得到房遗直夸赞,自然高兴,这就吩咐下去让人再把他收藏的那些好刀都拿上来给房遗直看一看。
“大哥……”季四娘小声喊一句,提醒季望她还在。
季望看一眼尉迟宝琪,尉迟宝琪忙对季望微微摇了摇头。
“我这四妹巾帼不让须眉,舞剑耍刀样样都行。”季望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尝试,笑眯眯地对房遗直介绍。
房遗直转眸看了眼季四娘。
季四娘一瞧他看自己,就欢喜地往前走两步,舍不得地瞄一眼房遗直,才害羞地低了头。
“将军的四妹果然异乎寻常,令人称奇。”房遗直道。
季望哈哈笑,“世子谬赞了,谬赞了!”
“不过我见将军的四妹着裙裳,该是不太适合舞剑,不如改日。”房遗直言语温温建议。
季望转即看了眼季四娘的衣着,是一套十分繁复华丽的裙裳,忙点了点头,转即使眼色让他四妹下去。
季四娘还不甘心,“大哥,我这样就可以舞剑!”
说罢,她就有撸起袖子的架势,很是急于想要展现自己的能耐给大家看。
“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你先下去。”季望瞪一眼季四娘,示意她赶紧回去。
季四娘瘪嘴,不高兴地揪着帕子转身去了。
季望不太好意思地对房遗直笑笑,笑呵呵地张罗,请房遗直鉴赏一下他的宝刀。
房遗直带着微笑一一看过后,就对季望点点头都说好。
尉迟宝琪在旁也一直称赞。
季望觉得很有面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随后房遗直便以酒烈上头为由,想要走走。于是三人就一起游园。贵族府邸的后花园自然都少不了有塘子。
房遗直走到塘边之后,看到了几尾正在河里游动的锦鲤。
房遗直笑叹鱼肥。
“家里下人勤快,把这鱼喂的很好,我回头可要好好奖赏他们。”季望开心道。
“塘子里的鱼最好养,其实也不用怎么管,吃泥也一样能活。”房遗直叹道,“倒不像猪狗之类,你圈着他,不给东西喂就会饿死。”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不喂也成。”季望爽朗地大笑,“既然如此,我就省点钱?免了他的赏?”
“季兄真会说笑,你还能差那几贯钱?该赏还是要赏,别到时候让你家的家仆记恨上了遗直兄。”尉迟宝琪笑叹。
“不会不会,他哪敢!”季望哈哈笑。
房遗直没再说什么,继续在园子里游走。他发现这里的池塘与别处不同,更为长一些,将府里的后花园分成了南北两边,中间只有一座拱桥架着,拱桥的另一头还站着两个家仆。虽并不是像两个门童一般直直的矗立在那里守卫,俩人偶尔徘徊在别处,但是房遗直特意观察过了,这两人一直都没有离开,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巩桥这边看。
池塘对岸的景象看起来就没有这边的精致,岸边的地方拾掇得还算干净,再往里瞧,有林子的地方竟都是杂草丛生。树木也疯长,很是茂密,深处的一些地方十分阴森。
尉迟宝琪还在恭维季望,转即得到房遗直的暗示之后,笑哈哈看似无所谓地勾住季望的肩膀,喊了一声,“对面是什么地方?瞧起来挺有趣,像是一个密林子,我们去走一走。”
“那原来是一个练武场,后来不怎么用了,我瞧着那边光秃秃的不好看,便叫人在那里种树。确实也想弄得跟别家一样,整一些亭台楼阁,十分漂亮的那种。不过是到底是地方太大,家里的下人又不是很多,说实话,这真弄起来还有一些伤财,所以那边动工一半之后,就搁浅了,没有叫人再继续打理,只有靠近河边稍微修剪了一些,打眼瞧着在这边看着可以就行了。在往里头什么样,连我都不知道,好些年都没去过了。必然是四处长满了荒草,跟山里头没什么区别。还请二位却别去了,好让我觉得脸红丢人了。”季望很不好意思地对他们道歉道。
“原来如此,既然没什么可看,我们二人就不凑趣了。”尉迟宝琪半开玩笑地对季望挑眉,“季兄应该了解我,我只对美的东西感兴趣。”
季望会意地笑了笑,“懂,你确实如此,所以我才不敢让你去看,就怕你这位眼光高的看了之后回头会笑话我这个粗人。”
“诶,季兄这么看我?我这么君子,哪是会笑话人短处的人。”尉迟宝琪厚脸皮地自夸道。
“我说他最是爱笑话人的,对不对?”季望向房遗直求证道。
房遗直立刻点头。
尉迟宝琪瞪向房遗直,“唉,这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这就揭我短处!”
房遗直淡笑不语。
尉迟宝奇松松肩膀,转而对季望表示可以继续喝,他还没有尽兴。季望去问房遗直头是否还疼,房遗直点了点头。
“我再这在这站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去。”房遗直道。
季望不好意思道:“这可不好,你是我府中的贵客,哪有不陪的道理。”
“那我呢?我就不是了?”尉迟宝琪故作不高兴地问。
季望挑了挑眉,“你当然不重要了。”
“啊!你……哼,别指望我以后认你这个朋友。”尉迟宝琪说罢,甩袖就走。
季望立刻赔笑拦住了他,表示自己刚刚在开玩笑而已。
“道歉却不行,我要罚你三杯酒。”尉迟宝琪不爽道,“不,是三碗,三大碗。”
“好好好,你说的算。”季望一听说罚酒,两眼都放光。
“那快走吧,还等什么!”尉迟宝琪说罢,就往回走。
季望看向房遗直,犹豫道:“可是房世子……”
尉迟宝琪一把拉住了季望,让他跟着自己往回走,告诉他:“不用理他,它被风吹一会,头不疼了,自然就会回去了。况且遗直兄的酒量一向不好,跟你我没法比,他在我们反而喝得不尽兴,不用管他最好。”
季望点点头,又看一眼房遗直的方向,就随着尉迟宝琪离开。
房遗直温温笑意的脸颊转即就变得冷沉。他负手脸侧面着池塘,落歌则在房遗直的身边站着。
“世子,需要探查对岸情况么”落歌问罢,见房遗直点头,就皱眉发愁道,“可是这横隔的荷花塘像是护城河一般,把花园的南北分开,看起来只有石拱桥一条路。桥那边还有人守着,若声东击西把人弄走,只怕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
“不能走桥,刚才的一番询问已经令对方有所注意。若是桥上有了动静,他事后知道必然会有所意料。”房遗直斜眸,目光落在了池塘水面,“走水就可。”
落歌愣了下,忽然意识到这反而更是一个好办法。他又不是不会水。回头探查完情况之后,再悄悄地游过来,只要有人在这边给他准备干爽的衣服就可,如此事情反而更容易。
落歌连忙应承称是,因乍看起来只有一条石拱桥通向对岸,他就把眼睛局限于此,实在是太蠢了。
房遗直低声嘱咐落歌,“你身上这套衣裳要留着,换别人的衣服去,季望刚刚已经见过你了,回头走的时候你若不在,或是衣裳不对,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他这个人心思很细腻。”
落歌应承,立刻去办。
未免让那两名守桥的家仆注意,房遗直故意踱步到石拱桥附近,吸引两名守桥的家仆的目光。估计落歌游上对岸之后,房遗直才缓缓地踱步离开。
一炷香后,事情结束,房遗直就同尉迟宝琪会合,和季望告辞。
季望高兴地送别二人,乐哈哈地请他们改日常来府中聚。
“一定一定。”尉迟宝琪客气地说道。
分别之后,尉迟宝琪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房遗直情况怎么样。
房遗直:“是他。”
“这么肯定?莫非你们找到尸体了?”尉迟宝琪询问道。
“没有,不过找到了这个。”房遗直把一个很小巧的布袋丢给了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打开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片叶子,叶子上面还沾了一块黑渍。
“我当是什么宝贝东西,就是一片叶子?”
“嗯,就是一片叶子。”
尉迟宝琪不解地拿着叶子,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到底还是不明白这叶子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够让房遗直认定凶手一定就是季望。
二人回到明镜司之后,房遗直听说晋阳公主还未到,心知她今天必然是不会来明镜司。
这时候尉迟宝琪拿着叶子跟进来,想要询问缘故。房遗直让人拿了个瓷罐过来,让尉迟宝琪把叶子放回去,随即就转身走了。
尉迟宝琪愣了下,转头赶紧追了上去。他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就得被满足,不然一定要粘着着房遗直。
第二日,晴空朗朗。
李明达精神抖擞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明镜司。
昨日因病偷懒了一天,今天李明达就想早点来。所以天刚蒙蒙亮时,她就在立政殿动身。李明拿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明镜司的人,却一进门就听到就听到右边的房间有声音。李明达转头瞧了,目光跟随声音落在了房遗直那间屋子。李明达抽了下鼻子,便朝屋子里边走去,推门后,果然看见房遗直人坐在桌案后,正整理案卷。
“怎么会这么早?”李明达惊讶问,走近几步,看到起身对自己见礼的房遗直面有倦色,李明达更加惊讶,忙问他昨夜是不是就没有离开明镜司。
房遗直笑,“昨天早早就走了,我也刚到这里没有多一会儿。”
李明达又瞧了一眼房遗直眼底的倦色,点头没有揭穿他。
“对了,你们昨天探查将军府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该可以八成确定尸骨案凶手是他。”房遗直说罢,就把瓷罐内的叶子拿给李明达看。
磁罐的盖子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血腥味,她看着那片上面有一块黑污的叶子,询问:“血迹?”
房遗直点头,便把落歌获得这片叶子的经过告知李明达。
“这么说这片叶子就是在将军府那片荒凉的密林里找到?可落歌是怎么一眼认出来这东西是血迹?”李明达好奇问,毕竟落歌没有她这样灵敏的鼻子。
“是巧事,许是天意。”房遗直拿起桌上的一张宣纸,用手指蘸了点水按在上面,再去轻擦了一下叶子表面的黑污。
转即晾给李明达看,雪白的宣纸上就沾染了些许殷红。
落歌受命解释他发现血迹的经过,“奴游水过去,穿得是粗白布的袍子,因身上湿,身子打过那些沾了血迹树叶草叶的时候,身上的布料就有一些微微的变红。奴起初还觉得奇怪,后来反应过来,这些草叶树叶上的黑渍很可能就是血迹。”
“你很聪明。”李明达赞叹不已。
“昨天我又让人去悄悄去打听了,将军府里还养了百余条恶犬,据说很能咬人。平时都会拴在将军府库房附近的地方。”
李明达立刻眯起眼睛询问房遗直,“这些狗吃肉么?”
“暂时还没有打听到,这个要问到养狗人才知,今天大概会有消息。”房遗直说道。
李明达点了点头,“你费心了。”
“荣幸之至。”房遗直回道。
李明达抿起嘴角,看房遗直的目光里却是责备,“你得空还是去睡一觉,下眼底都黑了,别为了查案熬坏了身子。”
刚刚病愈的李明达,不希望房遗直像她一样。
房遗直微笑着应承,听闻公主对他关心的话,眼睛里瞬间浸满了温柔。
“定会好生听贵主的吩咐,现在是,将来也是。”
前面那半句话听起来都没什么毛病,但是偏偏加了‘现在’和‘将来’,听着好像忽然味道就有点不对了。
李明达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理由。她是公主,对方将来也会从命,听她的吩咐,实属很正常,并没有什么毛病。
“那你赶紧休息。”李明达又嘱咐一句,就低着头匆匆出门,又听身后的房遗直应承的声音里含笑意,不知觉地她的嘴角向上拉起。
李明达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后,就得到了狄仁杰和魏叔玉昨日的调查结果。在朱雀门以南一带的乌头山附近,是最为可疑的地方。其中有四五名失踪的人员,有家人和一些目击百姓的佐证,可证实就是在此处失踪。而且贴近乌头山的这一条官道,也是百姓之中流传吃人传说的地方。其中具体说法各有不同,但是主要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乌头山那些死去的山匪们鬼魂回来了,还是在屋头山一带干劫钱掳人的勾当,以前活着的时候都是在小路上,而今正是因为成鬼了,什么都不怕,所以敢在官道上抓人。
“当地的很多百姓宁愿绕远,也不肯走这块的官道。”
“如果真的是有人在此处失踪的话,那必然需要运人的工具,该是马车牛车之类。按照这些尸骨死亡的时间和人数来看,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有这么多的数量,应该是经常作案。如果有经常出在那条官道上,牛马车之类可容下活人的,该能引人注意,你们去调查清楚。”
狄仁杰,萧锴和魏叔玉三人连忙应承。
萧锴忍不住感慨:“公主英明,连这都思虑到了,我们三个人三个脑袋竟都没有考虑到这点,果真是愚笨了。”
魏叔玉也叹,万万不及公主。
尉迟宝琪一脸骄傲,“这是自然,公主何等圣明,岂是我等凡俗能比。”
“行了,都别嘴贫了,快去办案。案子能否告破,就指望你们的调查。”
三人应酬,这就告退继续去调查。
尉迟宝琪随后领了有关调查将军府中狗的情况,也离开去办事。
李明达看着还留在此不动的房遗直,“刚刚不是答应好好的,要回去休息么?”
房遗直点头,跟李明达道:“还有一件秘密事要说,说完就立刻谨遵公主之命,回去休息。”
“什么事?”
“有关辩机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