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下,宫中上下忙碌起来。
四福晋也忙碌于各家宗亲来往中,不得清闲。
于是李氏就成了宋知欢房里的常客,二人每日说话解闷儿。
宋知欢与四福晋一处,常是家常针线话本子,跟李氏那就是一起八卦说闲话,柔成时常和宋知欢感叹,“打从李主儿时常来陪您,咱们屋里的瓜子领的都多了。”
安氏仍然透明人似的,虽然想要扑腾两下,无奈如今德妃也忙,没人给她撑腰,也没人搭理她,她也只能每日闷在屋子里。但她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偶尔想要去勾搭勾搭青庄,好歹有人陪着说话,也不求站队了,就有点意思。
无奈青庄素来是福晋指哪她打哪,见福晋对安氏实行漠视政策,她就也不搭理安氏了,一时安氏混的颇为落寞。
但这也是她自找的,其实若是她前段日子没按德妃的吩咐四处搞事,想来此时的处境还能再好些。
这院子里,宋知欢是看着和软,实则难以接近,不好下手。
李氏那是明摆着摆出了敌意的,安氏上门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进了屋子里也总能被找出茬来,渐渐也就不招惹了。
最后剩下一个青庄,但青庄就惯来是个隐形人儿了,四阿哥对她也不过淡淡的,一月有三四日便是走运,零星的赏赐足以令她感念不已。
也幸在四福晋对她还算眷顾,她的日子过的也是不错。
平常日子里,她日常做的除了给四福晋请安就是针线女工,如今还没到住了针线的日子,她自然更是日日闷在屋子里,年前的日子,又进了四福晋一身新衣,给四阿哥做了新鞋袜。
这日,宫中各处新年新衣得了,绣院那边派人分送到阿哥所来,也得人去取。
柔成叮嘱云若去取,芍药见李氏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便打帘子出门唤了屋里的小丫头,命她:“跟你云若姐姐取年下新衣去。”
不多时,二人回来了。
这倒是无论主仆都是一人一身的,宫女们是底衣、衬衣、外衣、背心的一身,均是紫褐色的宁绸料子,简简单单的款式,没有任何花纹刺绣,全待宫女们各人发挥。
主子们的衣裳便更华丽些了,不过年下的衣裳,颜色也有限,嫡福晋们的一色的大红,格格们便是杏子红、海棠红、品红、朱红、粉红一类,衣料与花样倒是更多些。
但也无外乎是旗装:底衣、衬衣、氅衣、马甲那一套。
云若捧回的是一套品红的,绣的是含苞吐露的杏花,颜色淡淡的,娇艳中透着雅致。李氏那一身是海棠红,颜色更明媚些,花朵绣的粉红芍药,娇艳欲滴。
李氏随手抚了抚衣裳,入手面料倒是柔软,只是绣纹不太精细。
她随口掀起道:“这衣裳到底是赶工出来的,没有平日里的精细。”
“你这话说的。”宋知欢翻了个白眼儿,“一院子绣娘才多少人,要赶多少人的衣裳呢?宫女、太监们衣裳都包给外头了,没把咱们的衣裳也包出去就足够尊重了,何必挑三拣四的。”
“我是真佩服你这随遇而安的性子。”李氏摇了摇头,又有些伤感,“不过你这话说的也对,咱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满宫里有几个看得起的,不过在咱们这小院里尊贵点,出了这阿哥所有谁认得呢?”
宋知欢慢条斯理整理着各类书籍,闻言也轻叹了一声,道:“若真遂我的心意,我是愿意嫁个平常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好歹自由些。但再转念一想,若是嫁的平常人家,还有各样闲杂琐碎事,不如就这样,省心。”
“这倒也是。”李氏轻轻一叹,带出些释然来,“我如今就盼着出宫开府了,有个小院子,膝下有个孩子傍身,我也心满意足了。”
“合该如此。”宋知欢随意打开一只木匣子,慢慢摩挲着里头一枚赤金镂空的萱草书签,‘吾妹欢儿一世喜乐’的字迹清晰可见。
她言语中透着些漫不经心,又仿佛只是已经不在意了,此时说起来淡淡的,仿佛在诉说别的故事,“其实咱们这样的身份,注定要选秀。落选了回家是幸,选中了赐婚便不是幸了?看各人的命,好歹咱们福晋不是个难相处的性子,不然怕是更要头疼了。”
这话题浅谈两句便止住了,李氏收了情绪说起旁的话题,“今儿皇太后领阖宫女眷制糕点供奉神佛先祖,明儿要备鲜花蔬果夹冬青长松枝叶供奉佛前,再过几日又要祭灶,然后就是封印。这宫里年下的日子一日日数着,也有盼头。”
又看了看宋知欢高挺的肚子,她轻笑一声,道:“你这也快七个月了,身子愈发沉了吧?”
“是呀,夜里不得安寝,日里畏冷怕热呼吸苦难,有时候想想,也是烦心。”宋知欢轻叹一声,觉着身上略有些不适,于是将东西放回书架上,略略一抬手,柔成忙上来搀扶她回到炕上坐着。
她在炕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随口对李氏道:“林太医前儿不给你请脉了吗?怎么说。”
李氏闻言,面容倒是隐隐露出些轻松来,“林太医说我恢复的不错,若是照如今的情象,预备着明年入夏可以备孕了。”
“那也是好事儿。”宋知欢暗搓搓要伸手去抓蜜饯果子,满满一把入手,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
柔成在后面抿嘴儿一笑,手上一个巧劲儿卸了大半的蜜饯出来,对着宋知欢笑吟吟道:“主儿,福晋回来要问的。”
“好叭。”宋知欢依依不舍地看着被柔成抠出去的那些蜜饯,摊开自己的手,白嫩嫩的掌心上只剩下两三枚酸杏,于是瘪了瘪嘴,哀哀叹了口气。
李氏在对面看的止不住地笑,直道:“没出息的!”
“你也有这一天,等着吧!让人管的严严实实的。”宋知欢轻哼一声,极为珍惜地一口一口啃着蜜饯,要不是知道底细的,只怕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珍馐。
年下要封印了,四阿哥事忙,连着三五日不见人影。四福晋每日游走各宫之中,难得留点儿空闲。
这日可算清闲,也是眼看着要过年了。
四福晋房里仍然没燃香,只一瓶梅花红艳艳地开着,摆在黄花梨高几上,撒着些水珠,鲜艳娇嫩。
宋知欢在炕上坐着,身后倚着凭几靠垫,搭着一条绒毯,听四福晋就蜜饯事宜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等到四福晋总算有些口渴,停下来要润润喉的时候,宋知欢忙递了茶水上来,讨好笑道:“喝茶,喝茶。”
四福晋拉下脸来,问:“叮嘱你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宋知欢指天发誓,保证道:“听从敏仪指挥,接受柔成看管,保证不过量食用蜜饯甜品。”
四福晋这才轻哼一声,道:“此时记住了,出了这个门就都忘脑后去了。”
宋知欢不得不放下身段开始哄四福晋,等到四福晋总算相信了她这个再二再三又再四的多犯的保证、痛饮了大半杯茶水后,方才小声地为自己申诉道:“我嘴里发苦嘛~”
四福晋轻叹一声,“我知道,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身子,也为了孩子,好歹得控制个量嘛。”
气氛重新归于和谐,黄莺和画眉忍着笑交换了两个眼神,然后由画眉上前捧了些口味清淡的点心过来。
宋知欢拿起一块栗子藕粉糕咬了一口,觉着滋味不错,便一面拿了一块递给四福晋,一面随口道:“这糕点味道不错,也不算太甜,只是干了点,不宜多用。”
黄莺忙为宋知欢添了一盏果茶,又撤了桌上还有一小口的牛乳。
宋知欢轻笑一声,眉目舒展,“果然还是黄莺贴心。”
黄莺抿唇一笑,道:“想来宋主儿喝着兑杏仁、茉莉煮出来牛乳茶也腻了,这果茶是兑着柚子皮、苹果煮出来的,杯里添了少少的蜂蜜,最是酸甜适口。”
“有心了。”宋知欢饮了口果茶,眉眼间透出些许惬意来。
四福晋赞许地看了黄莺一眼,一面慢慢尝了尝点心,随口叮嘱宋知欢:“再有一会儿就要上晚点了,少用些点心。”
画眉那边将手中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见四福晋停下教育工作,终于开始对四福晋回禀年下开销。
——四福晋身边的四个陪嫁侍女是各有侧重的,黄莺心细、做事妥帖,专门服侍四福晋;画眉思维缜密、性子沉静,在处理这些杂物上颇为顺手,是四福晋的左膀右臂;鸳鸯、青庄均做得一手好绣活,又兼好姿容,到底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鸳鸯前年便出宫婚嫁了,走着乌拉那拉家的关系,带着一份脸面嫁了人,也算四福晋对她的怜惜。
宋知欢在宋家时也是一脚抬、八脚迈,宋父官位不高,家中宅邸并不大,胜在姬妾少,儿女们的住所自然也顺心些。
宋知欢作为唯一的女孩儿,素来是宋母的心头肉,住的院子自然是精巧别致,虽然家世这个硬件设施比不上,但宋母也是竭尽所能给了女儿最好的。
她未出嫁时院中婢仆不少,贴身的大丫头就有四个,各个都是家生子出生,最是忠心耿耿,也各有分工。
这本是为了宋知欢日后成为一家主母准备的,无奈一场选秀下来,宋知欢被赐给四皇子为格格,宋母的殷切准备终究落了空。
若是直接嫁进王府,或许宋知欢的陪嫁能多带几个,无奈此时四阿哥仍然居于宫廷之中,作为皇子的妾室,她贴身带一个婢女便是最大程度上的权利自由。
在宋知欢的一众侍女中,柔成无疑是其中领头羊一般的人物,也最得宋知欢倚重,也因为身份特殊,便是她做了宋知欢的陪嫁。
前事不多提,只说此时,宋知欢就坐在一旁喝着果饮、吃着糕点、翻着话本子,四福晋处理这些事情已是熟能生巧,不多时各样花销便结清了。
也因为还在宫中,这小院子里的大部分花销是由内务府支出的,四福晋并不需十分费心,这也算是一项便利了。
但等出了宫,一府的花销用度就全需四福晋一人操持打理,如今想想,咸鱼属性满点的宋知欢也有些庆幸。
好在自己不必过那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