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二月,袁术迷信方士张炯所献符命,以为自己上应天命,于是在寿春称帝,自称‘仲家’。
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设置公卿百官。
三月初,袁术依天子之礼,郊祀天地,正式称孤道寡。
袁术,汝南袁氏子弟,是袁绍的弟弟。但因是嫡出,所以和袁绍一直不太服气。
两兄弟雄霸南北,相互间并无太多联络。
袁绍得知袁术称帝之后,在第一时间便表示反对,并宣布与袁术划清楚界限,颇有大义灭亲的意思。
毕竟,割据一方,尚还可被人接受。
可一旦称帝,就如同造反。袁氏四世三公,等同于生生毁在了袁术的手中。袁绍若不表明立场的话,势必为天下人所弃。如今虽说汉室衰颓,可汉室的气运尚在。哪怕所有人都心怀叵测,可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大家都清楚。袁术这个时候称帝,顿时成为天下人眼中的逆贼。
早年间,曹艹和袁家兄弟关系不差。
在得知袁术称帝的消息之后,立刻派人前往寿春,试图说服袁术,收回决定。
曹艹奉天子以令诸侯,袁术形同造反,曹艹自然可以出兵征伐。只不过,宛城之败刚过去没多久,曹艹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兵。是否能说服袁术?曹艹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一个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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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银雨绵绵。
一连十几曰不见天晴,这许都城外的桃花杏花,纷纷被风吹落,狼藉一片。
曲折的大路,湿涔涔蔓延绯红粉白。城门护城河外一派虬松,在朦朦雨水中,透出苍雄之气。
一队车仗,从大路尽头行来,车轱辘碾压着泥泞的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越来越近,当抵达许都城外的时候,门卒上前阻拦……
“什么人?”
当先是一个独臂青年,生的很清秀。
他从马上下来,微微欠身道:“我等是奉典中郎之命,采买而回。”
说着话,独臂青年取出一枚令牌,递给门卒。令牌以青铜铸造,上面雕镂有猛虎纹路,整体显得非常粗豪。
正面一个‘典’字,背面雕镂‘虎贲’两字。
门卒看清楚了令牌上的字样,不由得吓了一跳。
对青年的态度,随之恭歉许多,甚至有些谄媚,恭敬的说:“请先生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他拿着令牌,走到门伯身边,递了过去。
门伯看清楚以后,也连忙赶过来……
这一次,他不是想要为难对方,而是清点车仗,准备放行。
不过,当他看到几乎没入泥泞中的车轱辘后,不禁心里奇怪。这车里面,究竟拜访有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发现车仗上面,却被覆盖黑布。
一共三十辆……
典韦在许都,是出了名的清廉,家中也没有什么产业。除了许都城内的一座府邸之外,他也只有在许都外的三百顷土地和一座坞堡。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难道典中郎要在许都做生意不成?
“先生,这车上都是些什么?怎地看上去如此沉重?”
独臂青年微微一笑,“不过是些普通山货罢了。”
呸!
你家山货能把车仗压成这个样子?
门伯心里面暗自嘀咕,却没有勇气过去查看。
谁都知道,典韦甚得曹艹信赖,新升任虎贲中郎将,是正经的曹艹心腹。就连那些世家子弟,也没有典韦得宠信。而且,典韦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动辄就会报以老拳,谁敢招惹?
算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轮不到我这等小人物艹心。
门伯想到这里,便摆摆手,准备放行。
三十辆马车吱纽吱纽的往城里走,独臂青年则取出一个钱袋子,扔进城门口的木箱中。
这箱子,是收取城门税所用。
城门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增加税收的一条途径。曹艹迎奉天子到许都以后,修缮都城,发放百官俸禄,以及供奉汉帝种种所需,花费颇大。单凭以往的税收,很难达到收支平衡。
于是曹艹开设城门税,其主要征收的对象,就是大宗商货。
进出的货物越多,征收的税金越大。而那些小商户们,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独臂青年交纳税金,差不多有二十贯。他这种行为也表明,这三十车货物的用途,就是商业。
不晓得,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知道,就越是好奇。
门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青年闲聊,看着车队往城里走。
嘎吱,嘎吱,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刺耳声响。铺在路上的碎石,因承受不住车辆的重量,碎裂飞溅。
突然间,一辆车子轰然倒塌。
那车抽有点承受不住,突然折断……
车上的货物,顿时散落一地。
门伯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这马车上装载的,居然全都是黑色的石头。
“这是……”
独臂青年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大声喝骂。
一干车夫忙不迭收拾残局,并有人从城门外的车马驿中粗来三辆马车,重新装载那些黑色石头。
“先生,这些是……”
“这个……叫做玄铁石,是典中郎命人搜集而来。”
“玄铁石?做什么用?”
“当然是用来造刀!”
门伯的脸色,顿时又一变。
造刀,这可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如今天下大乱,曹艹对盐铁控制的极为严格。
典韦,要造刀吗?
“此事,你心里清楚就是,切莫传出去。”
青年正色警告,门伯维维是诺。
“典中郎,要造刀?”不过,门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青年神神秘秘的向四处打探一下,轻声道:“典中郎从南阳找来了一位隐世大匠,准备为典中郎造刀……听典中郎吩咐,好像是有大用处。这件事你嘴巴一定要严一些,否则典中郎唯你是问。”
门伯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心里面却暗自叫苦:你在城门口翻车,不需要我说,估计这会儿许都城里,已经传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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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韦买了许多黑石头?”
许都城西里许坊市中,几名文士正临窗而坐,窃窃私语。
这西里许,在后世应该属于商业区那种姓质,商户林立,酒楼相连。整个许都,分四里,东里和南里,紧邻皇城,属于官宦世族,皇亲国戚居住之所。西里许,是商业区,北里许则是普通民众所住之处。
“文公,你说典君明买那么多黑石,是何用途?”
说话的是一名文士,一身青衫,手持团扇,一边轻摇,一边询问。
看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岁,白面,黑须,剑眉朗目,风姿华美,仪表不凡。
这个人,就是鲁国名士孔融。
而他询问的那人,年纪看上去比孔融小一些,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模样。身材很魁梧,膀阔腰圆的,在一群文士当中,显得格外抢眼。浓眉大眼,肤色古铜,颌下一部短髯。
“这个……我怎能知道?”文公搔搔头,笑着回答道:“典君明也许是想要给家里添几分雅致?”
“哈,你倒是说笑,典君明……几块黑石就能雅致吗?”
孔融不由得大笑,言语中,似乎对典韦颇为不屑。
“文举公这话倒是不差,典韦这个人从来不重这些东西,素以豪勇而闻名,要那雅致作甚?”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书生,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
身材瘦削,略显单薄。
面孔有些苍白,一双若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极为有神。
“奉孝,你以为呢?”孔融问道。
相貌清秀的青年,闻听一笑,“只怕这典君明,是要为七月间的二虎相争做准备吧。”
曹艹任命典韦做虎贲中郎将,让他组建虎贲军。
同时还发出一道命令,要虎贲军和许褚的虎卫来一场比武。
谁都知道,许褚的虎卫是以许氏宗族为主组成的一支精兵,而典韦则是上书曹艹,决意从曹魏军中抽调锐士,组建虎贲。但以战斗力而言,典韦组建的虎贲未必输给许褚;但毕竟临时组建,想要和那些陪喝已久的许氏虎卫相争,时间上似乎有些不足。所以许都城中,许多人都开始讨论,四个月后,虎贲和虎卫,谁能胜出。
孔融笑道:“依我看,就算典君明组建起了虎贲,也胜不过许仲康。”
“所以,典中郎才要做准备啊。”
文公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难道说,典君明想要造刀?”
“造刀?”
“我早年曾读过一卷书,言西域有奇石,色乌……百炼可成神兵,能削铁如泥。典韦买来的那些黑石,莫非就是西域奇乌?如果他能练出一批好刀来,许仲康可未必是他的对手……”
孔融微微一怔,露出沉思之状。
“西域奇乌?”
青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可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君明能打出神兵吗?”
文公想了想,笑了!
“那定然不可能……即便是有西域奇乌,想要造出好刀来,根本不可能。一口好刀,所需条件甚为严苛。不仅仅是材料的条件,还要求铸师记忆超群。据我所知,就算是欧冶子重生,也未必能在三个月内,打造出一批好刀来。依我看,典君明是病急投医,已乱了方寸。”
青年说:“那如果典君明身边,有高人在呢?”
“不可能,当今几大铸师,我大都知晓名号。这些人或是被各地诸侯控制,或是归附于高门大阀。就许都而言,最好的铸师都集中在诸冶监里。就算是典韦请那些人出手,也不可能在四个月中成功。”
青年眼珠子一转,解下腰间的白鹿皮兜子。
“这里面有黄金三镒,铜钱二十贯……我与诸公做赌,赌那典君明,能造出好刀,如何?”
孔融大笑道:“奉孝,你这是送钱与我们啊。”
“文举公,赌不赌?”
“赌!”孔融立刻回应,“这必赢的钱财,我焉能不赌?”
而文公,却没有说话。
青年又喝了几杯酒水,便起身告辞。
待青年离开后,孔融拉住文公,“文公,你真确定,那典君明打不出好刀吗?”
文公想了想,“据我所知,一口好刀无年余光景,难以造出。更别说在四个月内,造出一批好刀。只是我看奉孝笃定,也有些犹豫。文举公,这年月奇人高士很多,如果典韦真的……”
他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表达的很清楚。
孔融一蹙眉头,自言自语道:“莫非,那典君明真的请来了高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