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胡杨突然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即便在最沉的睡梦中,他也能听见这一串节奏鲜明的敲击声。
甚至还在意识彻底清醒之前,胡杨在被窝里翻了一个身体。睁开眼的瞬间,身体已经站在了炕下,双脚都已经插进了大头鞋里面。
那声音又出现了一次。乍一听来好像只是普通的连续五次敲击。但在专业的人耳中,这五次敲击是有节奏变化的。几种变化代表了不同含义。
胡杨刚听到的这种,代表了第二等级的示警。意思是有敌人靠近,但情况尚在控制中。
这个传讯的手法并不是所有部队通用。以胡杨所知,大约只有西南沿线作战的部队才会用这种手法。最初是模仿啄木鸟发出的声音。在山林作战,这种震动为主的信号,要比单纯的声音更好用。
紧接着,胡杨就听到了一个乌鸦的叫声。这是大多数侦察兵都会用的手段。但在这个城市近郊的这个大环境中,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突兀。
这时比他稍晚了片刻,戚扬和简友德也先后惊醒。简友德下意识的想要开灯,被戚扬果断的拦了下来。
这时他们看到正在穿衣服的胡杨,都感到十分惊讶。胡杨竟然比他们早了这么多。
胡杨迅速的穿好贴身棉服,就悄悄的走到门口。这时孙福生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有一伙人靠了过来,数量估计二十左右,暂时目的不明。”
“大半夜的,肯定不是来问路的。第一次?”胡杨问。
“听老薛的意思,好像不是。”孙福生说道。
孙福生口中的口中的老薛,就是负责这个仓库的人。如果听不错,那声乌鸦叫就是他的声音。也算是老侦察兵出身,以前就在东北军区某部服役。胡杨对这人的印象不错,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胡杨推门走了出来:“不是第一次来,那就是打过照面也应该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什么你和我都不知道?”
孙福生迟疑的说道:“这,可能是觉得....”
胡杨平淡的问道:“是觉得事不大,自己能够解决?”
孙福生说道:“我想应该是吧。”
胡杨轻轻摇了摇头:“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说。有德、戚扬你们摸到后面去,尽量不要放走一个。”
两人点了点头,便一头钻进了雪夜之中。如果是简友德自己,胡杨还真不是非常放心。但有戚杨在身边带着,那就肯定没有问题。而且以戚扬的身份来说,他也能拿捏好分寸,不至于下手太重。
胡杨说道:“福生哥,咱们去找老薛聊聊。”
两人找到老薛的时候,那群人已经来到了距离仓库只有二三十米的地方。
很不专业,这是胡杨的第一判断。队伍松散无序,所有人的手电都胡乱的甩着,在黑夜中只要不是瞎子,隔着百十米就能看到他们。
此时老薛还有仓库其他五个老兵,此时都各自站在黑暗的角落中。邢鹏和六个驾驶员也都已经醒了,但此时都留在屋内。
胡杨和孙福生一直走到他身后不到五米,他才警觉到两人的存在。心里着实被吓了一跳。这要是有恶意的话,他恐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先开口的是孙福生:“什么情况?”
老薛先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胡杨,然后才说道:“一群流氓,来过两次都没占到便宜,这次晚上来估计是来阴的。”
孙福生问道:“什么原因?为什么没有上报?”
老薛还没开口,胡杨却说道:“理由一会再问,他们应该是想放火。”
孙福生和老薛往那边一开,果然看到那边人群中有了火光。看样子不外乎是火把、油瓶之类的东西。
虽然是在大雪夜里,但这火一旦烧起来也会非常麻烦。于是老薛当机立断,下达了迂回包抄的命令。
连他在内的六个人,从仓库两侧借着黑暗掩护冲了过去。胡杨和孙福生没有跟着他们,而是各自拎了一把铁锹,直接走了上去。
两人没有丝毫掩饰的活动,很快便被对面那群人发现。月黑风高一群人本想偷偷摸摸放火,却没曾想被直接撞见。
一小阵骚动之后,他们很快就稳定累下来。显然对面有人稳定了军心。可能是看胡杨他们这边只有两个人出现,并没有足够的威慑力。
双方靠近到只有十几米的时候,对面一个手里攥着油瓶的大汉跃众而出,在风月中大声喊道:“今儿是替王老六给你们提个醒,龙口镇是谁说的算。”
说完这句,大汉抡圆了手臂就想要把燃烧的油瓶扔向仓库。但前面铺垫的太多了。一句话二十多个字,就是傻子都能反应过来,更别说胡杨和苏福生这样的专业人士。
一块浑圆的鹅卵石,准确的打碎了还未离手的油瓶。
油瓶炸裂,紧接着便是杀猪一般的惨叫。那名大汉身上瞬间烧起了大片火焰。
好在此时地上积雪不少,这人还知道就地打滚灭火。头脸手背上大片的燎泡肯定是跑不了的,但肯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惨叫声也算是一个信号,隐藏在周围的老兵几乎同时冲了出来。正面上八个对二十多,却完全不落下风。
这些流氓和老兵的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那些看似威风八面架势十足的动作,在胡杨他们看来,破绽多到都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胡杨就迎着一只迎头劈下来斧子,突然往前多走了半步,手中钢管先一步点到这人手肘。胡杨感受到钢管尖端反馈回一个极轻微的震动,同时一个同样轻微嘎巴声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正如胡杨预计的那样,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这人右手手肘关节错位了。
剧痛让这人手中斧子脱手而出,胡杨一俯身再进半步,手肘一立正中他的胸口。这一下胡杨可是用六七成的力道,直接让这人倒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这一口气来。
一转身,避开了一把有点阴险的刺刀。胡杨手腕一抖,钢管从地上猛的弹起,正好撞上刺来的第二下。紧着双手握住钢管往下一砸,正好撞上另一把漆黑的刺刀。
胡杨借着火光看着这个长脸的汉子,还有他手里两把用火熏黑的刺刀,脸色冷了下来。
这几下都是本着下三路来的,可不是一般流氓打架的套路,而是正经八百部队里的匕首攻杀技术。
也就是这人十之八九,也是一个老兵。这怎么能让胡杨不愤怒!
同样看出了这人身份的孙福生与胡杨有同样的心情。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联络老战友,听过了很多老兵的故事。
转业的老兵其实大多数都过一般。越是在部队里业务能力强的,尤其是那些曾经上过战场的老兵,其实越难以适应平民的普通生活。
只有极少数人能在新的岗位上适应。其实大部分人,都进了一般的单位过着一般的日子。
八十年代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在国际上也才刚刚被关注。在国内根本没有人了解,自然也就不会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会无法过普通的日子。
孙福生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一直都在努力要帮助这些老兵。尽可能的把他们接到这边来。虽然不是每一个都会接受孙福生的邀请,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都有不同。但至少这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离开了部队之后并没有变成孤家寡人。
老兵们还是有组织的,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还有一群老战友在。这是一份战友情,更是一份珍贵的信念。
老兵不是没有走上歪路的,但只是其中非常非常少的一小部分。他们玷污的老兵这个名字,更加玷污了他们所珍视的那段经历。
面对这样一个人,孙福生的愤怒可想而知。
“交给我!”孙福生低吼。
胡杨迟疑了片刻,才让开了身位。但他没有去找其他人,而是站到了一旁。他倒不是担心孙福生会有意外,而是担心他下手太重。
一般的皮肉伤没关系,但真要是重伤或者要命那后续就变得麻烦了。虽然孙福生应该不至于犯这种错误,但胡杨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点。
更何况就这一会儿工夫,二十多个流氓都已经被老兵们搞定了。也没有他再动手的目标了。
更远处,胡杨看到手电光发出的长短信号。显然戚杨那边也已经搞定了漏网之鱼。
已经没有第二个还能站着的流氓了。但那个手持两只刺刀长脸男人,却好像丝毫未见。依然疯狂的挥舞着一双刺刀。
孙福生也没有丝毫松懈,手里的钢管劈砸封挂,防守的密不透风。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在真正的实战中是不可能有大战三百回合这种事的。
无论侦察连还是进阶的特种兵,练习的都是“一招制敌”为理念的技术。讲求的是稳准狠快。
孙福生的经验和技术都远在这人之上。只卖了一个破绽,就诱使这人左手刺刀深入。而孙福生手中钢管一插一扭,就将只刺刀轻易缴械。
孙福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从地上捡起了那只刺刀在手里掂了掂。
“单挑,你只要赢了我,就放你们所有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