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预料中的差不多，程娆没接电话。尉赤捏着手机冷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拨二次。
他收起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起车钥匙就走了。
下楼的时候，纪媛正在客厅里头整理她新买的护肤品。
瞧见尉赤下来，纪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他：“你去哪里？晚上不在家里吃饭了？”
“有事，先走了。”尉赤随便回复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纪媛瞧着他这样子，有些生气。
“真是……一点儿都不懂事……”纪媛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继续收护肤品了。
**
从尉家出来，尉赤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很多人都说“家”应该是一个人的舒适区、避风港，但是，他回到尉家之后，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回到尉家，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紧绷着的，在这栋大房子里，他活脱脱像个外人，完全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尉赤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一下，想找烟，但是发现车上没有。
他发动了车子，提高车速往外开。
路过烟酒超市时，他停下来买了一条烟，扔到了车里。
从这边到酒吧的路上，尉赤一路都在抽烟。
下车的时候，已经浑身烟味儿。
尉赤停好车以后，就看到了荣光派来接他的人。
然后，由服务生带着去到了包房内。
尉赤到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在了。
他情绪不高，另外三个人都看得出。
率先发问的是江铭城：“大哥，心情不好？”
尉赤没回复，走到前面坐下来。
陈荆侧目看着尉赤，想了一会儿，问：“跟女朋友吵架了？”
“大哥，你该不会是被甩了吧？”荣光摸着下巴思考着，结合一下尉赤之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他觉得被甩的可能性很大……
“甩个屁，你闭嘴。”荣光的话刚好戳中了尉赤的痛处，尉赤当场就炸毛了。
荣光：“……那你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看着就像失恋的啊。”
“酒呢？”尉赤没回他的问题，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酒。
“这儿呢这儿呢。”荣光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瓶龙舌兰，“给你，不要客气，使劲儿喝。”
说着，荣光用开瓶器开了酒。
尉赤倒了一杯酒，直接仰头灌了下去。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除了尉帜去世那会儿，江铭城还没见尉赤这么喝过酒。
而且，他今天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身的烟味儿，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尉赤虽然抽烟喝酒，但都是克制的，他没瘾。
“心情不好。”尉赤靠在沙发上，他扫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问道：“女人是不是都忘不了前男友？”
江铭城和陈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尉赤虽然是他们这些人里年龄最大的，但他反而是最藏不住事情的那个。
他性格很直，做事儿也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心事，都写在眼底了。
他这么一问，江铭城和陈荆两个人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过他们俩一向属于那种看破不说破的类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直接说出来。
不过，荣光可不是这样。
荣光一听到尉赤这么说，马上发问：“哎呦？小娆娆还有前男友？她忘不了前男友干嘛还跟你在一起，难道只是喜欢你的身体——”
荣光话音还没落下，就接收到了尉赤杀人的目光。
荣光马上抬起手来，对着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虽然表面上这么做，但荣光心里头已经有答案了——程娆绝对只是看上了我尉赤的身体！肯定是被他给说中了！
“大哥，有时候对感情太执着也不是好事儿。”江铭城先开口劝尉赤，“如果不合适，不用硬勉强。”
“你不是一直在勉强小袁？”尉赤反问江铭城。
江铭城：“……”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陈荆及时地站出来了，给了尉赤一些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女人比较感性，如果跟前任谈得很认真，突然分手了，会想着以前的事儿，这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分手。”尉赤说得有些艰难，“人死了。”
陈荆：“……什么？”
尉赤：“程娆的前男友，死了。”
尉赤这话一出来，他们三个人就沉默了。
这种事儿……还真是不好说。
之前他们三个人就都觉得程娆的性格有些古怪，可能是跟之前的经历有关系。
没想到，她竟然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儿。
“大哥，你是不是非她不可？”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陈荆开口问尉赤。
尉赤几乎都没有思考，马上点头：“是。”
“那就尽可能不去在意这些吧，女人其实很容易被感动的，你对她好，时间会给你答案。”这是陈荆给尉赤的建议。
其实这些道理，尉赤自己也明白，但是偶尔还是会想不通。
比如今天——
有时候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是忍不住。
尉赤没回应陈荆的话，端起酒杯来继续喝酒。
他们仨人都知道尉赤心情不好，所以也就没拦着。
喝多了，大不了找代驾送他回去。
**
程娆在寺庙里头呆到了三点半左右，和无他主持聊了很久，她的状态稍稍好转。
开车回到市区的时候，她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随便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便当。
下车的之后，程娆没带手机。
因为太饿了，程娆直接在便利店里头坐着吃完了便当，一份便当下肚，仍然没有饱腹感，于是，她又买了一份关东煮。
这样吃完之后，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吃完东西之后，程娆就开车回家了。
到家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一条来自尉赤的未接来电，是五点半左右的时候打的。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在便利店。
再看看时间，这会儿已经快七点了。
程娆找到尉赤的号码，给他回拨过去。
**
程娆来电的时候，尉赤已经喝醉了。
他的手机扔在茶几上，铃声响起之后，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最后，是江铭城替他接的电话。
江铭城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标注的是“程娆”。
江铭城摁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程娆率先发问：“你打电话什么事儿？”
听到程娆的声音后，江铭城咳嗽了一声，说：“我是江铭城，我们之前见过。”
程娆：“……哦。”
江铭城：“大哥今天心情不太好，喝多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趟？”
程娆：“你们在哪里？”
江铭城说了酒吧的地址，“到了再联系，我让人出去接你进来。”
程娆：“哦，好。”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挂上电话之后，程娆抬起手来揉了揉的太阳穴。
她猜得到尉赤喝酒的原因，正常男人碰到这种情况，心里肯定是会不舒服的。
挂上电话之后，程娆再次拿起了车钥匙，出门。
从家里到江铭城说的那家酒吧，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
程娆停车之后，又给那边打了电话。
然后，是江铭城亲自来停车场接的她。
对于程娆来说，江铭城顶多算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所以她对江铭城也没太热络。
见面之后，就看了一眼，也没打招呼。
不过江铭城也没介意这些，带着程娆往酒吧里头走的时候，江铭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大哥很爱你，好好对他。”
程娆没说话。江铭城倒也没介意她的忽视，继续说：“他今天喝得不清醒了，你晚上最好留下来照顾他一下，我怕他一个人出事儿。”
“哦，知道了。”程娆点头答应下来。
就算江铭城不说，她晚上也会在尉赤那边呆着的，他都喝多了，她不至于那么没良心。
程娆被江铭城带去了包厢内。
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她定睛一看，尉赤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下巴上带着胡茬，在昏暗的灯光下，整个人身上蒙了一层颓废的气息。
就像街头的小混混。
程娆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他——
他应该是精神抖擞的、意气风发的。
程娆看得胸闷，她咬了咬嘴唇，朝着尉赤的方向走了过去。
程娆在尉赤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尉赤这会儿已经有些晕乎了，感觉到有人抓着自己的胳膊，他不满地睁开了眼睛，准备甩开的时候，却对上了她的眼。
“……程娆？”他的声音有些惊喜。
程娆还没来得及给他回应，就被他一把抱到了怀里。
尉赤紧紧地抱着她，对她说：“别去找他了，我会好好对你的，你喜欢我吧。”
听到他这么说，程娆的身体僵硬得不行。
江铭城、陈荆还有荣光三个人站在对面，瞧着尉赤这样子，惊讶得不行。
尉赤喜欢程娆，这点他们三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们惊讶的是，尉赤竟然会因为程娆卑微到这种地步。
结合一下他之前对待程娆的态度，这一次绝对不是单纯的酒后失言。
但是再看看程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孽缘，真是孽缘。
“你喝多了。”程娆抬起手来推了一下尉赤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回去。”
“嗯。”尉赤很听话地点点，然后，自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因为喝了酒，他站得有些不稳当，差点儿倒下去。
程娆及时地扶住了他。
准备带尉赤走的时候，程娆和对面的三个人打了个招呼：“我带他走了。”
“我们帮你把人弄出去吧。”荣光主动提出来帮忙。
尉赤一百六十多斤，程娆这小身板儿，哪里能把他扶出去。
“嗯，谢谢。”既然他们提出要帮忙，程娆也没推辞。
她扶着尉赤，确实有些困难。
毕竟，尉赤有两个她重了。
他们三个人一块儿扶着尉赤来到了酒吧的停车场，程娆在前面走着，打开了车门。
江铭城和陈荆两个人合力把尉赤弄到了后座上，然后关上了车门。
程娆看向他们二人：“谢谢。”
“不客气。”陈荆说了和江铭城一样的话，“大哥很爱你，好好对他。”
这句话，程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于是选择了沉默。
那边，荣光也接着开口了：“就是啊程娆，大哥虽然情商低了点儿，但对你是真心的，你可别辜负他啊。”
“我先走了。”程娆还是没有正面回复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她就打开车门上了车。
江铭城、陈荆还有荣光三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程娆的车开远，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和他们想象中的差不多，程娆对尉赤，根本谈不上喜欢。
**
尉赤一路上都是睡过去的。
他虽然喝多了，但好在酒品还算不错，没撒酒疯，也没到处乱吐。
回到小区里头之后，程娆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她抬起手来拍了一下尉赤的肩膀，“先别睡了，上去再睡。”
尉赤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后睁开了眼睛。
见他睁眼，程娆便对他说：“下车吧，上楼。”
“嗯嗯……”尉赤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句。
之后，他醉醺醺地下车。
下车的时候，头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嘭的一声，特别地响亮。
“艹尼玛的。”他爆了一句粗口，然后抬起头来摸了一把头。
程娆拉住他的胳膊，“行了，上楼。”
就算是喝多了，尉赤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程娆这么扶着尉赤上了楼，走到门前，她动作熟练地输入密码，然后扶着他进了客厅，让他坐到了沙发上。
尉赤浑身都是烟酒味，难闻得要命。
现在他肩膀上伤口还没痊愈，按理说不应该碰酒的。
程娆盯着他看了会儿，准备去给他弄点儿蜂蜜水喝。
然而，刚转身，就被尉赤从后面抱住了。
尉赤抱住她的大腿，让她坐到了他身上。
“别走了，我抱会儿。”
“你喝多了，我给你冲蜂蜜水醒醒酒。”程娆的声音还算冷静。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他问她。
程娆：“不知道。”
尉赤：“因为心里不舒服。”
程娆：“……”
尉赤：“你能不能稍微喜欢我一下？也不用特喜欢，一点点就成。”
程娆：“……”
如果喜欢真的这么容易，那她也想按尉赤说的来，喜欢他一下。
但是，感情这回事，哪里是能这样容易控制的？
她不说话，尉赤那边还在继续：“行不行？就一点点……”
“我去给你冲蜂蜜水。”程娆拍了一下尉赤的胳膊，“先放开。”
尉赤：“嗯……那你快点儿。”
说完之后，他松开了程娆。程娆快步走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了蜂蜜，然后把热水壶打开。
烧水的时候，她站在冰箱前，盯着对面的柜子，大脑嗡嗡作响。
尉赤刚才说的话，她听了很难受。
从小到大她没有被无条件地爱过，当初跟萧野恋爱的时候，萧野也不曾这样对过她。
程娆正头疼的时候，水烧开了。
她拿了杯子，倒了一点开水，然后兑了些纯净水进去，再倒蜂蜜。
调试过水温之后，才端出去。尉赤接过蜂蜜水之后，几口就喝完了。
程娆看他喝得这么着急，便出声提醒他：“你喝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真甜。”尉赤将被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再次抱住了程娆。
“你再想想我之前说的话吧……”
“你该洗澡睡觉了。”程娆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所以只能转移话题。
“那你晚上走吗？”尉赤还是不肯撒手，“别走了，我抱着你睡。”
“你身上味道太难闻了，去洗澡吧。”说到这里，程娆又推了一把尉赤的肩膀。
“我现在就去。”
听到程娆这么说，尉赤马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去了卫生间。
洗完澡之后，尉赤什么都没穿就出来了。
程娆觉得他大概真的是喝多了。
她起身走到卧室，从柜子里把他在家里经常穿的那条黑色短裤递给了他，“把衣服穿上。”
尉赤点了点头，乖乖地穿上了裤子。
到底是喝了酒，洗完澡之后有些头晕，他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
等尉赤睡过去之后，程娆才去洗澡。
洗澡的时候脑袋里也一直乱哄哄的，时不时就会想起来尉赤之前说过的话。
一个澡洗了将近半个小时。
程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尉赤已经睡过去了。
程娆走去客厅关了灯，然后在尉赤身边躺了下来。
他睡着之后，眉眼柔和了许多，其实平时单看他长相，是有些凶的，可能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很严肃。
洗完澡之后，他头发也顺了很多，这么躺着，看着特别乖。
程娆还是觉得尉赤像一条大型犬，摇着尾巴求宠爱的那种。
盯着尉赤看了一会儿，程娆抬起手来摸了一下他的脸。
她想，她或许应该试着努力一下——好好和他在一起。
程娆关上灯，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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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深夜。
酒店内，男人从噩梦中惊醒，脊背上满是汗水。
黑暗中，是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回想起来刚刚梦里的内容，身侧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头。
他抡起拳头朝着床铺上狠狠砸了一下，然后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梦到那段黑暗的过去。
他被逼着杀人、被子弹打穿肩膀、被关在地下室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流，突然很想砸开玻璃跳下去。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无数次想死，可到头来都没有死成。
他留下，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她。
什么正义、光明，在他看来都是笑话。
他曾经怀着一腔热血，最后却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
他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下，水杯、钢笔、电脑，以及各种各样的资料，散了一地。
尽管如此，他的情绪仍然没有得到缓解。
他平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眼梢不知不觉有湿润的液体低落，顺着太阳穴的方向流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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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赤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准时醒过来。
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刚蒙蒙亮。
他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楚了程娆的五官。
她睡着的时候，睫毛在轻轻地颤动，尉赤看得有些痴迷。
他抬起手来，食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眼睑。
程娆动了一下身体，但是没有醒过来。
尉赤看时间还早，所以就没打扰她，掀开身上的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出去洗漱的时候，尉赤还是头疼得不行，不止头疼，身上肉也疼，估计还是因为昨天晚上喝太猛了。
他酒量不算特好，中午喝了两杯白酒，晚上又喝洋酒，铁定得难受。
尉赤本来想出去跑步，今天实在难受，索性就没出门。
洗漱完之后，他就去客厅坐着了。
尉赤正盘算着早上吃什么，卧室的门打开了。
他抬头看过去，程娆竟然已经醒了。
尉赤抓了一下头发，“我吵醒你了？”
“没。”程娆走到尉赤身边坐下来，打了个哈欠，“你酒醒了？”
尉赤：“嗯，昨天晚上我没撒酒疯吧？”
“没。”程娆抬起手来摸他的下巴，“以后别喝那么酒了。”
“昨天心情不好。”尉赤笑了笑，“没事儿了，以后我不喝了。”
程娆当然猜得到他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舔了舔嘴唇，“昨天……”
“没事。”不等她说完，尉赤就开口打断了她：“不提这个了，早饭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点外卖吧。”
程娆想了想，他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估计今天身体也不舒服，再让他出去买早饭，好像太过分了些。
“哦，也对。”尉赤拍了拍脑门，“我忘了早饭也能点外卖。”
说完以后，尉赤拿起了手机，找了一家附近的早餐店点了包子和豆浆。
他点餐的时候，程娆就靠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放下手机以后，尉赤正好对上了程娆的目光。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程娆摇头否认。
“那你——”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因为程娆凑上来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就一小下，然后她就退后了。
尉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大早上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