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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五妖竹之术

厉空这些时日里的种种变化都被孟可舒看在眼里。

这句话说起来或许有些狂妄,或许有些太将自己当回事,但是孟可舒觉得,厉空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开始转变,似乎是这些转变都是为了给她看,也似乎是因为有她在,他才会改变。

人非草木,心非木石,前尘爱恨且听分说,但现在,这一刻,孟可舒鬼使神差地低下头,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在他唇上啜吻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如雷霆一霎。

让他恍惚飘飘然,让他茫然不知处。

艳若桃李的青年身上媚气褪尽,像是刚被点化生魂的精致偶人一样痴愣,又像是被意料之外的狂喜砸昏了头脑。

“我的确不能拒绝你这样,可是厉空,这真的是你吗?我想听实话。”她的眸中有一丝伤心。

她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竹中君子哪怕被落上了点点斑痕,也绝无可能妖若无骨。

“这是不是我有什么重要?”

他的茫然只维系了一眨眼,那片清澈的眸中海就又拢上了一层烟。

“这就是我,这就是在秦楼楚馆之中卖笑谄媚的厉空,我在那种地方长大,这些本事,不是自然而然就学会的吗?”

他总是跪坐在她床下,好像她坐在一叶小舟之上,而他是一只惑人的水妖。

这种姿势总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在他自下而上的眸光中,她是仙人,是神妃。他甘愿堕落,甘愿仰望。

却要诱她入红尘。

“我不明白,小月亮。”他继续说。

“你总说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把你关起来,不该羞辱你,但是我承认我犯错,我承认我有罪,但是我绝不承认我不爱你。

你是否知道你每日劝我放弃你,劝我去找别人的时候,我有多难过,还是说你就喜欢见我伤心?”

“可是我要你如此了吗?”孟可舒挑起他颈上的金链。

“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你的目的就是想把我锁在你身边,以前不顾我意愿,现在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就能……”

她的话被堵在唇齿间。

他揽着她的后颈,把她向自己拉进,闭上眼睛加深这个半是恳求半是诱惑的吻。

“啧。”她逃开后,他探出舌尖把自己唇瓣上的晶亮舔舐过去,那眼神像是融化的蜜糖,她只要沾上一点就被拉扯出了千丝万缕的纠缠。

“总想这些,你不累吗?”他完全,彻底地接受了自己所有卑微不可求的欲望,接受了自己难堪难言难为情的过去,接受了记忆中形形色色的人教会他的下流手段。

这身皮囊既然还有价值,那为什么还要端着,藏着,掖着,躲着?

今夜他的大胆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只差将明晃晃写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的那些话直接问出口。

“你想要我吗,小月亮?

我承认我对你有了不算纯洁的爱意。我的爱如同我这个人一样扭曲。

从前我爱你,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得到堂堂正正的身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藏起自己,却又因为不知道怎样爱你,所以让你恨我多年。

现在我依然爱你。我毫不避讳地袒露我的心思,不管你愿不愿意知道,我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你面前。

我的爱有多卑微,我就有多卑微。爱有多扭曲,我就有多扭曲。爱有多放荡,我就有多放荡。

我何必舍近求远去摸索你会接受的方式去爱你呢?难道换种方式,就会把我的爱塑造成你喜欢的样子吗?

我不想浪费时间,我没有再一个叁年给你。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宁可生来就是这副锁链,永远缠绕在你的足踝上,变成和你的体温一样的温度。”

他把金链从已经说不出话的孟可舒手中抽出来,一圈一圈绕在她的手腕上,明明是主动,却好像是她拉着他靠近一样。

“你不爱强迫,那我就不强迫。我没有伪装,没有掩藏,就这样,就这样跪在你面前,匍匐在你脚边,让你看得见我所有的一切。

你会对我有欲望的,这是我最志在必得的事情。

只要能够建立这种联系,只要让这条链子变成牵连住你和我的羁绊,其他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侧头靠在她的心口上,逼她慢慢躺在他身下。

她吓得睁大了眼睛,仿佛被竹叶青缠住的野兔,见到他的毒牙之后就只能浑身瘫软地听天由命。

“你大错特错,小月亮。你被我骗了。”他听到了让他满意的如擂鼓般的心跳,便撑起身悬在她上面,却没有想要爬上这张床的意思。

“我要的机会不是追求你,不是按你期待的方式爱你,更不是用这副可怜相求你原谅。

我知道以我的罪孽,得不到你的宽宥。

但凡有一丁点的这种可能,我也不会杀严维光,对吧?

我们是一种人啊,小月亮。没有人把我们的心当回事,可是我们的执念比谁都要深。

你不是问,为什么我不愿意去找别人吗?”

他用颈环勾住她的食指,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舒服得直叹气。

“不是我无耻,小月亮,虽然你绝不可能离开我身边,可是若是没有我,你还会爱上谁呢?

如果我们在第一面就已经确定了这颗心只会为彼此跳动,那我们这种人,还会爱上谁呢?

你该承认,你看得出我对你的爱,被我这种人爱过,你还会爱上谁呢?

谁会让你恨不得杀了他?谁会让你恨不得从不曾见过他?谁会像我这样,爱你呢?”

孟可舒抵抗不了他话中的癫狂和执迷,也否认不了他的每一句话。

不管把他当成仇人还是敌人,他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音不是善听琴音,而是起一弦便知风雅意,拨一音而明万念心。

她明白了,哪怕只是为了此刻的感同身受,为了此刻的无言以对,她都没有理由再把他这个人隔离在心墙之外。

“我好爱你。”他亲吻她的侧颈。

“我好爱你。”他蹭过她的下巴。

“我好爱你。”他闭上眼睛,等在她唇边。

他记得她最恨强迫。

孟可舒一圈一圈抖落手腕上的金链,把他的颈环推远。

他依然闭着眼睛,像是等待她最终的审判,像是在剖心为祭之后,静听神谕。

哪怕是只有此刻被他诱惑了也好,只要他看不到她眼中的迷茫,就可以当作是她接受了他。

她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他唇上,他无比真实地幻想着她会贴近,用藕臂揽住他,给他一个完全可以交付神魂的拥吻。

他甚至为自己的想象勾起了唇角,就好像已经发生过了那样美好的事情,而他只是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重新经历过一遍。

“厉空,你让我再想想……”她紧闭了一下眼睛,从这要将她溺毙的粘稠气氛中抽离。

“哈,哈哈哈……”他睁开眼睛审视她眼中做不得假的拒绝,自嘲地大笑出声,却比恸哭还悲凉。

他是扎根错了土壤的竹子,是扎根在一片被湖水漫过的岸边的嫩竹。鱼儿虾蟹啃噬他的竹根,一浪一浪的水波歪斜他的身体。

他想要活下去,只能努力向着干燥的堤岸生长出扭曲丑陋的气生根,只能以与片片竹林格格不入的姿势生长。

他还是竹子吗?他的叶片蔫黄,他的竹身枯绿,他的根系脏褐,为了活下去,那还能让自己保住体面,保住清白?

他爬上岸了吗?可那水流腐蚀他,泥沙磨碎他,蛀虫切割他。早晚有一日,在他无力再向着干燥的土壤生长的那一天,他会放任自己倒下,漂泊进江河湖海,寂灭在黑暗之中。

他恨他怨,他怒他悲,他咒骂一切,他怪罪一切。

唯独在夜晚,他才会安静下来,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看着粼粼波光把月华推向他。

那是他唯一爱着的皎皎。

可是皎皎推开了他。

他咬紧牙关,承受着莫大的屈辱,毅然决然地从她怀中起身,狼狈地要离开。

可是他能去哪,他颈上的金链锁在她足踝,他的心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向她,他能去哪?

“厉空!”她急急下床,赤着脚向他奔来,从背后搂住了他劲瘦的腰,在前面张开手掌捂住他的胸口,让他一点点冰冷下去的心脏感受到了透过肌肤传递而来的温度。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好不好?”她焦急地解释自己的拒绝,却不愿也不敢再转到他面前。

她怕她看见他的眼睛,她怕她为了不看见他的悲伤,就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厉空赤裸的胸膛一点点被她暖过来,他们就这样静静依偎着,直到他从那种像是被死死按进水底不得呼吸的窒息感中活过来,才回应了她的话。

“没关系,小月亮。”他强硬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却捂住了她的眼眸。

“我答应你,在你愿意……嫁给我之前,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像是尖尖的竹笋轻轻挠过掌心。

所以她点点头,仰脸对他微笑着,再次抱住了他。

他的眼中只有一片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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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角没有一个是可以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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