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灾情好像缓解的差不多了,倒是京郊那边近日多了些病患,改日得派人手去瞧瞧。”
曾因护腕一事在自家二儿子那吃过瘪的姜大人此番终于体会到了乐趣,可惜他还藏了满肚子话未完,敌军却已先行撤离了阵地。
他瞧了眼似乎看卷宗看得津津有味的众人,小小咂摸了下唇,在姜家三老爷“兄长你收敛一点”的目光中遗憾地收了手,继续投身于账目的清算。
这场暗潮涌动的争锋看着虽久,但因着姜大人战力太强的缘故,实则不过半柱香就结束了,上首的雍渊帝又从未出言说过什么,众人便默契地于静默中将此事揭过,不再提及。
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旁观了全程的雍渊帝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轻挥了下手。
候在一旁的曹陌忙弓下身子:“今上。”
“让御膳房将那道金煎赤锦做了,你出宫一趟,把人接来。”
作者有话说:
姜大人:在逆子那失去的场子终于找回来了【舒坦.jpg】
众大人:“……”
你说好好的你招他干嘛【指指点点】
第21章 打架
附耳过去的大太监惊得猛然一颤,低声应了声“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不曾多问过半句。
待他撤下,雍渊帝手中早已拿起新一本奏章,依旧冷淡的面容让人辨不出分毫喜怒。
曹陌寻来时,姜岁绵正跟人吵着架...
又或许说打架更为合适些。
小姑娘久不出府,戴着幕篱逛了一圈便有些累了,就同侍从们随意找了个茶楼歇息。
茶楼酒馆本就是最为热闹之地,哪怕天南地北,彼此之前素不相识,寻个话头也可聊上几句。而京城这些时日最值得也最容易聊起的话题,自然非前阵子的地龙翻身一事莫属。
“你们刚入京没亲眼见到地动时的场景,屋子倒塌扬起来的灰尘把天都熏黑了,那动静大到如同天榻下来一般,整整五个日夜都没停下过,若不是今上英明,我怕是活不到今日。”
“可不就是,我听说啊其他几个地方也震了,甚至还死了不少人。”
“若说起这事,还不是因为那地方官胆大包天,觉得离京远,就算真地龙翻身也波及不到他们,只面子上过过罢了,没有按今上的旨意做,这才闹出来的。还好我们在京城,受圣上福泽。”
说到这,周围的客人便心有戚戚地附和了几句,连倒水的小厮都不由出了声:
“客官不知晓,咱们这茶楼原本毁了大半,东家愁的都哭了,好在后来有官爷上门,帮忙修葺不说,还免了三成的赋税,把东家喜得跟什么似的,也不赶我们走了。”
众人被小厮这逗趣的话语弄得开怀,哄笑道:“也不晓得咱今天喝茶水里有没有你东家流的泪了,要是掺了水我们可不依的。”
茶楼的主人见状紧忙走过来在小厮脑袋上敲了下,“就你嘴贫,我看是你想哭了罢,不想要这个月的月钱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在小厮讨饶的话语里轻轻放过了对方,甚至后头还悄悄赏了他好些铜板,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被主仆两这么一闹,茶楼里本稍显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不说,话头也理所当然地从地动本身转移到了雍渊帝身上,百姓话里话外全是对帝王的溢美之词。
雅间里的小姑娘竖着耳朵,正听得起劲呢,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突然横插进来:
“今上至今都未曾写下罪己诏,也不知朝上的那些大人们怎么想的,竟连这事也忘了。”
姜岁绵如啄米一般点着的小脑袋突然顿住了,外头那人却还在继续说着:“京城地动,乃是上天不满才降下来的灾祸,圣上该早日向天神陈述己过才是。”
原本热闹的茶楼骤然安静下来,出言者的同伴也胆寒地扯了扯友人,试图阻住他这些狂妄之语。
就算今上真有罪,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举子能置喙的,对方是昏了头吗?不见周围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平白被牵连的人如坐针毡,可他不知晓自己这位友人却是故意的。
古往今来,哪有天灾降世君王不颁罪己诏的?这么大个错处却无人揪出,倒便宜了他。
此事一了,他定能扬名京城内外,等他借机多结交几位知己好友,过后的春闱也就多了几分把握,说不准还能在帝王面前留下个不畏强权的忠直印象。
想到这,说话的人甚至用词更狠了些。
不过他话还未完呢,一个茶杯对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还好他说得慷慨激昂,动作幅度也大,险险避开了去,但头上也撞出了个半个铜钱大小的红印。
茶杯磕在桌角应声碎开。
早在男子出言不逊时周围的茶客便默默远离了他所在的位置,就连他的同伴也在久劝无果后松开了手,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因而破碎的陶片倒也没有误伤他人。
“谁?”差点被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愤恨抬头,恰与一袭白色幕篱对了个正着。
小姑娘倚在楼上的围栏上,帽檐上的雪白皂纱被风微微吹起,加上人主动俯身的小动作,让底下那人窥到了那写满愠色的姝丽。
如开在悬崖峭壁间的美人蕉,危险却又美的动人心魄。
他满腔的怒火陡然一滞,喉咙也有些涩:“是你砸的我?”
生着气的小兔子可不管他态度缓不缓和,反正自己是气得不行,隔栏就开始跟人骂起来了。
“砸的就是你这个蠢货,凭什么今上就要写罪己诏了,这是天灾,明明是因为有今上这么多人才能活着的,你还好意思在这指责今上,多蠢的东西!”
男人家境尚可,又年少中举,之前所见的女子哪个不是对他的话唯命是从?现在陡然被个女儿家当面怼了,还是个未及笄的,顿觉被人打了脸面。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竟是凶上不少,有了咄咄逼人之势。不过他倒也还记得要扯张虎皮,免得落个欺负人的话柄:“数朝历代,哪次地动掌权者不是颁下了罪己诏的,当今圣上怎么就能例外了?”
男子高昂着头,觉得自己此言有理有据。
“他们颁了那是他们有错,今上没错为什么要跟他们一样?”姜岁绵轻嗤一声,“你口口声声数朝历代,那你可知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历代的地动中?”
骄傲如孔雀般的男子一怔。
这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这是胡搅蛮缠!”他气急道。
但下一秒,他口中蛮缠的小姑娘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元青八年,官吏军民死四十万有奇,襄阳一县死伤者千计。”
“明德七年,一百零一县被毁。”
“嘉元年间地动四次,余震曾持续两年未止。”
少女慢慢数着,周身冷意却愈发明显。清脆如玉的声音在寂静的茶楼里荡开,楼中小百十人竟再无半点声响。
“但凡你翻阅过前朝地志,或是听听别人所言,就该知道今上是费了多少心血才有了眼下这局面,朝中的大臣又辛劳了多久。”
她本就信任雍渊帝,又有着上一世的饿殍满地的对比,小姑娘更忍不了有人骂对方了,更别提眼前这人还含沙射影地把臣子也骂了,那不是在指责她爹爹和兄长吗?
姜岁绵被人气得心口疼,转手连壶都给砸下去了。
“今上若真有错,那也是错在不该救下你这般的蠢东西,一句话就想把别人的功劳抹了个干净,pei!”
男子狼狈地躲过上头砸下来的东西,想反驳却又实在不知从何驳起,眸中怒火陡升。
他心一横,朝着楼上就想冲过去,嘴上还骂个不停,“哪家的姑娘行事竟如此粗鄙,我合该替你父兄教导一二!”
秦妈妈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己姑娘气成这样,当场就惊住了,直到看到人居然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方才缓过神,忙如母鸡护崽般把人挡在了身后,呵道:“你敢!我们可是尚书府姜家的。”
男人被秦妈妈口中的“尚书”二字震得一惊,步子也顿住了瞬。
他看着被人护在身后的少女,眸光一闪,咬着牙就以更快地速度冲上了楼。
反正也已经得罪了,他骑虎难下,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坐实了那不畏权的名声。
姜岁绵攥着手中尚未掷出去的杯盏,神色愈冷。紧绷的指尖一点点白了。
不过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周围的茶客却先从两人的骂战中反应了过来,拥搡着就把试图上楼的举子一把拉下。
他们甚至还暗自下了不少黑手,掐得人青一块紫一块的。
又蠢又毒的东西,说不过就想欺负人家小姑娘,着实恶心得令人作呕。
曹公公就是这时过来的。
这位今上身边的大太监急得挥了挥手上的拂尘,直到看到楼上那毫发无损的人儿时,方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寻着了。
他看都没看拥挤的人群一眼,命身旁的金吾卫清出条道来,便朝着姜岁绵的方向恭敬地俯了俯身,和缓道:“姑娘请随奴才来一趟罢。”
作者有话说:
岁岁:生气.jpg
小兔子那么多地志可不是白看的,蠢男人精准踩题
第22章 呕血
曹陌并未提及雍渊帝的名头,茶楼雅间中能认出他的人早已惊的不敢吱声,而剩下的大半光看他周身的那群金吾卫,便知晓这是自己惹不得的人物,赶忙垂下了眼。
“姑娘...”护在人跟前的秦妈妈被眼下的局面弄得有些发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穿戴分明是宫中的公公,还是地位极高的那种...
她心中有了猜测,却又实在不敢相信。
姜岁绵轻轻在人的手背上拍了拍:“妈妈无妨。”
简单安抚完带出来的几个婢女后,小姑娘主动从人身后走出,径直下了楼来到曹陌跟前。
见她连问都没有问一句便走了过来,曹陌脸上的笑意越发慈爱,“马车已经停在外头了,姑娘请罢。”
姜岁绵点点头,却没有第一时间往茶楼外走去,而是眨了眨眼,糯声道:“劳公公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些事要办。”
曹陌点头应下,他从姜府一路寻到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了,不过...
他怎么瞧着,小姑娘眼睛有些发红呢?
曹陌心思微动,姜岁绵轻声谢过他后,却是绕开金吾卫,直接走到了那群还压着男子的茶客们面前,乖巧地向众人行了谢礼。
“此番多谢诸位了,不慎扰了大家的兴致,还望恕罪。”
将曹陌先前的恭谨看了个清楚明白的众人怎敢受小姑娘这一礼,纷纷侧身避开,手挥得都快出了残影,连说不用。
姜岁绵笑了笑,也不多言,只是从秦妈妈那要过剩下的银钱,一并塞到了茶楼主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