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瀚琛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早朝是不能耽误的,他一向是自律的人。
他的动作放得轻柔,没有吵醒酣睡的木栩。
他微微弯了笑,只要木栩在身旁,缺失的那根肋骨就找回来了,他不再有后顾之忧。
一朝释放,一夜好眠,即便早起也是神清气爽的。没什么比“江山美人皆在手”更叫人觉得舒坦的了。
他洗漱、穿戴好了,迈着长腿出了门,隐隐有一股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味道。黎明之初,天将明未明,一日之计在于晨,正是一日里最好的时辰。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等下入了金銮殿,只管放放心心地唇枪舌战,斗个唯我独尊才好。
他的脚步沉稳,到了东宫门口,却看到一个传令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那是皇上身边的人,单是看镶着金边的太监袍子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奇怪,这么早,传令太监来做什么呢?
林瀚琛向来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端正地站在门口,只等着传令太监先开口。
“参见太子殿下!”传令太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才开了口,“传皇上口谕,太子事必躬亲,呕心沥血,特许歇息几日,不必过问政事。”
“几日?”饶是他泰山崩而面不改色,也稍稍变了脸色,质疑、不解、难以接受……
“这……奴才也不知。奴才只管传皇上口谕,一字不差。若是太子殿下有疑问,便找皇上问个明白。奴才先告辞了。”
“嗯。”林瀚琛轻声呢喃的时候,传令太监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剩他蹙着眉沉思着。
皇上说让他歇息几日,却不说清楚到底是几日,竟还是个未知数。也许是三五日,看他表现如何,或者觉得需要他了,又将他召回。也许是三年五年,等他这个太子完全被人遗忘了,也就没有然后了。
自从他入朝理政以来,非常勤勉,若非急事缠身,从未辍朝,而他向来眼光犀利、言辞中肯,能让大家臣服。皇上和朝臣都赞许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睿智多才的好太子。而这还是第一次皇上含了“罢免”的意思,相当于直接剥夺了他过问政事的权利。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林瀚琛自问勤勤恳恳,在正事上从未行差就错。
难道是因为木栩的事?在她的事情上,林瀚琛的确有时感情用事,处理得不太恰当。但是他也对皇上坦诚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假借了木栩身为万摩预言里的救世主“米蜜儿”的身份畅谈了一番将来收服万摩的决心,皇上分明后来是默许了的。何至于又动了怒呢?
一定是有人在皇上面色搬弄了是非!
林瀚琛的脑海里划过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除了林钦然,不会有别人能在父皇面前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了。
唉,父皇也真是老糊涂了。
即便是动了怒,那也该私下召见他去敲打敲打,不该直接罢了他入朝的资格吧!
算了,等下朝之后再去找一找父皇,与他恳谈一番吧!
林瀚琛转头,回了寝殿。
木栩缩在被窝里,听到响动,翻了个身。她起初都没想到,竟然是林瀚琛折返了。
听到窸窸窣窣脱外袍的声音,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殿下?什么时辰了?”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答道:“今儿个本宫不上朝,再睡个回笼觉。”
“今日休沐?”木栩还没问完呢,林瀚琛已经缩进了被窝里,将她圈住了。
美人在怀,他生出了沉甸甸的安心。他含糊地答道:“难得有机会睡个懒觉,睡够本儿了再叫起。”
“嗯。”
林瀚琛话是那样说,其实他根本睡不着。他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皇上为何会下那样的旨意。
知道林瀚琛睡得并不安稳,木栩趴在他身前,抚了抚他微蹙的眉心:“殿下有心事?”
“嗯。”
“说来听听?”即便木栩帮不上忙,也能让他一吐为快吧?相识那么多年,很少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
寻常,他总是那么自信,天大的事情也能机智解决。
这一次的事情,应该非同小可吧?
“小事一桩。等下了朝,本宫去找父皇商榷一番,再同你说。”
“那好吧!”木栩知道他不愿意提,是因为事情还没定论。他一向如此,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是不会说的。那就等着他的消息吧!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胳膊,呢喃地唱着哄孩子睡觉的曲儿,“殿下睡吧,难得歇一歇懒觉。”
“嗯。”在她温柔如轻风的声音浸染下,他当真倒头睡了过去。临睡前只有一个念头,即便他不是太子了,身边的伊人依旧,那也没什么可怕的。
为民做事,未必要天子才行。尽己所能,为心无愧,也是不负此生了。
更何况事情还没那么遭,不管对手将皇宫搅得多乱,林瀚琛都有信心能够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轨!
林瀚琛补了一觉,心里沉静了许多,他穿戴整齐,就朝着御书房走去。
皇上的习惯就是如此,上朝将大事确定了,下了朝之后,在御书房批示杂七杂八的小事。林瀚琛的时间点掐得正好,皇上这会儿该是在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有人请见,一般都会见,更何况是林瀚琛请见呢?
然而,意外的是,守门太监直言道:“太子殿下,皇上身体不适,传了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太医看过了吗?”
“皇上道是歇歇就好。”这话就有内涵了,显然就是不想见林瀚琛,生病都是托词。
“那等父皇身子爽利了,本宫再过来好了。”林瀚琛说罢,就转身离开了。他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更不是脑子不够用的人。
这顿闭门羹被迫吃下。
而事情大大地不妙了。
他刚回了东宫,木栩就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殿下,早朝那边消息传过来了。今日早朝皇上命三皇子辅理朝堂之事。”
木栩自然已经听说了,林瀚琛被皇上勒令休息的事情,也明白他清早为何去而复返睡了个回笼觉。
显然,林瀚琛失势了,而林钦然正得宠呢!
“不用担心,朝臣不傻。对立派暂且不提。那些中立派都是机敏的人,懂得隔岸观火、审时度势,暂时不会偏移。至于自己人,那更加不用发愁,即便本宫不在,他们心中也有杆秤,知道谁才是正主儿。”林瀚琛眼下最担心的事情,不是朝堂风向。
而是皇上的处境、身体。
木栩不愧是林瀚琛肚子里的蛔虫,食君之禄、为君而忧,她再次附身过去,低声道:“听说皇上下朝之后,就闭关了,除了三皇子,谁也不见。这事儿实在蹊跷。”
“想到一块儿去了,父皇只怕是受制于人了。”
这简直是逼宫谋反啊!
林钦然胆子竟然这么大?
木栩陡然生出了危机感:“必须想办法见到皇上!”
正面是进不去了,估计全都是林钦然的人手。
夜探龙寝?估计也行不通,晚上的守卫不会比白天松懈。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要毛躁,被人抓了把柄就不好了。”林瀚琛依然谨慎起见。越是关键时期,越不能自乱阵脚。
然而,他不动,敌人却雷厉风行、狂风卷浪地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