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小孩儿的,还说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冷,我饿……”
村里人说,八成是咱们村礼仪不周到,让老头儿老太太受了委屈,这才自己从地里出来找吃的,这样不行,得把他们哄好了。
村里人吓的什么似得,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大摆祭祀,意思是请老人吃一顿饱饭,赶紧回去吧。
照着规矩,祭祀的时候是在家门口大摆宴席,而家里人要大门紧闭——不能跟死人打照面,死人吃饱了,就该回去了。
那天晚上,家家都躲在大门后头,从门槛的缝隙往外观察。
这一观察不要紧,真的从门缝后看见一双腿到了自家的供品桌上,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当时这些人还挺庆幸——吃饱了你就走吧!
可没成想,门外就是一个诡异的声音:“好吃,明天我还来。”
次日一瞅,宴席果然被吃空了,这下村里人可愁坏了——村里也不富裕,天天摆宴席,谁也摆不起。
有心思活泛的,往山下去找人出主意,这个村子偏,钱又给不得多少,山下懂这种事儿的都不爱来,就教给了他们一个法子,说老人不是夜夜回来吗?八成是丧葬礼仪不合规矩,你们把棺材起出来,家家户户按着统一规格重新安葬,圆了老人心愿,事情就妥当了。
所以,这里的人都把棺材起出来,放在了门口,预备着重新办丧事,可重新办了几次,丢失头盖骨的老人还是夜夜回来,可把村里的人愁坏了。
这不是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他们听见敲门的,以为大白天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也回来要吃的,吓的没有一个敢开门的。
丢了头盖骨,诈尸?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儿。
程星河也皱起了眉头:“想不到这村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是美食爱好者,同道中人啊!”
谁跟你同道中人了。
错眼一看小黑无常,他倒是露出了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似乎已经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正在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显然想看看我怎么处理这事儿。
一瞅就知道,问他是问不出来的,还得靠自己。
众人一看我这个表情,面面相觑,问我是不是很难办,我刚要说话,程星河肚子倒是抢先一步,咕噜一声就叫了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而那个小女孩儿的妈妈见状,连忙说道:“先生远路赶来,必是饿了,先吃了饭再说莫。”
其他村里人也讪讪的,露出了不太信任的表情,有个人低声说道:“死人来了要吃的,活人来了也要吃的,鸡又要遭殃咯。”
程星河一下不乐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我们来骗吃骗喝的?”
那些人不吱声了,显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好在小女孩儿他妈见过世面,明事理,说村里人小家子气,让我们别计较,把我们让到了他们家去了。
那女人去做饭,小女孩儿就瞪着眼睛瞅我们,模样还挺可爱,我就问她:“村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怕不怕?”
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说道:“怕么子,他们活着的时候挨饿,死了自然要吃的咯,我若是白日里吃不到馍馍,夜里也是要找吃的。”
我一下愣了:“活着的时候……挨饿?”
这话什么意思,这村里虽然穷,但这都什么年代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到了挨饿的程度吧?
谁知道小女孩儿接着就说道:“是咯,我听阿妈说,那些老人,都是活活饿死的咯。”
第193章 活活饿死
程星河也听愣了:“活活饿死,这些人家,家里都没吃的?”
小女孩摇摇头,说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有东西,也不给老头老太太吃咯!”
白藿香都忍不住了:“为什么?”
小女孩儿一边玩儿自己的辫子稍,一边答道:“你们不是大人么,为莫子傻的很哩,当然是不让老头儿老太太,活的太长咯。”
这话她说的轻轻松松,可叫我们来听,简直无法理解。
在汉族来说,那是百善孝为先,哪怕是物资短缺的年代,有食物,也是要先给老人吃的。
三舅姥爷说,以前挨饿的年代,有一个寡妇,上有老婆婆,下有小儿子,可口粮不够吃,她就存着口粮,给了老婆婆,给小儿子和自己吃观音土,结果婆婆熬出来,小儿子饿死了。
那婆婆知道了之后,大骂儿媳妇不贤惠,说自己一把老骨头,随时也就死了,小孙子是唯一的后代,为了一个老婆子,让这家人绝后,她自己不孝,还陷婆婆于不义,她如何下地见祖宗呢?
接着老婆婆就把四邻八家一起叫来,声讨儿媳妇如何愚蠢,自己则凛然撞墙自杀。
大家也都说儿媳妇不是人,好狠一颗心,克死老公,饿死儿子,害死婆婆,那儿媳妇没办法,只好也投了井。
事后,村里人倒是说婆婆贤惠,还给婆婆立了牌坊,儿媳妇落了个愚孝,娘家人都不收敛她,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故事听得人背后发凉——要是她饿死婆婆,养活儿子,我看好处也同样落不到她身上。
不过凭着这个故事,也知道我们历来是要尊老爱幼的,乌鸦还知道反哺呢,把生自己养自己的老父母饿死算是怎么回事?
而这个时候,小女孩儿他妈掀开帘子进来了,抱着好几样小菜搁在了桌子上,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家最近也在准备祭祀,好东西不多咯,先生们将就下咯。”
看得出来这个妇女日子过得精致,小菜不多,但都装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摆好了饭,我忍不住就问道:“你们这里的人,为什么不给老人吃饭?”
一听我问这个,小女孩儿他妈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忙看向了小女孩儿,说道:“讲了多少次,不该讲的莫要那么多话莫!”
小女孩儿挺委屈的指着我们:“就是他们让我说的咯。”
我也让她别怪小女孩儿,既然这事儿交给我们,我们自然是要问清楚的——万一线索就在这里呢!
小女孩儿他妈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说是可以说,莫要告诉他们,是我说的咯。”
我们答应了下来,小女孩儿他妈这才说道,不给老人饭,本来就是这里的习俗,免得老人偷寿。
偷寿?
原来这个村子,以前出过一个老人精的事儿。
说是当年有一个老太太,活到八十多岁,一直很硬朗,膝下子孙满堂,但说也怪,她家族里的人却并没有一个长命。
有一年老太太得了大病,眼瞅不行了,可她熬过来,她那六十多的儿子却死了。
十多年后,她又是一场大病,她又熬过来,可她那四十来岁的孙子却死了。
家里接连死了俩人之后,老太太却精神矍铄——甚至白头发根儿,长出了新的黑头发,越活越年轻。
他们村里的人都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终于,她又一个孙子的葬礼上——当时老太太已经一百多岁了,守灵的开始议论起来,孙媳妇忽然就说道,这个孙子死之前,梦见过他奶奶。
在梦里,他奶奶管他要钱花,他恪守孝道,说当然可以了,一掏兜,发现兜里有好几十块钱,就全给他奶奶了,他奶奶很开心就收下了,结果他奶奶病好了,这孙子反而死了。
一听这话,老太太守寡多年的儿媳妇也一拍大腿。说老太太儿子临死之前,也做过一模一样的梦。
这家人知道有蹊跷,就告诉家里的人,再梦见奶奶,千万莫要在梦里给她钱。
过了一阵子,那老太太已经快一百二十岁了,又一天卧床不起。
那天族里的男人做梦,全梦见了老太太要钱,可他们捂着裤兜,都不肯给,就一个孙子没忍住,给了老太太一个硬币。
结果老太太在梦里就点了点头,说看来熬不过这个关口了。
第二天,老太太就张罗着族里给自己弄些丧事儿需要的东西,家里人照做,一个月之后,老太太死了,在梦里给了一个硬币的孙子大病一场,倒是活下来了。
有懂行的,说老太太活了那么久,已经活成了老人精,要是能熬过一百五十岁,就真的修成正果,成为老妖婆了,从此以后,村里人都怕自己的命被老人给偷了去,只要有活到了八十岁以上的,心照不宣,都扔到了小屋里等死——防止老人偷了后代的寿。
据说有个老头儿八十出头,还能下地干活,天天拼命种庄稼,就是怕家里人把他扔小屋里。可他越健壮,家里人也就越担心他这些寿是偷来的,影响子孙后代,到了给他下了点安眠药扔到了房后头,半个村的人都能听见老头儿哀嚎:“我还能干活呢,放我出来吧!我饿啊!我饿啊!”
可哪儿有人敢做点什么呢?老头儿活下去,这家人后代不就要短命了吗?
嚎叫了一段时间,没声音了,老头儿儿子就过去搬尸体——据看见的说,老头儿本来挺健壮的人,饿的瘦成了一把骨头,胳膊都没有麦杆子粗。
而老人死的越惨,这家儿女丧事办的就越大,生怕背上个不孝的污名,家里要是没金子,儿媳妇融了耳环头面,也得给做好了镇口金,该有的,一样不能少,不然被村里笑话。
这些年来,这里都是这个规矩——丧事办体面了就行,管你是怎么死的。
程星河都听傻了:“个个这么做——没想到自己也有老的一天?”
那妇女叹了口气摇摇头:“家家都这样,有么子办法,亲儿子若是舍不得丢小屋里,侄子外甥也是要来管的——怕老人岁数大了,连累自己,偷自己的寿。所以村里人嘛,只求天求地,让自己莫要活过八十,成了老人精咯。”
白藿香平时冷惯了,都忍不住说道:“这不是谋杀吗?”
这地方是深山,常年跟外面不通,哪儿有这么多的说辞。
而现在闹出了老人回来吃东西的事儿,他们还不往自己饿死老人那方面想,还把事情推给葬礼不够体面上,这是何等的让人不寒而栗。
程星河就瞅着我:“七星,你说,这是不是饿死鬼伸冤呢?”
人要是这么被饿死,当然是有怨气的,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真要是这样的话,闹鬼,诈尸,都可以理解,但单单坟刨开,少个头盖骨算是怎么回事?
加上这个凤啸九天的风水,我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于是我就跟那个妇女说,一会儿吃完了饭,带我们上坟地去看看。
妇女连忙答应了下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黑无常还是个冷笑,小白无常只顾着吃。
吃完了饭,一错眼无常兄弟就不见了,估计是单独行动去找宝贝了。
等我们到了坟地,程星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地方是被轰炸过吧?”
只见那一大片坟地都被刨的七零八落,只剩下了一个个的土坑——这倒是可以想象,本地人都把棺材弄家里去重新办丧事了。
有一个坟是个老绝户的,死了也没人理,棺材破败的丢在了一边,还保持着被刨的时候那个模样。
我过去一看,心里顿时门儿清——这个坟,果然不是死人从里面钻出来的,而是被人从外面刨开的。
而那个痕迹——不是人手挖的,更不是铁锹挖的,模样很怪,边缘有点像是梅花瓣。
到底是谁刨了棺材,取了头骨,那些老人又是怎么回来吃东西的?
这会儿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妇女开始有点紧张了:“那些个老头老太太,又要来吃东西咯!”
既然这样,我说那咱们就回村吧,我看看那些老头儿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94章 棺材褥子
回到了村子里,天已经黑透了,家家户户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样,大门紧闭,像是怕人进来,但是看得出来,门槛的缝隙后面有脚,他们都躲在门后静观其变。
一口一口的棺材让这条街更加萧瑟,我们进了妇女家里,也躲在了门后。
这一等就是半个晚上,程星河捏着个鸡腿就打起了呼噜,白藿香也哈欠连天,眼角绽了泪花,我劝她进去休息,可她振振有词,说怕我身上的引灵针发作,就是不走。
这好端端的,我也不动心,也不动气,怎么就发作了?我也没辙,正个时候,我就听见了一阵十分轻微的脚步声。
我连忙把脑袋凑到了门缝后,白藿香也挤了过来——她头上是很好闻的皂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