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夕,我们在一起。”
“江聿琛你疯了!我是你的妹妹,你户籍本的下一页,印的是我的名字。”
江聿琛苍白的笑了笑:“江黎夕,这从来不是阻碍,你知道的。”
黎夕顿住了话音,没有回答。是啊,他们之间没有阻碍,但横亘着的,确是永生无法逾越的天堑。曾经,江聿琛毁了她赖以为生的爱情,她忘不了。
“不可能。”黎夕冷笑:“江聿琛,你别忘了。我恨你,从你砸我的琴,毁了我的爱情开始,我就恨你,无以复加的恨你。”
“你的爱情?”江聿琛的嗓音,极尽讽刺:“你倒是对许豫旬一直念念不忘,先是为了他求我,现在他都结婚了,都还不死心吗?”
“我告诉你,你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利用。我只是帮助你,尽早地结束了。”
黎夕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所谓的利用,又是代指什么。她只是带着些歇斯底里的愤怒,质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江聿琛,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我做了整整八年的噩梦,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那些恨。”
“你知道吗?我还尝试过自.杀。不过很可惜呢,没有成功。”她勾了勾唇,像是在自嘲:“你见过吗?那样漫天漫地的血,足够吞噬一切的血。”
“江聿琛,我恨你。”这是黎夕漫长的二十五年时光里,第二次说恨他。
她曾经割过腕,在浴缸里放满水,然后看着那些肮脏的血液,一点点地排出体外。澄澈的清水,被染成鲜红的色泽,却让她拥有了无比的快感。
不过,很可惜,她被救了。那是在她昏迷的瞬间,她看见有人破门而入,至于那个人是谁,她看不真切。她只记得,那个人有温煦的体温。甚至,还带着写薄荷馨香。熟悉的感觉,居然像是来源于那一夜疯狂的江聿琛。她在那人的怀里挣扎了下,想要摆脱类似于江聿琛的味道。可惜,还未等挣扎,就陷入了昏迷。
那是江聿琛远赴国外的第一年,因为根本不可能是他,所以黎夕很安心。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住在她楼下的女孩,听到了楼上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才请了人破门而入。黎夕问她是谁救了她,女孩却含糊地说,抱起她的是民警。黎夕将信将疑,却没有去探究。
江聿琛锐利的目光,突然黯了黯。如同黑夜里孤独的烛火,被无情地熄灭:“江黎夕,何必呢?即使你死了,也没有任何人关心的。”
除了他。
江聿琛觉得,黎夕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夜救她的人是他。他是在第二年才离开z市的,第一年里,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但她不会知晓。
他买下了黎夕邻座的房子,从高一楼俯瞰下去,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切。他像是一个偷窥者一样,一瞬不瞬地守着她。直到那天,她进了卫生间,却整整半个小时没有出来。他第一次生了恐惧,也是他第一次恼恨自己没有守护好她,才让她这样伤害了自己。他在医院不吃不喝地守了三天,守在她的床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黎夕醒来后,他才吩咐那个女孩,撒了谎。之后,自己形单影只地离去。医院的长廊上,男人的脊背笔直而刚毅,却孤独的像是鬼影。
江聿琛的爱,是守护,静默地守护。只可惜,大概黎夕,不会懂。
“是啊,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谨记的。”她侧转过头,不让江聿琛看见她的任何表情。眼眶里有湿热的液体,在打着转,她微微仰起脸,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落魄。
没有任何的招呼,她径自地走向门口。手机铃声隔着皮包的阻碍,发出沉闷地声响。黎夕迈开了几步,径直走向门外。
“喂。”嗓音仍带着些破碎的音节:“是师兄吗?”
“是啊,黎夕现在在忙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尴尬。
电话那头的师兄,是黎夕大学时期的校友。原本是没有渊源的,但却因为一所孤儿院联系在了一起。当年,父母死后,黎夕被安排进了孤儿院,过了三年才被江霖接走。黎夕对那所孤儿院有着浓浓的感情,因为她的父亲,曾经也是在那里长大的。而这位师兄,曾经也是孤儿院中的一员。
“不在忙。师兄有事吗?直说好了。”
师兄的声音顿了顿,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通过听筒传进黎夕的耳朵里,像是有些尴尬:“黎夕,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有些不好的预感拢上心头,黎夕蹙眉:“是……孤儿院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也不是。”电话那头的师兄,声音顿了顿:“是李姨出了点事情。”
李姨是孤儿院两任的院长。之前,她看着黎夕的父亲长大。再到后来,黎夕的父母双亡后,也是由李姨照顾着她,直到她被江家接走。原本,按辈分黎夕是应该叫她奶奶的。但李姨似乎是个亲昵的称呼,所有孤儿院里的孩子,都喜欢这么称呼她。黎夕,也不尽然。
“李姨怎么了?”
“李姨得了……胃癌。”
黎夕心急:“师兄,需要我帮忙吗?”
“黎夕,原本我也不想告诉你的。上次,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曾经给李姨募集了十万手术费。我知道你跟李姨感情深,就没敢告诉你,让你担心。这次……癌细胞扩散了,再做手术,可能需要五十万。这些钱,我们东拼西凑也只凑出来了十万,还差整整四十万……”
男人的声线,有些无能为力的悲戚:“我就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办法筹到这笔钱。如果为难的话,也没关系的黎夕。”
“师兄,李姨在哪家医院?”浅红的唇瓣,微微抿了抿,像是坚定了什么。
“协和。”
“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这些年,工作买房买车,花去了黎夕不少的积蓄。甚至,她还背上了贷款。并不是江家薄待她,只是,在发生了那件事后,她不想再欠江家任何的东西。江霖每年给她的钱,她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因而,现下要让她拿出来四十万,有些艰难。
铁质的门把手,冰凉的寒意,从手心直抵心房。她握紧了掌心里的手机,连指节都有些泛白。推开门的那只手,一直没有动静。她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在维持了许久后,回转过身。
幽暗的二楼,江聿琛倚靠着乳白色的欧式镂花栏杆,维持着那股藐视一切的气质。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早有意料,她会屈服在他的脚下一样。
她重新迈开步子,从门口,一步一顿地再次回到原地。纯色的楼梯,乳白色的镂花栏杆,就像是灰姑娘梦中,通往幸福的阶梯。很可惜,对于黎夕来说,这是梦魇。
“江聿琛,我需要四十万。”
他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呢?”
“给我四十万。”
“好。”
“江黎夕,那么……补偿呢?”他目光如炬地望着她。
“没有。”她高傲地昂起了头,说:“这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深邃的轮廓,突然剥离出一丝笑意。他说:“well done。”
他转身,走近书房。parker钢笔在支票上流畅地跃动着,属于江聿琛的名字,被镶嵌在其中。他从书桌旁起身,将支票递给她。薄唇徐徐勾起一抹轮廓,他说:“江黎夕,四百万。那一夜,你应得的。”
呵,他可真是不尽一切机会地奚落她啊。
黎夕毫不示弱,讽刺道:“江少可真是吝啬。不过,四百万买一个孤女的初/夜,也够了。从此以后,两清。”
她转身离开,蜷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竟像是……负气离开的少女。她身后的男人,俊绝的容颜里,幻化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类似,早有预谋。
你会在彷徨迷离的时候,想到他。
你会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想到他。
你以为,他不是你爱的人,
你以为,他是你恨的人。
大概你永远不会知道,
爱情,其实早已经根植心底。
chapter 31
夜晚的清檀园,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清幽而静谧。
忙完一天的工作,黎夕还去协和医院替李姨缴了费,和李姨攀谈了几句,就回了清檀园。客厅里,硕大的钟摆,维持着固定的姿态,幽然转动着。
一旁的时间显示,8月9日。距离清檀园的一月之期,仅剩五日。跌跌撞撞,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也没有与江聿琛有过多的交流,除了他发高烧的那一夜。
她拖着疲累的身子,洗好澡睡觉。放松了身心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梦境中,像是有温暖的臂膀,将她拢入怀里。类似薄荷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她竟不自觉地朝温暖的来源处,缩了缩,像是一只渴求宠溺的小猫咪。
额角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坚硬的骨骼,完全不像是梦境。黎夕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满是戒备地睁开了眼。
江聿琛放大的脸庞,就那样无端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刀削骨刻的脸庞,深邃的眼窝,以及那副谙熟的表情。一时间,她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怔楞了许久后,她才像触电一般地直起身,朝着他恶狠狠地说:
“江聿琛,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间来干嘛?”
嘴角勾起刺目的漩涡,他说:“江黎夕,我想睡你。”
“你这个疯子。”黎夕自顾自地掀开被子,正想下床,却被江聿琛一把,狠狠地甩进绵软的床上。纯白的床单,瞬间形成了柔软的凹陷,甚至,连黎夕想使力逃脱,都没有办法。
黎夕高傲地仰着头,而江聿琛的脸庞,就在她的正上方。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针锋相对的局势,谁都不愿甘拜下风。此时的黎夕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江聿琛是在吓唬她。
江聿琛吓唬她的时候,总喜欢用那种挑衅的眼光看着她。
他松针一般的短发,低低地垂在耳廓旁。一双曈眸,如同黑曜石一样闪耀。他用目光牢牢的锁住她,沉声:“江黎夕,上次用四百万买你的初/夜。你不是嫌我吝啬吗?这次,……”戏谑的嗓音,突然滞了滞,像是为即将而来的暴风雨作出铺陈:“这次,我出一千万,买你的第二夜,怎么样?”
“呵。”黎夕莞尔,不屑的冷哼从鼻腔里流转而出。她语带讽刺:“江聿琛,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为什么?”他笑的不明所以。
“和你名义上的妹妹,在床上乱/伦,好玩吗?”
俊眉微微舒展,轻蔑地挑衅着:“好玩。”
她睁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不好意思,我没空奉陪。如果你江少想玩,有的是人陪你玩。”她冷笑了一声:“比如你的前未婚妻,周潇。”
“是吗?”他突然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眼底划过的那一丝落寞,转瞬即逝:“你会在乎吗,江黎夕?”
男人黯淡的神情,不禁让她心头钝痛。她却还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我不在乎。”
片刻后,她像是觉得,这一句话,还不够火力,再一次补充道:“江聿琛,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可怕,太过可怕。周潇喜欢你,从小喜欢你。之后,又跟了你海外漂泊了八年。你居然在她的父亲落马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了她。江聿琛,你真的,让我觉得可怕。”
眼眸微眯,江聿琛用一种危险的眼光打量着她:“江黎夕,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吗?”
“是。江聿琛,我害怕你……”她抬起头,望进他深不可测的黑眸里:“从始至终。”
黎夕的话音刚落,宽敞的卧室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如同,濒临死亡的寂静。两人都没有开口,而江聿琛也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静默地凝着她。
许久后,男人的声线,如同单簧管一般的低沉。清绝的嗓音中,充斥着自嘲:“可是,该怎么办呢?”
“江黎夕,我爱你,从始至终的爱你。”
黎夕所有的表情,都停滞在一瞬间。心底充盈着的恨,顷刻间,全被心疼所取代。她分不清现下的自己,是何心绪,更分不清自己,对江聿琛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在心底暗自笃定,却无力地像是在自欺欺人。她想,她一定是被江聿琛蒙骗了。她是恨他的,一定是。
沉黑的眼眸里,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温柔。可惜,在爱情面前,黎夕是个瞎子,她会选择视若无睹。
窗外,温煦的风声,透过纱窗的隔阂吹进来。温吞到,就像是一首悠远的曲子。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悠悠然地展现出一丝笑意。侧翻过身去,抄手将她重新环抱住,就像是在抚触一枚珍宝。
“江黎夕,睡吧。”
她用脊背朝向他,冷漠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她以为,她不可能会原谅江聿琛的。只是心底隐隐的痛意,如同空穴来风,来的毫无预兆,措手不及。
之后,在他温柔的怀抱里,一夜无眠。而她,自然也不会想到。身后的男人,亦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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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黎夕顺利地搬出清檀园。临走时,她还不忘看了一眼。她想,她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了。黎夕每天,都照常办公,照常上班。甚至,连生活中的只言片语,都不曾提及过江聿琛。
就好像清檀园里的一切,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想再回忆起的梦。
许豫旬与蒋羽熙结婚之后,就去了新加坡。黎夕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们了,听公司里的人说,说是许总监当上了驸马爷,从此一跃而上了,不问世事了。
至于,他们过得好不好。黎夕也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去打听。但打心底里,她是祝福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