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在心里记着,两三天,可是她不想妈妈去姥姥家里住,好远啊。
而且他们家爸爸也煮饭,会不会爸爸有饭吃就不去接妈妈回来了。
真烦恼!
说完,香香问盛夏,“夏夏,你爸爸妈妈吵架了吗?”
夏夏点头,又摇头。
臭臭问她,“打起来了吗?骂你了吗?有没有说话说得很大声?”
夏夏撅起嘴,他们都不说话呢,也没有打起来。
香香摸摸她,“没有打耳光就是没吵架啦!”
臭臭也安慰她,“没有骂你就没有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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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回到家里,盛长沣正坐在院子里给盛夏专属的小板凳加底板。只有四只脚的小板凳,盛夏总是要扭啊扭,扭着扭着就要摔倒,在下面加一块板子,就不会了。
抬头看见门口方橙进来,还特意打了招呼,“回来了?”
方橙风风火火从他旁边走过去,丢下一句,“你没长眼睛啊。”
盛长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但在笑。
愿意开口了,迈出了一大步啊。
敲敲打打,很快就把凳子改装完毕,拎着凳子走进去,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问:“你怎么了到底?”
电视屏幕从雪花跳到新闻播报,方橙脱了鞋坐到沙发上。
看方橙扫了他一眼,想起她昨晚欲言又止甩门进去的样子,又用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语气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昨晚,方橙还真是有话要问他。
方橙点头,“我是有话想说,如果我让你别去,你会听我的吗?”
盛长沣站在茶几边上,摸摸脑袋,原来是为着这事儿啊。
“为什么不去?这一趟跑了,抵得上我东跑西跑大半年。”盛长沣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样,“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傻子才不要。”
你就是傻子。方橙在心里说。
就知道他半句话没听进去,大概是刚复员出来,就赚了一笔小钱,让他有些飘了。
没有人保驾护航的人,学费总是要交的,上一世经历了这个劫后,再次出来,他的事业路确实稳了许多。
而眼下,他显然是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眼前就是一个大坑。
只看到眼前有一块肉,但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这块肉含在野兽嘴里,等着他送上门。
“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大一批货,要是有点纰漏,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被抓进去怎么办?”
盛长沣没想到她是在担心这个,笑了,意思是让她放宽心,“不会,我和祖飞,还有好几个兄弟,心里有数。”
刚说完,外面的门就响了起来,“大姐,在家吗?”
是方梨来了,下午电脑培训班开课,方橙答应和她一起去城里。
方橙朝外面喊了声,“来了。”
转头又和盛长沣说,“那正好!你们几个兄弟一起进去,还有伴!”
然后转身去给方梨开门了。
有伴?
盛长沣气笑了,单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的背影,表情别说多五味杂陈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转头对着空气低骂道,“怎么就不盼着我好呢!”
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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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培训班2号开课,今天去报到办手续,方梨背着个挎包,带着资料在院子里等。
方橙换了衣服,拿着包走出来,走到一半,回去跟盛长沣说,“下午你去接夏夏放学,跟二姐说不用去了。”
城里来回,她怕耽搁,昨天就拜托了盛华晶今天接甜甜放学的时候,顺便把盛夏接回来。
既然亲爸在了,就不麻烦别人了。
盛长沣看着院子里关上的门,无语道,“还罢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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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名的结果一个星期前就出来了,写在大字报上,贴在政府办公楼门口的宣传栏上。
那天,方梨一大早就揣着包包去等,张榜公示出来时,马上就挤了上去。
在一整片方块字里找自己的名字,就跟古代人考科举等张榜一样,别提多紧张和兴奋了。
结果真给她找到了“方梨”两个字,方梨开心得简直想哭,她跟旁边别的人心态不一样,那些人是胸有成竹的高兴,她的心情更复杂。
她拿着工作簿,把旁边另一张公示上的每字每句都抄写了下来,上面写的是报道的事宜,还有准备事项,她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回到家,她就把衣橱里的毕业证找了出来。
毕业证放在衣服最下面,装在一个原本装饼干的铁皮盒里,已经放了快四年了。
方梨把毕业证装到一个油纸档案袋里,放到包里,每天跟着她上下班,她怕马英要是不同意,把毕业证偷走。
之前她想高考,马英不让,直接把她的书全都没收了。
两人坐上公交车,方橙才开口问她,“怎么样,妈没有为难你吧?”
马英什么性子,方橙还是很清楚的。
方梨放在挎包上的手拧了拧,说,“没有,就是说了几句,一直念。”
说她闲着没事儿瞎折腾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净整些没有后路的名堂,电脑学了又怎么样,问她买得起电脑吗?
还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净会做白日梦,浪费时间读一个不三不四的培训班,等出来又不分配工作,回头镇上的位子被人占了,也回不来,高不成低不就,白白把坑给了别人……
还说早知道不让她读到高中了,认识多了几个字,不听话不听劝,跟牛一样……
方梨是乖,但不是真乖,也不是真像面团一样由着人又揉又搓。
她心里也一直憋着气,她质问马英,她是癞蛤蟆?她想吃天鹅肉?要不是当初她阻止她高考,她至于吗?
马英说她就是去考也考不上,方梨被她的笃定刺到了,又问她,如果她考上了呢?她为什么想去上电脑培训班,还不是因为她不让她去更大的地方?
方梨说得眼睛发红,方橙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
明明是一只飞鸟,却要亲手折断她的羽翼,把她当成家禽养。
还有一件事方梨没说,马英问她能不能让她省省心。
方梨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要炸了,从小到大,私下里马英不知道跟她重复过多少次这句话。
因为她流的不是方家的血,因为她是跟着马英嫁进来的,所以永远要她省心,要她懂事,要她不给她惹麻烦。
马英在外人面前对她不好,但私下是慈母;在外人面前对方橙是慈母,但私下里没少说方橙这里不对那里不好。
方梨很理解为什么当初家里给大姐找了姐夫,大姐只看过照片,二话不说就答应嫁了。
她们是一样的,都不容易。
她被马英的话说得火大,直接跟她挑明了,这个书她非读不可!学费、生活费她全都自己出,不会跟家里要半毛钱!
体谅省心了这么多年,这是方梨第一次对马英发火,直接“嘭”的一下关上门走了。
她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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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额确认,报到没有当初报名那么难。
办公室的办事员一手端着搪瓷缸子喝茶,一手拿着笔,悠哉悠哉的,“都别急,排队啊,一个一个来,都先把表填了,节省大家的时间。”
办公室不大,方橙就在外面走廊等着,方梨自己排队,一点点挪到办公室里。
交学费,填表,贴照片,盖章,领学员证,还领了须知表。
方梨没有把手上的东西立刻塞到包里,而且拿到外面给方橙看,乐呵呵的。
方橙接过方梨的学员证,黑白一寸照,是她前不久刚去照相馆拍的。虽然是黑白照,这个年代也没有修图,衣服看不出颜色,但方梨眼里都是光。
向往未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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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来报道,两人一下公交车就直奔办公室,饭点都错过了,从办公楼出来,找了家小炒随便吃了点。
方橙和方梨走上大街,看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木撒在地上,两人一望,相视一笑。
“大姐,我刚刚都有种,回到高中的感觉了。”方梨感慨,“读书真好。”
读书的时候,好像所有事情都是有希望的。
方橙听了也笑,是啊,读书是有希望。上一世,她工作后再去读研,一是喜欢,二来,也是为了和当时的自己和解。读书,是可以或许能量的。
报完名,就要开始愁其他事了。
会计的工作不忙,但主任不让她请假半天去城里上学,方梨便把工作给辞了,眼下就成了无业游民。
城里的工作不好找,住的地方也难找,现在住房紧张,很多人家都是几口人挤在一起,空置的屋子,一出来就不愁没人要,得手快。
“我的钱可以撑一阵子,找工作倒是不急,没有工作,一周上城四次,下午的课早上来,上完再回春风镇,没问题的。”方梨很乐观的说。
工作几年,每个月的工资马英都规定要交一半贴补家用,剩下的一半,方梨自己花的少,她很少买衣服,别的也不需要,几乎都存了起来。
口袋里攒着一点钱,够用一阵子。
方橙想的比较远,“要是能尽快找到房子那更好,下午的课,要是拖久了,我怕你等不到公交车。”
瑞城现如今只有三路公交车,晚上公交车不跑,要是赶不上,要么就得骑车,要么就得坐船,下下策是坐黑车,方梨年轻,方橙觉得危险。
方梨心不在焉地点头,“大姐说得对,明天我早点来,看看能不能去打听打听。”
方橙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开学综合征犯了。
方梨高中在镇上念书,几乎很少来城里,对城市有种天然的敬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