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想起之前长安的话来:若要保住这一个孩子,必得要先除去大少奶奶。
即便知道长安是要把自己当刀子使,冯姨娘也已经忽然发现,她别无选择。
在屋里干站了许久,听着张廷瓒对陈氏嘘寒问暖,冯姨娘心里委屈极了。
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没忍住,抹着泪奔了出去。
陈氏有些忧心:“你……”
“都是些不值得你关心的奴婢,你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吧。”张廷瓒叹着气,算算时间,他请的大夫也快到了,便道,“我为你找了几个名医,好生瞧瞧……”
只是张廷瓒也没想到,领着那几位名医进来的,竟然是长安。
长安手上还有当年护着陈氏时候留下的一块疤,她朝着屋内一礼,开口便解释道:“大爷,方才老夫人正好从廊前过,见着这几位名医,才知道您给大少奶奶又找了大夫,怕他们不认识路,特意遣了奴婢领他们来。”
“……”
张廷瓒竟然莫名地笑了一声,他何等聪明,不知道的时候不会怀疑,可一旦知道了……
不动则已,动则雷霆。
现在,长安还阻挠着自己。
老夫人特意问过的大夫,还有什么意思?
张廷瓒只作什么也不知道,让人上来给陈氏按脉,无非是气虚体弱,等到他出去问的时候,又都说时日无多,与之前的大夫们的说辞一般无二。
张廷瓒让人给了诊金,又打发长安领着人走了。
等到看长安没了影子,他才转过头,对陈氏道:“听我的,你在屋里好好躺着,谁来了也不见。一会儿,我请二弟妹来陪你说话,你别劳心劳力。”
说完,张廷瓒便起身,又吩咐了汀兰:“谁来了也不准给见,大少奶奶现在身子弱,吹不得风。一会儿我只让二少奶奶来,你紧着心就是了。”
看样子, 别的大夫都是不能用了。
都是一群不知真庸还是假庸的“庸医”,张廷瓒得找别人了。
若是二弟这一封信上的东西属实,那堪用的大夫,还要从二弟妹那边才能找来。
这一回,虽然二房在这里位置尴尬,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不会牵连到二弟他们……
张廷瓒打定了主意,便吩咐好了,自己朝着二房那边去。
张廷玉下午没有去书斋,只跟顾怀袖摆棋。
两个人似乎都知道今天下午要发生一点事情,也都不出门了。
果然,雪才停了一点,张廷瓒便来了。
他不是来找张廷玉的,而是来找顾怀袖:“二弟妹,我心知你是不愿意惹事,可事情已经出了,而今愚兄遇上一些麻烦,还想要二弟妹出手相助。”
顾怀袖看了张廷玉一眼,只起身一礼,道:“大哥有事,坐下再说,我让丫鬟给您倒杯茶吧。”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头一句话竟然就这么吓人。
顾怀袖原本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所以有些茫然。
张廷玉跟张廷瓒是兄弟手足,如今一看自己大哥的脸色,张廷玉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怒。
他只问道:“大哥找怀袖,为的是什么?”
“二弟妹娘家那一位嫂子,可原是太医院院使孙之鼎家的姑娘?”张廷瓒只问了这一句。
二弟的信上,并没有写明事情是怎么发现的,只说了结果。
可张廷瓒凭借着寥寥数语,还有惜春宴这时间点上的巧合,轻而易举地推测到了孙连翘得身上。
顾怀袖虽知道张家大公子是个精明的人,可……
这么快推测出来,未免太可怕了。
她垂首道:“正是那一位。”
“我听闻孙家也收有弟子传闻,一半在宫中行医,一半在宫外,说是皇上恩准过的。愚兄与孙家不熟,不知道二弟妹可否修书一封,请顾家少奶奶为我指条明路?”
张廷瓒没必要掩饰,也不想遮掩。
他道:“如今老夫人那边不大好处理,别人我信不过。”
那边一定出了变故,否则他只是随便找了几个大夫回来,怎么可能得到跟以前一样的结果?
张廷瓒想起自己曾让长安转达陈氏命不久矣的消息,可没过几日老夫人就往他屋里塞人,他还以为是陈氏福薄的消息,让老夫人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却一直没有想过,其实老夫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一回的大夫是他亲自请回来的,区区一个长安还不足以叫他们都改口。
长安说,是老夫人让她领着人进来的。
若这话不假,怕是老夫人跟这些人说什么了。
张廷瓒想着,换了自己是长安会怎么做?为了掩盖一切,不若直接将陈氏真实的情况告诉老夫人,依着吴氏对大房这边的疼爱,假托不想让张廷瓒伤心,不如不告诉他真相,所以叱令这些大夫不说实话。
如果一定要这样,说几次都没用。
更何况,不是每个大夫都能将脉摸准了,一次两次地找,来回也麻烦,要找不如直接找一个最准的。
所以,张廷瓒来找顾怀袖了。
顾怀袖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看了张廷玉一眼,张廷玉跟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便知道这一遭还是要蹚浑水,只盼着污泥不要往自己身上沾太多。
可张廷瓒如今已经有了主意,老夫人的糊涂怕也已经让大爷颇为火光了。
方才称老夫人的时候竟然都没用“娘”或者“母亲”,可见那一瞬间的生疏。
顾怀袖叹了一口气:“大爷稍等,我字不大好,还望你不要嫌弃。”
她过去提笔写了一封信,这是要给孙连翘的,到时候孙连翘那边才能推荐个合适的大夫来。
张廷瓒道:“如今玉珠那边没人说话,不知道能不能再劳烦二弟妹往玉珠屋里坐一坐?”
顾怀袖愕然:“我……”
张廷玉却一口答应下来:“大哥先去办事吧,我让怀袖换一身衣裳就去。”
点点头,张廷瓒捏了信就走,对自己这二弟的话竟然没有一点的怀疑。
顾怀袖简直要被这兄弟俩给逼疯:“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
“大哥从不开口求人。”
张廷玉只叹了这么一句,顾怀袖也就无言了。
她自嘲一笑:“还以为自己作了多高明一个计策,回头来什么都要落到自己的身上,我去倒是无所谓,大嫂也是个可怜人……可……回头要是……”
“没什么要是的,左右不差这一点半点。”
张廷玉倒是想开了,他还欠着大哥许多,哪里又还得完?
不过,在顾怀袖去之前,他却提醒道:“这一次,你记得强硬一些,大哥能过来找咱们帮忙,那这件事应该有一些险处。你只管,往稳妥了处理。”
强硬一些,往稳妥了处理。
顾怀袖撇嘴:“还不是要我去撒泼当刁民?”
好在这戏码,她还拿手,换了身衣服就往大房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饿了出去吃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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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门神
大房这边早就有张廷瓒交代过了,一见到顾怀袖来,立刻给掀开了门帘子,请她进去了。
顾怀袖进门的时候只闻见了浓重的药味儿,她顿时也觉得心里跟着这药味儿苦起来。
陈氏躺着,也不过半日,瞧着比上午还要虚弱了许多。
一天里见到第二次,陈氏也觉得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只是她没有问,张廷瓒不告诉她的,她都不问。
顾怀袖也知道分寸,不可能告诉大嫂,她命不久矣。
只是说不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在再次看到大嫂的时候,顾怀袖就明白了,兴许大陈氏自己心里也清楚。
一家其实也是能生出两样人来的,比如陈氏跟小陈姑娘,这根本就是两个性子。
陈氏温文端庄,她堂妹陈玉颜却是跋扈又骄横,像是对着长的一样。
最终的结果,就是陈氏挺讨人喜欢,而她堂妹则惹人厌恶。
“我来陪大嫂说说话。”
顾怀袖坐到了绣墩上,就在陈氏的病榻前,也不说张廷瓒的事情,更不说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的事情。
外面人只知道大少奶奶病了,却少有人知道顾怀袖已经坐在了大少奶奶的屋里了。
张廷瓒那边捏了顾怀袖的亲笔信去了顾家拜会,又带回了孙连翘的一枚人参须子,往孙家药铺去一趟,就找到了一个大夫。
这一名大夫,说是叫上官辕,把脉方面是一绝,对精微的医理很是通晓。
孙连翘的意思是,她看得出来的病,这一位上官大夫也肯定看得出来,并且一点也不需要担心他不说实话。
上官辕是个怪人,管你是高官厚禄还是一贫如洗,但凡是他医人,都是报忧不报喜。
若是你身子没病,他转身提了医箱就走,根本不搭理人;若是你病入膏肓,他则会一本正经地将这些消息告诉你,根本没有避讳。
所以,张廷瓒若带了这么个人回去,事情也就简单了。
上官辕已经上了马车,张廷瓒自己策马先行,却让马车跟在后面。
他回府看看情况,府中却是千头万绪。
冯姨娘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她才刚刚得知自己有孕,大爷竟然就说,只要大少奶奶喜欢她生出来的孩子,便可以随意抱过去。
凭什么?
到底这是谁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往常觉得这种事很寻常,可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