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暖意从手心传来,这似乎也有些奇怪。
冷轩蓉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了,可却一直没有办法睁开眼睛。
肚子里还是那样难受,也不知道那些残羹剩饭到底坏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再不能勉强吃下去了,不然难受的还是自己。
周围依然很冷,大概是外面的雨还没停吧。自己耳边总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本以为是下雨的声音,可仔细分辨,却又像是有谁在轻声说话。
不可能的,在这世界上,还能有谁会在自己耳边这样轻柔的说话呢?他们会对自己嘶吼,会对自己斥骂,却从没有人对自己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话。嗯……也不是从没有人,长公子就曾笑呵呵的对自己说过什么。
长公子……他对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奇怪,果然是奇怪,明明是重要的话语,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轩蓉姑娘,这一次,我们就算是因祸得福,等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们便去找你那位颜良大哥。”
长公子的容貌浮现在冷轩蓉脑海中,长公子的话语也随即出现,可冷轩蓉却依然觉得奇怪。在她的印象之中,长公子总是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一样温柔安静,可为什么现在她所看到的长公子眼中却带着一闪而逝的傲气?这傲气从何而来?自己又为什么会留意到这样微小的神情?还有他的那句话……
颜良大哥?
颜良大哥?
颜良大哥不是……不是已经被斩首了么?什么因祸得福?什么事情了结?要去哪里找颜良大哥?
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会想到这样一句话?
肚子里阵阵泛起来的疼痛像是在提醒着冷轩蓉什么,可冷轩蓉脑海中残留的东西却似乎少了许多。有些什么不对,冷轩蓉渐渐皱起了眉头,她发觉了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对。
难道只是因为吃了一点坏掉的剩饭么?
醒过来吧,或许是自己又做了噩梦。
冷轩蓉挣扎着想要翻身,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动弹。这种感觉,就像是鬼压床了一样。
糟了,万一真的被鬼压床,到了时间不能起来,恐怕又要被抽打一通了。
冷轩蓉有些害怕起来,她努力想要醒过来,努力想要让自己动一动,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却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冷轩蓉生气了,她在心中暗骂,难道连阴间的恶鬼都要欺负自己么?她一个弱女子,到底是前世犯了什么大错才能够让上天对她降下这样的惩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些苦难?前世自己是杀人越货的恶人么?今生这些欺负自己的人都是前世债主么?
刚想到这里,冷轩蓉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幅画面。那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店铺,透过那破损的窗子可以看到一具尸体吊挂在店铺中。那尸体的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尸体身上受了很重的伤。而吸引住冷轩蓉目光的,是那具尸体的面容。
一双突出的眼睛,一条长长伸出来的舌头,还有那被打的变了形的面容……这个男人,为什么死的这么惨?
眨眼之间,眼前画面一变,冷轩蓉又看到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看那女人的装束,应该是年纪不小了。她就那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转瞬间,冷轩蓉又出现在了另外一个门前,地上依然有一滩血迹,而这次血迹之中,却只有一条手臂。
冷轩蓉害怕的全身颤抖,她扭头想要看看周围,可站在自己左边那人长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他转过头来,一双弯月一般的漆黑眼睛和那上挑的嘴角简直如同恶鬼一般。冷轩蓉吓得扭过头看另一边,发现站在另一边的人长着一颗牛头,那一对犄角锐利无比,闪着寒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走马灯下,恶鬼妖怪
冷轩蓉真的害怕了,她拼命的想要逃走,可眼前的景象却没有消失。地上那滩血迹渐渐散开,身边那两个恶鬼一样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一群戴着枷锁的人缓步前行,突然有人影冲上去,挥起鬼头刀向那些人砍去。那些人像是拼命的嘶喊着,可冷轩蓉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鲜血四溅,温热的鲜血溅在冷轩蓉身上,她竟然有了熟悉的感觉。
冷轩蓉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果然,她的一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手中会沾满鲜血?
再抬头,冷轩蓉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有些暗淡,这里……似乎是自家的老屋。
一个枯瘦的身影躺在那里,不必去看,冷轩蓉就知道,那是已经死去了的父亲。
是啊,父亲死了,父亲被那些人害死了。害死了父亲的人也害死了颜良大哥……颜良大哥……对了,刚才长公子说要带我去找颜良大哥……莫非是到阴曹地府去么?啊,莫非我要死了?
原来……这就是老话中所说的,临死之前的走马灯么……可还是不对,哪里不对……
颜良大哥,不知他会不会在奈何桥头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喝了孟婆汤,已经把我忘记了。
再回过神来,冷轩蓉又看到了人山人海。
法场,这里就是法场。如果真的是走马灯,现在该出现的,大概是颜良大哥临终时的样子吧。让我再看颜良大哥一眼,也算是老天对我不薄了。
可等冷轩蓉定睛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颜良大哥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就如同……如同她才是要被斩首的人一样……
肚子还是那么痛,远处的人影都变得模糊了,身边那彪形大汉似乎在磨着他的那柄大刀,可冷轩蓉听不到磨刀的声音,耳边有轻声细语,一句句的唤着,“轩蓉……轩蓉……”
谁?
冷轩蓉似乎又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四周依然那么冰冷,只有手心处传来一点点温度。这样的温度让冷轩蓉觉得自己还没死,至少还没有死透。
或许只是一场梦境,或许只是鬼压床……
肚子痛的有些难以忍受了,残羹剩饭哪有这样的威力?简直如同自己吃了什么穿肠毒药一样……
毒……
这个字在冷轩蓉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如同一点烛火燃起,似乎将什么照亮了……
圆桌上,烛火摇曳。
围桌而坐的三个人都沉着脸。
窦皓维刚刚将三姐姐来转告的消息告诉杜亦霖和窦彦东,不出所料,两人听完这些话之后都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窦彦东才冷笑一声,道,“这魏家其实也算不得墙头草,那位燕翎娘娘得宠之后,他们做出这样的抉择也是必然的。”说到这里,窦彦东望着杜亦霖说,“王爷以为如何?”
杜亦霖沉声道,“魏玉林虽然执掌兵务司,如今却已经被安龙义架空了,他手下那些人大多都投靠了安龙义,他也该知道自己想要投靠安龙义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
窦彦东点了点头,继而对窦皓维说,“既然如此,皓维你明天就到刑司去,按照三丫头所说的办法,由你出面去查贵德楼。想必那刑司长司胡奇章不会驳了你的面子。”
窦皓维应下这件事,次日一大早便到刑司去了。
胡奇章何等聪明,窦皓维一说出他的来意,胡奇章便点头答应下来。实际上胡奇章也不想自己去查那贵德楼,他不过是尽最大的努力将这件事的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出去一些罢了。现在有帝师府的小少爷窦皓维出面了,胡奇章乐得退身。更何况,窦皓维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出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定是那魏玉林暗中想了办法。燕翎娘娘回家省亲的事情胡奇章也听说了,稍加思考也推断的出这其中隐藏的道理。
总而言之,胡奇章告诉窦皓维,他那边会尽快调查其他方面,而贵德楼那边就全权交与知晓详情的窦皓维了。
从刑司离开之后窦皓维又特意去了魏府,窦皓维虽然身上没有官职,但他单是凭着自己这张脸和名号在官宦人家就能够通行无阻。他到了魏府受到盛情款待,席间魏玉林做下承诺,贵德楼的事情对窦皓维全无隐瞒,只要能够找到下毒真凶,魏家一定全力配合。
得到了两边的嘱托,窦皓维办起事来可谓是顺利无比。
贵德楼早就在事发次日就停止待客了,那些被刑司捉走的人一直没有被放回来,现在贵德楼里是二掌柜当家做主。
因为得到了东家的嘱托,所以这位二掌柜对窦皓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窦皓维也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以前想都没想到过的事情。
“我们这贵德楼生意做的大,要说每天进出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那也不可能,但要说能够到后面小院去侍奉的人,实际上也就那么几个。”二掌柜最后感叹道,“那些人现在都被刑司捉走了,现在他们的家人还要来贵德楼要人……”二掌柜长叹一声,对窦皓维说,“窦小少爷,您是聪明人,能看出这里面的道理,闹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这些在贵德楼干活儿的人们全都受了牵连,看东家的意思,这贵德楼是开不下去了,我们这些人都算是丢了饭碗……我们这些上有老下有小靠着贵德楼给的工钱过日子的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呢?小少爷您发发慈悲,赶快把下毒的凶手找到吧。”
窦皓维闻言也随着叹了口气。确实如同二掌柜所说,这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居多,他们要是给别人下毒,被查出来不仅自己会丢了性命,说不定连家人都会有危险,所以下毒的十有八九不是他们。
“我想查查那天晚上进出贵德楼的人……所有进出的,包括客人在内。”
听窦皓维这么说,二掌柜马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小少爷,实不相瞒,之前已经有人来问过了,我们回的话其实也都是实话,这贵德楼这么大,进进出出的有生脸有熟脸,我们只是一个酒楼,吃饭的地方,不可能记下所有客人的。后面贵客我们倒是都还记得,可贵客们的随从,还有贵客们请来的客人,这些我们都不能去过问,也没法到客人那里去问问你们到底是请了什么人来啊?……说白了,当初我们东家不想让刑司来查,不也就是因为这个么……”
窦皓维一听,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可他转念又一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二掌柜,你说之前有人来问过你了?”
二掌柜点了点头,道,“刑司来问过两次,他们那里的轻骑都尉和办案的差官分别都来问过。”
窦皓维闻言点了点头,如果是刑司来问,那也算是正常。
忙活了一整天,在寻找下毒之人这件事上,窦皓维算是一无所获。回到王府中听五叔窦彦东说,刑司那边的调查似乎也陷入了停滞的状态,被捉住的那几个贵德楼伙计给出来的证词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根据他们的证词去推断的话,当时给冷轩蓉侍酒的那个人,其实是不存在的。
“这些人说的时间事件都对的上,就是从某一个点开始,就凭空出现了一个谁也不知道是谁的那么个人,这个人光明正大的在众人之间徘徊,却连发觉不对的人都没有。”窦彦东重复着刑司长司胡奇章的话,“想要查找这个人,现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当然也不能排除贵德楼伙计们早就串好了口供的情况……虽然刑司捉住他们之后就将他们都分开关押了……”
窦皓维双眉紧锁,望着窦彦东问道,“五叔,你现在可有头绪了?”
窦彦东微微一笑,随口道,“胡大人也是这么问我的,我给他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既然是谁都没能发现却又真的存在过了,那这个下毒的,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人。要么是善于隐藏身形的恶鬼,要么是会变身换颜的妖怪。”
“五叔!”窦皓维脸上现出怒色,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什么恶鬼妖怪,这分明是什么人用了什么高超的手法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高超的手法啊……”窦彦东笑着摇摇头,他停顿一下,轻声问窦皓维,“你有没有去看看轩蓉丫头?她还没醒过来么?”
窦皓维垂下头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派人去给阎御医送信了,请他明天再来给轩蓉姑娘诊治一下,转眼五天要过去了,轩蓉却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要是再不醒过来,我怕那曾颜良曾公子都得倒下了……”
窦彦东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便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朝自己住的地方缓步走去。
穿过一个回廊,突然眼前身影一闪,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粗布里的人出现在了窦彦东面前,而窦彦东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依然幽幽前行。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众为不为,穿肠毒药
黑色人影垂首而立,等窦彦东走到他身边,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安丞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派人插手调查了。”说完这话,那黑色人影一晃,眨眼间消失了。
窦彦东脚步没有停下,他嘴角微微挑起,冷笑了一声,而后继续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那黑色人影三晃两晃上了骁瀚王府一栋房子的顶上,目光扫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他之后这才闪身离去。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后,另外一座房子房檐一脚,突然露出两个人的脑袋。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闪身从房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左拐右拐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两人也不敲门,推开房门悄声进到屋中。
“十九哥,重令哥。”曾颜良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意外,他们见小十九和白重令两个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是查到什么了。
冷轩蓉中毒之后曾颜良只离开过骁瀚王府一次,而那一次他便是出去找这两个人了。
谷峙翼一直留在帝师府,所以随同谷峙翼一起来的麒麟营众人也都没有远离皇城。曾颜良找到他们之后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对他们说了一遍,然后请求两人帮忙查找给冷轩蓉下毒的真凶。
“我不会去做对骁瀚王以及其他人不利的事情,但是我至少要知道真凶是谁,哪怕要等到以后再报仇我也认了!”曾颜良说着这话的时候,就差点给两个人跪下了。
小十九和白重令两个人虽然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是事关重大,而且其中说不定还会有多少麻烦。但两个人几乎都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小十九伸头看了看床榻上的冷轩蓉,轻声问,“冷姑娘还没醒过来么?”
曾颜良摇了摇头,“皓维先生说明天会再把那位阎御医请过来看看。”
三人围桌而坐,小十九先开口道,“我们已经把该去的地方都转过一遍了。确实如同颜良老弟所说,现在这几伙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都是在查找下毒的人,但实际上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时白重令接过话头道,“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到安丞相耳朵里去了,如果那个下毒的人是想借这件事让骁瀚王和安丞相短兵相接,怕是很快就能够实现了。”
然而曾颜良对骁瀚王和什么安丞相之间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有些焦急的问,“那关于那下毒人的事情,查到什么了么?”
白重令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封面的本子交个曾颜良,道,“你看看吧,这是当天贵德楼里的贵客名单。我们准备从这个下手开始调查,但是看样子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曾颜良接过那本子看了一眼,一寸来厚的名册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大半,其中不单只有冷轩蓉中毒那天来往贵客的名单,名单是按照日子记得,而且连那些人点了什么菜都记得非常详细。
如果真的按照这上面的人一个个去查,确实要花费很长时间。曾颜良知道这样做实在不算一个好办法。
按照窦皓维的描述,当时在那小院里出现过的人就只有那几个侍酒的人比较可疑,而那几个人又都被刑司捉走了。与其大海捞针一般去查那些贵客们,倒不如直接从那几个侍酒的人下手。虽然他们也有可能是被什么人给陷害的,但只要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点线索,那么以后也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曾颜良皱着眉头望着小十九和白重令,沉声问道,“刑司……把犯人关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