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王的书房叫做阅而殿,子柏风估计它取的是“阅颛而之殿”的意思。
到了门口,并没有通报,直接就带着子柏风和落千山走了进去。
子柏风进去之前紧张死了,不会进去就要下跪吧。
他这辈子,除了自家老爹老娘,还没跪过别人呢。
好在进去之后,府君和禹将军都没有下跪的意思,他也就假装完全没这茬。
落千山倒是弯了弯膝盖,看子柏风没动静,就也梗在那里了。
颛王坐在书桌后面,抬头看着子柏风,双眼一霎不霎,似乎对子柏风很是好奇。
子柏风心头一硬,梗着脖子也打量着颛王。
府君在旁边无语摇头,这俩二愣子啊,怎么是他教出来的啊。
“好一个子不语。”许久之后,颛王摇头失笑,道:“果然有趣。”
有趣是什么意思?是好的评价吗?子柏风眨眨眼,颛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吧,你这些天惹出了不少的动静啊。”
子柏风不知道回答,干脆就笑笑不说话。
其实颛王听到子柏风的传说真的不少。
颛王爱才,单反西京里有什么新的才子出现,大多都有人会向他汇报。
子柏风第一次入颛王的耳朵,还是在乡试之前,子柏风拿着先生的拜帖去见了礼部尚书,礼部尚书迟大人不敢怠慢,直接求见颛王,请颛王定夺。
颛王当时的话,就是:“看看这位子不语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先生为其写拜帖。”
然后就有了有史以来最公平的一次乡试,子柏风以绝对的实力脱颖而出。
当时颛王对子柏风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觉得先生调教弟子的手段还是如此优秀,想来是爱惜这位子柏风的才气。
谁想到,接下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场景,这位先生的弟子,没有丝毫先生的稳重低调,眨眼之间就打遍了东亭的衙门口,打出了自己的霸王威风与名气。
这事还没完,又传出消息,这位又和中山派的小公子扛上了,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别院弄成了墨院。
其实这事之所以被压下,还有颛王的面子在里面,就当做小辈们自己胡闹,大人一概没有插手。
再然后,让这位子柏风去当都水使,也有颛王的默许与推动,他想看看这位子柏风除了文采之外,还有什么,特别是他最想要知道的那一方面。
最后,果不其然,这位子柏风在阵法造诣之上,果然惊人,不愧是先生一脉相承的弟子。
再然后,就出了今天这档子事。
这个家伙……到哪里都能惹出事来。
子柏风左看看,右看看,对颛王打量了半天,却突然惊叫起来:“啊,我认识你!”
现在的颛王,和当初的气质差别太大,子柏风差点没认出来。但是他确实记得,当初桂墨轩开业的时候,府君曾经陪着一人去参加开业仪式,那人可不就是眼前的颛王?
“先生那般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教出你一个不知礼数的小猴子。”颛王哭笑不得,“不过,先生倒是大方,把自己的阵法造诣都传给了你。”
“咦?”子柏风却是惊讶万分,他惊讶的是两个方面。
“陛下您也认识先生?”子柏风瞪大眼——这会儿他倒是想起了礼数来。
然后第二个惊讶是:“先生也懂得阵法?”
“陛下,我已经说过了,先生从未教过不语阵法。”府君苦笑着解释道。
“那他的阵法哪里学来的?”颛王才不相信。
府君也百思不得其解呢,他总不能告诉颛王,先生倒是想要收子柏风为徒来着,可人家不在乎,压根就没拜师。
“难道说……”子柏风猛然一砸拳头,“西京是先生设计的?”
虽然是猜测,但是子柏风自己已经信了七八分,先生果然是学究天人!
“当然是先生设计的,除了先生,又有谁能够建设这般的都城。”颛王叹了一口气,可惜,从那之后,先生便漂泊不定,即便是偶尔回来西京,也只是稍作停留,就又离开了。
他年幼时,府君年幼时,都曾经受过先生的教导。
“原来先生至少已经六百多岁了。”子柏风瞪大眼,先生还真是老啊。
“今天不是为了说这个,你们把情况说一说罢。”子柏风和落千山对望一眼,对落千山努努嘴,那意思是你发现的,你来说。
落千山有些紧张地上前了几步,他却很是羡慕子柏风,在颛王这等大人物的面前,也如此镇定,想当初他竟然敢把府君告上公堂,那时候就呵斥过他大胆,现在看来,那怎么能算是大胆呢?
“启禀……陛下……”落千山有些结巴,把事情说了一遍,到了后来,落千山说兴奋了,拿出了和同袍们喝酒吹牛的架势,说的口沫横飞。
颛王仔细听着,从亲历者的口中听到,这已经不是一种事实,而是一种难言的惊心动魄。
“没想到啊……”颛王摇头,“如果他们真的是夏俊国的奸细,那么夏俊国对蒙城三城的图谋,也并非是单纯的觊觎……”
子柏风抬起头,瞪着颛王,他突然意识到,就是眼前这个人,让蒙城陷入了被人觊觎的境地,就是这个人的不作为,甚至说是软弱,才给他找了那么多的麻烦。
他又转头看向了府君,不知道府君在每天面对颛王的时候,心中是什么心情?
他自然不知道,其实府君对颛王的感情,有些像他和落千山,颛王本就是府君的导师。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府君对子柏风此时的感受也很是了解,他瞪了子柏风一眼,子柏风撇撇嘴,低下头去。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影响降低甚至消弭吗?”颛王问道。
玉石已经埋到地下了,整个西京那么大,该怎么才能够阻止他们的阴谋呢?
“有。”子柏风点头。
颛王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子柏风回答的那么斩钉截铁。
“我在东亭知正院任职时,看过东亭知正院的记录,每年的维修,每笔玉石支取都有记录,只要对照记录,按图索骥,寻找这些年维修过的点,一一拆开,检查玉石,对玉石进行更换,就可以把他们埋下的玉石全部找出来。”
颛王微张嘴巴,看着子柏风,半晌才问道:“如何他们伪造了记录,或者破坏了记录怎么办?”
那些记录都只是拿来存档的,李青羊在工部那么长时间,如果想要毁坏什么记录,太简单了。
“那我也依然有办法,但是我有条件。”子柏风看着眼前的颛王,那态度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帝王,而像是对待自己的交易对象。
似乎这一刻,子柏风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抽离了,祛除了人性,只剩下了“神性”。
高高在上,俯瞰着这个世界,就像是他用瓷片所做的那样。
“说,只要我能答应,就答应你。”颛王道。
子柏风看着他:“我要死亡沙漠。”
颛王呼一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光芒闪烁,那一刻,子柏风有一种感觉,似乎颛王要杀了自己,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能触碰的东西。
府君都快急死了,他站起来就想要拉住子柏风,却被禹将军一把拽住了。
落千山握住了拳头,他来的时候,并没有被搜身,也没有留下武器,他的衣襟里,飞剑二愣已经跃跃欲试。
死亡沙漠,蒙城……
落千山突然狠狠喘了一口气。
“不可能。”终于,颛王摇头,又坐了下来。
子柏风也知道不可能,不过他必须问问。
他也没想到颛王的反应竟然那么大,但子柏风已经试探过了,也已经得到了结果,虽然并不见得是他想要的。
子柏风低头沉默着。
“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条件。”颛王道。
子柏风或许是整个西京最擅长阵法的人之一,除了子柏风,他或许就只能去找中山派了。
但是让中山派的人去干这种脏活累活?
“我要西京所有的灵气通路的控制权。”子柏风道,“我不想干活的时候,还束手缚脚。”
“可惜……这个我也不能给你……”颛王摇头。
子柏风心中有些失望,一方面是自己的目的恐怕无法达到了。
另一方面,却是失望原来颛王是这样一个当断不断的人,难怪自己的领土都被人占据了,都只能吃哑巴亏。
“但是我可以把这个控制权交给你信任的人。”颛王把目光转向了府君,“相信他可以保证你的政令绝对不会受到干扰。”
“陛下,我乃是户部……”府君想要推脱,颛王这是把他向火坑里推啊,他可受不了子柏风整天拿仇恨的目光射他。
子柏风沉默不语,他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不过,如果你会试的时候,如果能够中会元,我就可以把这个职位授予你。”颛王道,他顿了顿,“工部五品郎中。”
五品郎中,那正是李青羊的职位,事实上,这之前确实是李青羊的管辖范围。
会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再等一个月的话……
虽然不知道这一个月会发生什么变数,但是也只能如此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好。”子柏风点头。
看子柏风丝毫没有作难,颛王摇摇头,这少年,为何能够如此自信?为何他坚信自己能够得到会试头名?
转脸子柏风又问道:“陛下,如果我殿试也能得头名,能不能把死亡沙漠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