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理说他会想办法摆平这件事,但是时斐必须把战队解散。
时斐接着又说:“不可能。”
时理勉强压下直冲脑门的血液,耐着性子说:“你要是不舍得,就把它卖了。”
“我不会卖。”
时理再也按耐不住,指着时斐的鼻子大嚷:“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为了你那个什么电竞梦,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学法律的,却知法犯法,今天敢为了挣钱去侵权,明天是不是就要杀人放火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时斐反问,倏地笑出声:“其实你应该反思一下,我如此失败,也是因为你和我妈教育的好。”
时理气得不行,在法庭上他是巧舌如簧的律师,可是面对时斐,他只是暴躁的父亲。望子成龙,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时斐站起来,成年的他已经比时理高出许多,那个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见到爸爸妈妈的时斐已经长大了,他不再需要他们的关注,更不需要他们自以为是的“为他好”。
“今天是你让我来,我才来的,我从来没有说要放弃wdf,我不会解散它,更不会卖了它。你若觉得我给你丢了人,你可以不认我,或者和我划清关系,我无所谓的。若是你认为侵权会影响我的声誉耽误我以后在法律圈的发展,那你更不必担心,因为我,绝不会进你的圈子。”
时理觉得心口闷痛的厉害,时斐对于什么话能让他生气难受真是拿捏得分毫不差。
时理抚着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说话的语气有些虚无:“这些年我为了你,花费了多少心思、铺了多少路。”
时斐冷笑:“你为我铺的路?你是为你的虚荣心铺路吧。”
时理一愣:“你说什么?”
“你只想让我成为你想要的样子,而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不是你强塞给我的我都必须要接受。”
“没有哪个父母不为自己孩子着想?包括我和你妈妈!我承认,我对你有些严厉,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你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不需要,我的未来我自己去创造。”
“怎么创造?你拿什么去创造?就靠侵权挣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钱去创造你的未来?”
“随你怎么说。”时斐觉得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时理的眼中,只看到了他不务正业的打游戏、侵害别人知识产权,从未看到他付出了多少辛苦与努力,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努力全盘否定,甚至蔑视、唾弃他的努力。
时斐转身走向办公室大门,手触到门扶手的那一刻,他顿了顿,又回身补充了一句:“我不会放弃电竞的,这辈子都不会。”
离开时理的办公室后,时斐收到了温修远发来的短信:我在办公室,你来吧。
上次时斐来温修远的公司,在会议室等了足足七个小时才见到他,今天就不同了,温修远的办公室大门为他敞开,温修远还特地嘱咐了顾悠然,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他。
“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两份文件要看。”温修远在办公桌后抬头看了时斐一眼,又继续瞧他手里的文件。
温修远的办公室视野比时理的还要好,整体风格也更加的时尚简单,比时理那装修繁复冗杂、被古董字画充斥的办公室看起来舒服多了。
时斐在时理那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坐在温修远的办公室,仍然觉得憋屈,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他双臂张开放在沙发背上,双腿大敞着瘫坐了一会儿,又翘起二郎腿,可没一会儿又放了下来,他找不到舒服的姿势,于是在沙发上拱来拱去。
“你身上长刺了?”温修远瞟了他一眼,说道。
时斐:“想抽烟。”
温修远给他了一个你随便的手势,时斐如释重负,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时斐注意到办公室里有个小吧台,还有一个一米多高的酒柜。他指着酒柜问温修远:“酒能喝吗?”
“自己挑。”
时斐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两步到酒柜旁,挑了一瓶la romance-conti的红酒。
时斐叼着烟卷,修长手指拿起开瓶器,熟门熟路的开瓶、醒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温修远恰好忙完了工作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时斐朝他举了举杯子:“喝吗?”
温修远摇头:“工作时间不喝酒。”
温修远走到沙发前坐下,时斐也拿着酒坐过去,他浅抿一口酒,并未急着下咽,让酒充分接触口腔感官,待酒咽下后,唇齿间有清冽的果香。
“侵权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侧面打听了一下,他们对这次事件还蛮重视的。”
“只要不影响我的队伍继续比赛,其他的无所谓了。”
“他们索赔多少?”
时斐伸出五个手指,噗嗤笑了起来:“狮子大开口,我哪有那么多钱?我上午去了一趟中介,打算把房子卖了。”
时斐故意这样说,想看看温修远的反应,毕竟从他这里拿的300万,是房子抵押借来的,他现在再把房子卖掉,相当于是违约了,但是温修远好像没什么异议。
“舅舅是不是找过你了?”温修远问。
“来之前我刚从他办公室出来,无非还是老一套。”
“他也是关心你。”
时斐呲鼻:“他只是想控制我。”
温修远:“我不否认,做父母的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不叫控制,而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这条路能让你过的更好罢了。”
时斐反问:“你能接受这种打着对你好的旗号实际想控制你的做法吗?”
温修远微笑着摇摇头。否则他现在不应该坐在面对着江水的办公室,而是在某个公务员岗位奔波忙碌。
时斐轻晃着酒杯,眼睛盯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江面,思绪渐渐飞远:“从小他们就不管我,却总是安排我的生活,安排我上各种辅导班、兴趣班,从来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他们似乎误解了什么,以为只要给我创造足够好的教育环境,那就是对我好。他们从没有给我开过家长会,带我出去玩的承诺一次没有兑现过。”时斐顿了一下,“我记得我第一次去游乐场,还是你带我去的。在那之前,我听着班里同学讨论游乐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
“我刚开始打游戏那几年,经常逃课,老师往家里打电话,爷爷奶奶虽然骂我,但是都帮我瞒着时理他俩。后来他俩还是知道了,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的两个人,当晚就齐齐出现了,原本看到他们我还很高兴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专程回来教训我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训我,还迁怒爷爷奶奶,说是他们没有把我管好。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敢情他们生了我就不用养了呗?养得好不好全是别人的责任,这爹妈是死了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他俩不抱希望了,权当他俩死了吧,再也别打着对我好的旗号要求我,门都没有。”
说起这些,时斐还是会觉得生气,他拿起杯子,将酒一口饮下,可还是压不下胸口翻腾的情绪。
温修远耐心的听时斐的牢骚与抱怨,在这之前,他从未听过时斐说这么多话。作为一个晚辈,他不好去评价长辈的行为是否妥当,但是在他的观念中,既然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就有义务和责任去陪伴。这个过程很可能繁琐又枯燥,如果真的觉得力不从心,还是不要孩子比较好。比如他,他自知自己不会是个称职的好爸爸,所以他的人生就不会有和孩子有关的规划。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选择电竞这条路,是为了和他们作对吗?”
时斐看了温修远一眼:“当然不是,我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吗?
时斐语气缓了缓继续说:“当然,我不否认最初玩游戏的确有点儿故意和他们作对,他们越让我学习,我就偏要去玩游戏。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补习班、奥数班、钢琴课等等,我只是按照他们的安排去做,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直到我遇到了电子竞技,人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是真的。其实,我不根本不在乎外人怎么看我,他们说我不务正业也好,自甘堕落也罢,我只要自己高兴就行。可是后来,我看到太多的人在这条路上摔得遍体鳞伤,电子竞技承受了太多的异样眼光,家长们视电子竞技为毒蛇猛兽,甚至有些孩子因为没有得到正确的指引而失去生命。我不能再无动于衷,我必须要为了电子竞技做出点什么了。”
“如果没有侵权这件事,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做?”
“开网店只是我的权宜之计,因为我需要有足够的钱来运营战队,也要有足够的资金实力来做其他我想做的事情。但是开了店才知道,网店是真的不赚钱,而且很辛苦,赚的一点钱连维持战队运转都不够,更别说做别的。”时斐长长叹息:“如果没有侵权,我会想办法拿berry的中国代理权。berry你知道吧?”
温修远点头:“做键盘的,有几十年历史的德国品牌。”
“职业电竞圈基本用的都是这个牌子的键盘,但是国内并没有正规购买渠道。去年我去德国比赛时,他们公司的人和我见过面,想邀请我做代言人,我当时拒绝了,但是留了那人的联系方式。前些日子我和他们联系过,希望能拿到大中华地区的经销权,他们约了我这个月去柏林谈合作。”时斐苦笑,耸耸肩:“飞讯游戏狮子大开口,要500万赔偿,我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的,就算我拿出所有钱平了飞讯这事儿,哪还有钱去拿代理权?”
“假如你能拿到代理权,下一步呢?”
时斐想了一下:“拿到代理权,意味着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战队的运营我可以不用再过多担心。下一步要做的,是如何把电子竞技传播出去。电子竞技在大多数眼中就是不务正业的打游戏,需要通过一个渠道让大家逐渐认识到电子竞技是一种体育运动,一种职业,就像有些人天生就适合踢足球、打篮球一样,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电子竞技,职业选手就像职业运动员一样,应该受到尊重。”
温修远直接抓住重点:“什么渠道呢?”
“制约电子竞技发展的重要一点是电视节目不允许直播、转播电子竞技赛事,主流媒体不认可,对电子竞技来说是致命打击。但是不怕,我们可以创造传播电子竞技的媒体,解决看比赛的通道。”
“据我所知,市场上已经有一些可以看比赛直播的渠道。”
“对,但是那些都不是专业的赛事直播,在电视直播或者视频网站之下开辟一个游戏直播频道,比赛画质不行,解说也不专业,看比赛完全不尽兴,而且很多重要比赛会因为版权的问题无法直播或者转播。我们需要有一个专业的电竞平台,专业对各种比赛进行直播和转播。”
时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平台里还可以加入一些其他的元素。比如我是一个新手,想快速学习如何打游戏,怎么办?这就需要一个渠道,给那些会打的人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也让那些有需求的人去学习。又或者打游戏累了,想看别人打,换换心情。”
话说的有点儿多,口干的厉害,时斐起身到吧台拿了一瓶纯净水,又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温修远温和的笑了笑,开口却是直白又犀利:“你既没有技术,又没有翔实的市场数据,说白了只有一个想法,而有你这样想法的人很多,所以,我为什么要投资给你呢?”
时斐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这才是他认识的温修远,冷静睿智、目光狠辣,毫不留情。
“注册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时斐喝了一口水,点着头说:“注册好了,营业范围挺广泛的。”
时斐花了一点钱,找了靠谱的代理,注册资本做了5000万。公司名字是苏木兮起的,她说找大师算过,很吉利,和wdf很搭。
“叫什么?”温修远问。
“豌豆芙。”
温修远笑了一下,点着头说:“挺好的,很可爱。”
☆、第51章 第 51 章
时斐在温修远的办公室, 接到了电竞协会会长刘海明的电话。
电话里的刘海明长吁短叹, 想不明白为什么时斐会侵权。
“你一定要将侵权之事和wdf择开,坚持侵权是你的个人行为,和wdf无关, 千万不要让此事影响到战队比赛。”
“我也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 我也会和飞讯高层这样说的。还有半个月春季赛就开始了,这时候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随后,时斐又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自称对wdf战队非常感兴趣,想谈一下合作。
时斐不确定的问:“投资?”
“是的。”
“打算投多少?”
“具体情况我们还是见面详谈吧, 您什么时候有空?”
“我随时。”
时斐收起电话, 兴奋的从沙发上一弹而起, 颇有些炫耀的同温修远说:“皇天不负有心人, 有人要来投资。”
温修远点头,跟着站起来:“好好斟酌, 不要冲动。”
时斐把见面约在了基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装潢精致、环境悠然,人不多,适合谈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家店入不敷出, 不过老板似乎不差钱。
时斐先到了,大约十分钟后, 来了一位30岁左右的年轻人, 中等身材, 戴着眼镜, 挺斯文。
来人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悦灵资本(real capital),总裁助理,郑重。
时斐收好名片,伸出右手:“郑先生您好。”
郑重回握:“您好时先生,久仰大名。”
郑重和时斐面对面坐下来,郑重率先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他们是一家注册在纽约的资本投资公司,近期才开始在国内开展业务,公司比较看好电子竞技未来前景,所以才有意合作。
时斐曾经被温修远和钟恒拒绝过,他们都因为不看好俱乐部的盈利而拒绝投资给他,这家公司又为何找上门?
“为什么选择和我合作?”
“首先当然是时先生的影响力,其次贵队今年的战绩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非常看好贵队未来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