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帝听到郁梦离的话觉得颇为有趣,他的眸光幽深,却微笑道:“哦?在这件事情上谨爱卿和王叔都争执不下,朕心里实是有些好奇李正有什么好法子。”
郁梦离轻轻施了一个礼后道:“微臣方才听王爷和谨相的对话觉得这中间有颇多蹊跷之处,而王府里起火之事实在是太过古怪,京几卫的人来得也太快了些。再则北王府那么大,其它的地方为何不起火,端端只起北王爷所在之地?”
天顺帝皱了皱眉,郁梦离继续道:“北王府是堂堂王府,就算是起了火,门房也是训练有术的,断然不会打开大门,任人进出。这中间只怕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事,再则那里是北王府,京几卫纵然有保卫京都之责,却也不能没有经过任何人允许就乱闯,更何况那里还是王府。”
他知道天顺帝的心思,因为他是田淇引见给天顺帝的,田淇在先帝时颇有名气,再加上田淇又说他跟在他的身边已经有十五年了,锋茫在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展露的,一则可以显示他的才气,再则这样直言说事更何天顺帝的心意。
自淮河之畔归来之后,郁梦离倒更加没将天顺帝放在眼里了,只是如今天顺帝还是皇帝之尊,他还需要借天顺帝的手做一些事情,所以才有今日这番设计。
田淇久不问政事,原本并不支持他做这样的选择,只是他对田淇说了许多的道理,又将天下之局对田淇分析了一遍,田淇当时听完他的话后问道:“依你之言,这天下应该如何?”
田淇当时没有问他如何怎样,他却知道田淇的意思,他只答道:“天下应该太平,百姓应该有个懂得关心他们的君主。”
田淇听完他的话后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郁梦离也没有说话,田淇终又问道:“那你觉得这片天下谁做君主最为合适?”
郁梦离从容答道:“谁做都合适,只要那个人的心里有苍天百姓就成。”
田淇笑道:“你这样说,莫非你也有问鼎天下之心?”
郁梦离正欲回答,田淇却板着脸道:“阿离,你变了,我最初救你的时候只是觉得你的心思还算单纯,更兼身世坎坷,我帮你只是为你自保,却不是让你行这不仁不义之事。”
“敢问老师何为仁义?”郁梦离问道:“天顺帝所行之事有哪一件是仁义的?再问老师一句,当年老师甚得先帝之心,为何急流勇退,只做个清闲的书院院长?”
田淇愣了一下,郁梦离却又道:“那是因为老师还在天顺帝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他有勃勃野心,却又没有仁爱之心,想要稳固天下,却并没有治理天下之才。四方灾祸四起之时,他虽然嘴里说是要救灾,可是却舍不得动用他自己的一两银子,皇陵修建的规模空前绝后。诸如此类的事情,老师虽然多年没有从政,却也是件件知晓。如今天下大乱在即,老师真想置万民于水火之中吗?抱着那所谓的仁和义,守着那所谓的君和臣之道,偏安于自己的安逸,这样的做为不太像是老师之前的为人。”
田淇的眼睛微微合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你何时有成天下霸主的心思?”
“我原本只想活命,成天下霸主的心思却是从来都没有过。”郁梦离缓缓地道:“我和老师相交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老师心里再清楚不过。纵然我稍有才情,却并无野心。走到如今的这一步,与其说是我动了别样的心思,倒不如说是我被逼到了绝命。如今的活命之法,唯有成为天下霸主。”
田淇闻言却笑了起来,他指着郁梦离道:“你的心思我又岂会不知,只是那个女子也真是厉害的,竟能让你有了这分心思。”
郁梦离低低地道:“不关她的事,如今的我再不是以前孤身一人,我有妻,有女,身为男子汉,自要给妻女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田淇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终是点头道:“若如此,与其让这件江山落在别人的手上,倒不如落在你的手上,依你之才,要治理这片天下倒也不是难事。”
郁梦离想起那日去劝田淇的事情,此时想起心念却又幽深了些。
“李爱卿说的有理。”天顺帝的话把郁梦离的思绪又拉回了大殿之中,他看着郁梦离道:“如今兰陵王谨相各有说法,李爱卿有如此独到见解,不如这件事情就交由李爱卿去查吧!”
郁梦离微微躬身欲行礼,容景遇在一旁道:“皇上,微臣觉得让李侍郎去查这件事情不太妥当。”
“哦?”天顺帝看了他一眼道:“有何不妥?”
容景遇答道:“李侍郎今日才入朝,得皇上赏识得了吏部侍郎之职,但是他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且这件事情牵扯到皇话至亲,北王府里又查出了兵器,只怕其中还有其它的事情。不如皇上还是交由刑部去办更为妥当。”
他的话一落,兰陵王也在旁边道:“李侍郎不过是空有其说,这会也许说得好好的,迟些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他方才不是说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解决北王的事情,皇上不如先让他说说要怎么做,若是可行再让他去做不迟。”
明云裳在一旁插话道:“王爷和容太傅说的是极有道理,只是田院长教导出来的高才,又岂能与寻常的书生相提并论。而如今京中颇为危乱,那些个老臣子也没见得有什么好的主意,不如让李侍郎来查查看。微臣当日入朝之时也是什么都不懂,却也做下了一些还算过得去的事情。所以皇上,微臣觉得用人不应该只看他的资质,还需看他的本事,田院长方才对李侍郎百般褒奖,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再则皇上慧眼独到让他做吏部侍郎,这件事情又牵扯甚多,由他来查倒是再合适不过。”
天顺帝的眸子深了些,他缓缓地道:“谨爱卿说得有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你们都退下吧,朕有些话要和李爱卿说。”
明云裳等人闻言,施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出去之后,明云裳也不和兰陵王等人多言,径直回了她的衙门,她坐定后喝了一盏茶之后心思又深了些,她隐隐能猜得到郁梦离的用意,只是却终是觉得有些好笑,她和郁梦离入主朝堂用的方式都不同寻常,而今夫妻二人全部都靠着另一张皮来过日子。
她轻轻摇了摇头,眸光却坚定了些,终是觉得郁梦离的这个法子其实是极妙的,不管怎么说,两人同时立于朝堂之上,更能相互呼应,将这一池水搅得更加精彩一些。
郁梦离早前用假病之体进入朝堂,终是会受到诸多限制,而今用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的身份,却是身康体健,实是最佳的处理方法。
她想到郁梦离将她从皇陵里救出来时说的话,半载的时光从来都不会太长,当然她也需要做一些事情。在这件动荡的朝堂之中,谁占得先机,谁的赢面就越大。
而郁梦离以前行事都稍稍有些温和,这一次依着他方才在天顺帝面前表露的性情,只怕会锋芒毕露地处理一些事情。在她的心里却是知道的,一旦郁梦离的锋芒露了出来,那么整个朝堂之上,就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他的锋茫。
纵然容景遇是个极厉害的对手,她也对郁梦离极有信心。
她这般一想,心里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一刻却安定了下来,她觉得北王一定不会有事,只是他却终是想不出来郁梦离想要北王如何安然现身。
明云裳取过公文开始批复一应事情,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却听得当值的侍卫来报:“吏部侍郎李正求见。”
明云裳闻言起身去接,却见得郁梦离缓缓走了进来,她便依着官场之例向他打起了哈哈,两人少不得在外人的面前互相吹捧了几句,郁梦离便道:“下官奉皇上之命查北王府之事,谨相当时刚好在现场,下官还有一些疑问,想来请教谨相。”
“请教不敢当,李侍郎里面请!”明云裳微笑着将他请进了内室。
由于这件事情牵扯到皇族之事,明云裳理所当然地将左右全部摒退,当房门关起来之后,她终是忍不住道:“李侍郎一入朝就得到皇上的单独召见,这样的事情在我朝可不多见。”
郁梦离没有说话,却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道:“这里没有外人,不要再装了。”
明云裳嘻嘻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认出你呢?”
“我认得出你,你自然也认得出我。”郁梦离轻声道:“我以前说过,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你,所以我也认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也必然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我。”
明云裳的嘴角微弯道:“那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却都没有再多言。
明云裳问道:“天顺帝和你单独聊了这么久,对你说了什么?”
“左右不过是说如何忠君爱国之事,然后再说几句他如何如何信任我。这样的话想来你也听了很多,没有新意,也不值得放在心上。”郁梦离淡淡地道。
明云裳的眼睛微微一弯道:“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忽悠大王,得到他的信任比摘下天上的星星更难。”
“所以听听就好。”郁梦离缓缓地道:“当做一个笑话吧!”
明云裳轻轻点了一下头,郁梦离却又道:“北王府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就不要再插手了,这个局原本是别人为我们布下的,我却觉得这个局实在太妙,若不加以利用实在是太对不起那些别有用心的一番苦心。”
明云裳失笑道:“你说得甚是有理,只是这一局我瞧着似乎是要变了味道,似乎不是一个人参与其中。”
“自然不是一个人安排的,也有人同样想要利用这一局。”郁梦离淡淡一笑道:“今日在宫里,天顺帝除了说了那些笼络人心话,还说了一些颇为有趣的话。”
“哦?”明云裳有些好奇地道:“什么话竟让你也觉得有趣?”
郁梦离缓缓地道:“在我说完这一次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法子之后,天顺帝告诉我北王民望甚高,让我小心处理,而兰陵王却又野心勃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的。”
明云裳愣了一下后道:“听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要用这件事情将兰陵王拉下马了。只是兰陵王早就将手中的兵权交了出来,看来也不是将他拉下马这么简单,而是想要他的命。”
“他要兰陵王的命又不是一日两日。”郁梦离淡淡地道:“虽然我非常讨厌他行事,却觉得他这件事情倒也可以去做,但是却也不能全部遂了他的意。”
明云裳知道他和兰陵王积怨已深,有些话倒也不必相劝,她只缓缓地道:“这件事情不管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支持你。只是我有一句话憋在心里也有几日了,此时还是觉得对你说了比较妥当。”
“什么事?”郁梦离问道。
明云裳答道:“我以前觉得兰陵王对你甚坏,不是什么好鸟,可是自在皇陵和他相处一番之后,我的心里倒对他有了其它的想法,觉得他并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阴毒小人。”
郁梦离的眸光微抬看着她不语,她终是又缓缓地道:“你和他的事情,我总觉得似乎存在什么误会,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你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一定。”
郁梦离笑道:“你见过有这样对亲生儿子的父亲吗?”
明云裳摇了摇头,郁梦离又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母亲亲口对我说的话,又岂会错?”
明云裳闻言轻轻点了一下头道:“也是,想来是我想太多了。”她在皇陵里见兰陵王百般护着北王,她终是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坏到那种地步,只是郁梦离也说的是事实,想来是兰陵王爱郁梦离的母亲太深,恨便也深了起来。
郁梦离微微一笑道:“世人皆说你机关算尽,手段狠厉,却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明云裳对于他的夸奖接受的理所当然,她微笑道:“若非如此,你又岂会对我钟情?”
郁梦离闻言失笑,她这样的性子和他截然不同,他却甚是喜欢。
两人难得有这样在一起说话的机会,便在里面又说了好一会话,郁梦离才离开首辅的衙门,明云裳将他送出了大门,两人少不得在外人的面前又客气了一回。
郁梦离如今顶着是明洲书院李正的名字,在他的侍郎府没有完全安顿下来之前,他需要回明洲学院,他的马车在吊篮前停了下来,他下了马车却见得兰陵王满脸寒霜地站在那里。
郁梦离对于兰陵王的到来并不稀奇,对兰陵王轻轻行了一个礼后道:“王爷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兰陵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道:“啧啧,真是会装,简直就和你娘一样会装!”
郁梦离微微有些惊讶地问道:“王爷认识在下的母亲?”
兰陵王冷笑道:“郁梦离,你可以骗得过其它人,却绝对骗不过我!你天生一副阴柔之色,纵然是男子,纵然如今已经长大,却依旧脱不掉身上的狐狸的骚味!”
郁梦离闻言倒也不恼,他浅浅地道:“王爷当真是极会说笑,普天之下,只有说女子有骚味,像王爷这样说男子有骚味的倒是第一次听说。在下与王爷初次相见,实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爷。”
兰陵王冷笑道:“你就继续装!”他的话一说完,伸手便来扯郁梦离的脸。
郁梦离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扇子展开,竟将兰陵王那只虎虎生风的手给拦了下来,扇子回折,极为潇洒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然后陡然收拢合在一起,重重地朝兰陵王的手臂上打去,兰陵王没料到他竟有如此的身手,当下识得厉害,极快地将手往回抽,却还是晚了些,扇尖在他的手指头上划过,他顿时觉得一股刺痛袭来。
郁梦离却已微微一笑,再将折扇打开道:“王爷的武功宇道闻名,在下甚是佩服。只是在下的学问远胜于武功,实不敢劳王爷前来试武功。若知王爷的意思,方才在下便向王爷告罪便是。”
兰陵王的手尖痛得厉害,他素来勇猛,武功天下罕逢敌手,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只是他也是行家里手,只这一招,他便看出郁梦离的武功只怕还在他之上,他心里顿时有些吃不准了,若他是病得要死要活的郁梦离,又岂有这般厉害的武功,若他不是郁梦离,他又是谁?
郁梦离轻轻施了一个礼后却已不再理会兰陵王,径直坐着吊篮离开,徒留下兰陵王站在原地发呆。
郁梦离站在吊篮上冷冷地看着兰陵王,多年前他差点冻死在这里,兰陵王今日到了这里他自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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