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两人到达京城的时候,明云裳就见京城里到处都是考生,谨夜风是个读书人,以前的明云裳极为关心科考之事,细细一算,今日正是大考之期,她如今在京城里举目无亲,谨夜风虽然极不靠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是如今想来也是她在京城里唯一认识的人了。
而且那人渣曾欠了她那么多的东西,以前她在宜城,他到京城赶考复习,他不来找她她就很难从他的身上榨出点什么来,如今她也到了京城,自也不能轻易就放过他!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谨夜风人虽然很渣,但是读书什么的却极为厉害,在宜城里得了乡试和省试的第一,这样的成绩想要在会试里得到名次想来也不难。
她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如今在京城左右无事,若不是好好消遣一下谨夜风,那实在是太对不起她穿越初来的那个硕大的疤痕了。
明云裳问清楚考场的路线之后,就带着秦解语在明洲学院的山脚下等着,明洲学院是整个苍澜王朝最好的学府,在这里授课的都是当朝的鸿学大儒,三年一度的会试几乎都是在明洲学院里考。
之所以选在这里除了明洲学院的资质最老最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洲学院建在京城里最高的琼华山上,那里只有两条路上下,一条是明云裳所站的山脚之下,从山上走下来约要一个时辰,另一条就是在离她约莫有一里之遥的吊篮路,那是上山最近的路,要依靠山上放下来的吊栏才能上去,下来也要上面人吊下来才可以。
如今的两条路都已被封,考试期间,任何人都不能上下山。
午时过后,那些学子们便依次从山上走了下来,明云裳静静的等着,她再等了约莫一刻钟,便见到谨夜风和几个学子一起走下山来,几人一边走着一边还在讨论今日考试的内容。今日的谨夜风身着一件深蓝色绣暗纹棉袄,头上戴着一个儒生的帽子,没有她记忆中的风流之姿,却多了一分文人特有的儒雅之色,和几个月前她见到的谨夜风大不相同,少了一分轻浮之气,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
明云裳大致听了听,知道这一次科考一共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史论,第二部分是时务策,第三部分是经义论,她对古代的科考曾有过研究,中国历史上的科考制度被八股文垄断,大多是一篇文章定乾坤,像这样分成几部分的科考还是比较少的,看得出来这个朝代的科考是经历过一些改革的,若是这一朝的君主所为,那么这个君主必定是个贤达之人。
她个人觉得这些题目出的比二十一世纪的高考的含金量要高一点,必竟会试能胜出的大多都会入朝为官,比之二十一世纪无限制的扩招后连找工作都难的大学生要高上不止一个档次。只是一想到以分数取胜的高考,她个人觉得不比古代的八股文强上多少,里面的那些标准答案哪一个不是束缚人思想的?
明云裳从几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得出来,谨夜风这一次考的还不错,他的论解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比较高明的,竟还颇有几分治国之能。只是她对那些考试的东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终是觉得朝堂之事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她以前的职业习惯是不管听到什么东西都往心里过一遍,有没有用就另当别论。
谨夜风和其它两人一起同行,另外两个考生都以他为尊,想来要稍逊他一筹。而谨夜风只是一味谦逊,只是那眉眼间终是难掩一抹得色。
明云裳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却也只是暗在那里不动,几人从两人身边走过时,有人看了她一眼便立即别开头,谨夜风见她望来,只是温雅一笑,眼里倒也没有鄙视的色彩,依着他这样的行径,似乎还有几分君子之风。只是她如今画成那副样子,谨夜风自也认不出她来。
明云裳目送几人渐行渐远,只是浅浅一笑,给秦解语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缓缓的跟在几人的身后,几人都住在京城里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明云裳看到谨夜风进去之后便不再跟了,走到柜台前问掌柜的道:“从宜城来的谨少爷住哪间房间?我是他在宜城的表妹,家里出了大事,让我来寻他,烦请掌柜的告知一二。”
掌柜的见她样貌丑陋,只是听说她是谨夜风的表妹才面色稍缓,低着头不看她道:“天字一号房。”
明云裳谢过之后便带着秦解语朝天字一号房走去,一路上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也没放在心上,大步前行,轻轻扣开了谨夜风的房门。
谨夜风打开房门一见是她微微一愣,正欲发问,她却已大泣道:“表哥,姑爷爷过世了,他在世最是疼你,不料却在你赶考之迹病逝,姑姑不让我把这事告诉风哥哥怕风哥哥分心,如今已经考过了,风哥哥快些回家看看吧,姑爷爷的灵柩还在门前放着,就等着你回家入土为安!”
谨夜风原本还在想着他何时多了这么一个面容丑陋的表妹,听到她的话更是一愣,他爷爷的身子骨是不太好,但是这讣闻来的也太突然了些,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北,当下便道:“姑娘你没有认错人吧?”
明云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后道:“公子可是宜城城南的谨家的大公子谨夜风,令堂是安溪肖家人氏?”
谨夜风的母亲的确姓肖,当下点了一下头却道:“家母的确是安溪肖家之人,但是我从未见过姑娘你,不知道姑娘如何知晓这些?”
明云裳闻言顿时泪如雨下,一边抹着泪水一边道:“如今科考的成绩还未出来,表哥就翻脸不认人了吗?我是自小和你有婚约的如是表妹啊!”
谨夜风想半天自是想不起来他何曾与人订过婚约,唯一一个许下山盟海誓的女子也只有明云裳一人,只是明云裳已经跃入龙门成为兰陵王府的世子妃,而他的不管是近亲还是远亲的表妹中,没有一个叫如是的,他条件反射的就否认道:“我未曾订婚……”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明云裳便放声大哭起来道:“娘亲一直对我说男儿有了功名之后大多都会抛信弃义,我原是不信的,我千里迢迢的到京城一报信,表哥竟是立马就不认我了!难道你将明霞山的桃花月湖的柳,醉山的红叶古道的雪全部都忘了吗?在那些地方,我们可是立下过山盟海誓的啊!”
谨夜风听到她的话只觉得眼皮直跳,她嘴里说的那些地方他只跟一个人把手游玩过,那就是明云裳,眼前这个丑到极致的女子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如今又正是放考后来时间,这间客栈是历来科考时考生住的最多的地方,几乎这一界的风云考生都住这里,这里原本就有几个和谨夜风互掐的考生,此时听到这些话顿时都倚门而望,有人看着谨夜风道:“我说谨少爷前日里在大青湖畔约见了婷韵郡主,莫不是为了攀龙附凤,从而想抛弃未婚妻?”
另一人道:“只怕还真是如此,我记得我曾问过谨少爷可曾订亲,他当时回答我并未订亲。”
和谨夜风交好的一人道:“这女子来历不明,莫不是认错了人?”
“来历不明怎么会知道谨少爷的籍贯?怎么会知道谨少爷母亲姓氏和家住何地?”
“就是,依我看怕是谨少爷早就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才会百般隐瞒,其实也不能怪谨少爷,若我的未婚妻长的那么丑,我也会想退婚!”
门外传来一阵哄笑,有人又道:“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谨少爷和这位小姐的亲事是家中早就定好的,此时想停妻娶妻,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风!真真是枉费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明云裳对于门外那些书生的酸言酸语暗自好笑,看来不止女人会生事,男人也一样会生事,只是她对于这个的议论却终究是觉得有几分得意。她今日里看到谨夜风出来之所以没有在那里闹,是因为那里一旦闹开容易被考官看到,谨夜风就没有转弯的余地,而在这里闹开却是既能让抹黑谨夜风,让他的名声受损,却对他的仕途影响不会太大,除非她咬着他不放。
她伸手将脸上的胭脂借着泪水抹掉一些,睁大眼睛看着谨夜风道:“风哥哥当真认不出我来了吗?”
读书人最是好名声,谨夜风听到门外的那些胡言乱语早就乱了心神,知道此时是轰走明云裳不是,留下她来讲道理也不是,正没有主意见,听到她的话时一片愕然,待他看到她那双微微带着戏谑的眼睛,再看到顺着她的泪水流下来的胭脂,脑中灵光一闪,竟就认出她来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原本对彼此就是极为熟悉。
他的眼睛一亮,刚欲说话,便觉得小腹处被什么东西顶住,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匕首!他愣了一下,一下子不明白曾经温婉可人的娇弱女子何是变得如此的强悍了!更不明白她此时不呆在郁梦离的身边跑到他这里来搅什么局!也不明白她原有可人之容,怎么就画成那副模样,更不明白她的身边何时跟着一个看似清秀的男子,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身边带着一个男子,又如此的抛头露面,实在是有损闺誉!她以前可是最最在乎名声之人啊!
只是两人之间,原就是他有愧于她,忆及最后一次见她时她问他要银子时的狠绝,再看到她此时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凶光,他的心里无端端的便升起了一抹惧意,他本是聪明人,见此情景忙道:“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他的话一说完,脚便往后一步,那模样,倒似真的请明云裳进屋一般,眼里却又不知不觉有了一抹担心。
明云裳也不推辞,大步就走了进去,屋外还是议论纷纷,秦解语双手一拉,便将房门关上,隔断了外间的闲言碎语,他一进来就站在门边,防止谨夜风逃跑,谨夜风若是有任何异动,他都能及时阻止。
明云裳的嘴角边绽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此时由于胭脂尽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万分,一双眼睛却明亮无比,谨夜风正欲发问,她却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黑布袋,两手一扔便套在了谨夜风的头上,谨夜风刚想问她要做什么,秦解语适时的隔空点了他的哑穴。
明云裳一句话也不多说,也不用内力,挥起不大的拳头劈头盖脸就往谨夜风的身上打去,她此时的力气早已比刚来的时候大了很多,身体也强健了许多,此番一动手,纵然没用内力,却也不是寻常女子的花拳秀腿,对一个空手道高手而言,最是知道人的身体哪些部位能打,哪些部位不能打,哪些部位打了极痛却不易留下痕迹,力道什么的自然也是恰到好处。
谨夜风只是一个弱质书生,又哪里是如今的她的对手,几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便传来了剧痛,却叫也叫不出来,更没有还手之力。
明云裳只一拳就将谨夜风放倒在地,然后其它的拳头也如狂风一般刮来,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受到的耻辱,归根结底都是由他而起,她想起这段日子里所受的委屈,手下却是一点都没有留情。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里却泛起了一股别样的辛酸,有一分不忍,又有一分恨意,还有一分夹杂着浓烈情意的复杂,她早知道真正的明云裳对谨夜风是爱入骨髓,也知道她这具身体里也隐藏着极多的秘密,更是残留了极多对谨夜风的情意,却终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打累之后,她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放声痛哭起来。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何要哭,却又觉得此时心里涌起了太多的情绪,若是不哭出来,她会憋的很难受,又许是这一段时间里她受了很多的委屈,此时释放出来只觉得舒服无比。
谨夜风被她打的七晕八素,浑身上下痛的厉害,一时间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强悍,为什么变得如此暴力!好不容易等到她不动手了,却听到了她的哭声。
这样的哭声他从未听过,只是以前的她一直因为是个大家闺秀,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所隐忍,就算是哭,也只是暗暗抹泪,轻声而泣,从未如此张狂的哭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样的哭泣,他的心里却已一片柔软,原本还有的几分怒气也散了,两人之间,原是他负了她,她打人了一顿也是他活该。
他伸手将头上黑布袋扯了下来,入目的是明云裳那张因为哭泣化了胭脂如同唱戏的大花脸以及秦解语那张千年不化的寒冰脸。
他不能说话,瘸着腿走到了明云裳的身边,他轻叹了一口气,从怀时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明云裳,明云裳也不客气的接了过来,终是惊觉她此时的失态,她伸手将脸上的那些东西抹净之后,然后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谨夜风。
谨夜风被她看的有些不太自然,只得敛目在她的身边坐下,他如今浑身上下,除了露在外面的手脸之外,再没有一处没有伤痕,全身上下更是痛的厉害。
明云裳轻哼了一声,见他老实的很,给了秦解语一记眼色,秦解语手指一伸,便解开了谨夜风的哑穴。
谨夜风轻轻咳了几声后问道:“你不在世子府里好生呆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见见未来状元郎的风彩。”明云裳的泪痕一抹净,脸上便满是属于少女的明媚色彩,那微微嘲弄的语气里有着她特有的味道。
谨夜风的脸上一红,却缓缓的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今日里闹这一场,打我一顿原是我活该,只是你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同寻常,这般和我在一起终究是不好,待会你收拾收拾便回去吧!”
“回哪去?”明云裳冷笑道:“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你以为我还会愿意来见你吗?”
谨夜风微愣,明云裳又道:“实话告诉你吧,兰陵王府里府里的明云裳不是我!”
“怎么可能!”谨夜风大惊道:“我那日见过世子妃了,她不但和你长的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又怎么可能不是你?”
明云裳的嘴角边满是嘲弄道:“可不是嘛,那人也装的太像了,就连你这样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瞒过去了,世子只见了我几面又岂会瞒不过去?”
谨夜风再次愣了一下,见她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再想起上次两人相见的情景,依着她以往倔强的性子以及洁身自爱的习性,若是真的嫁了人,又岂会私下来见他。
只是他想起见到那人的情景,明明和明云裳一模一样,又岂会不是她?
一时间,他的心里将信将疑。
明云裳知道他的心思,当下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眼下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信了我的话,否则的话,哼哼!”
谨夜风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极为霸道的语气对他说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明云裳又道:“今日的事情我只是小小的罚戒一下你,你若是不帮我的话,哼哼!”
她一连两个哼哼,直听得谨夜风眼皮直跳,心里的那些疑问也终是问不出口。
她冷笑着看了谨夜风一眼后道:“反正你曾经毁过我,我也不介意彻底毁了你!”
谨夜风看着她那又含冰带霜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以前心里是喜欢她温柔的性子,所以也一直认为她只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而今日里,她这般冰冷的和他说话,他的心里却又一点都不怀疑她的本事。
就方才她在门口的这一闹,他的名声就会受到极大的损伤,对于他这样新科学子而言,此时的名声若是毁了,那么他苦读这么多年的书算是白读了,往后别说仕途了,就算是做人都要被人看不起。
他低声道:“你不要乱来!”
明云裳淡淡的道:“我从来不会乱来,但是如果有人不听话的话,我也不介意乱来,反正对如今的我而言,早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谨夜风愣了一下,微微一想,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怎的,他竟从她的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万千的无可奈何,他离开宜城已久,对于她的事情知之不多,却远在京城,也听说了她在诗会退了容景遇的婚,还逃了万户候的婚,最终嫁给了兰陵王府的病秧子世子。他一度不明白她怎么会惹来这么多的事情,更不明白她何时变得如此大胆。
他看着她道:“你想要怎么样?”
“我想做你的书僮。”明云裳看着他道,反正如今左右无事,呆在他的身边收拾他也是一件乐事,顺便也好好的看看京城里的风云。
谨夜风睁大眼睛道:“你是女子,怎么能这样抛头露面,而且你还是兰陵王府的世子妃!”
明云裳淡淡的道:“我的名节早已毁了,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的?再说了,这只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同不同意就好,其它的事情你不用去想。”
“这万万不可!”谨夜风急道:“我知道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也信兰陵王府的世子妃不是你,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你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书僮你又如何做得?”
明云裳感叹他真是一个食古不化的愚笨书生,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当时又怎么做得出来那些离谱的事情,她冷笑道:“拿笔银子养着我,谨大少爷是想攀上婷韵郡主,然后还想金屋藏娇吗?就不怕日后婷韵郡主醋海生波,生生淹死你吗?”
“我和婷韵不是你想的那般!”谨夜风咬着牙道。
明云裳冷哼一声,只是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谨夜风,他被她看的心里直发毛,终究把心一横后道:“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你都不在乎了,我替你瞎操什么心!”
明云裳微微一笑道:“果然还是美人的魅力大,婷韵婷韵,谨大少爷叫的可真是亲密啊!”
谨夜风顿时脸一红,想要解释什么,明云裳又道:“你不用解释了,你的那些事情我可不感兴趣,不要说你对郡主有心思,就算是你对路边的乞丐婆感兴趣都不关我的事!”
谨夜风咬着牙看着她,却见她只着了一件粗布衣裳坐在那里,一张极为温婉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柔顺,只是不知怎的,她的眼睛里却不知何时有了一股匪性,而她的那些话却又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波澜,他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模样是他极为熟悉的模样,却又让他觉得极为陌生,只觉得从未见过她一般。
他轻轻的道:“我是真心为你好!”
明云裳听到他的那句话当他是在放屁,却也懒得和他辩解一二,她淡淡的道:“日后在外人的面前,我是你的书僮,不管我做下什么事情,你都不得反悔!”
谨夜风虽然觉得将她带在身边极为不妥,此时被她这样胁迫却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只得点头同意,心里却还在打其它的算盘,日后若是寻到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将明云裳送回宜城,一个女儿家哪能这样闹腾!
明云裳却因为之前的事情并不信他,当下又道:“我不管你此时答应我存的是什么样的想法,日后若是敢反悔,我一定会毁了你一辈子,你现在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轻易去试,因为你铁定会后悔!”
谨夜风只觉得他的心事被她看穿了一般,当下脸又胀的一片通红。
明云裳看到他的样子,实在是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动不动就红脸的男子怎么当初就做下了那样无耻的事情,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不再说话,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放着一套青色的仆从打扮的男装,她开始脱外衫,谨夜风不好意思将头别到一侧,秦解语却淡然处之,这一路之上两人一直共处,明云裳对于男女大防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换外衫便也没有在秦解语的面前避讳什么。
她将衣服穿好,然后再取过一面铜镜,再打开包袱里装的一个小包袱,便取出里面的胭脂水彩开始抹了起来,她熟门熟路的轻描淡抹,只是片刻的功夫,她那张清秀无比的脸便多了几分稚气,有了一分属于少年的色彩,眼睛依旧还是单眼皮,鼻子微微垫高了一些,脸颊处打了侧影。
“好了!”她轻声道。
谨夜风这才转过身来,看到她的模样后惊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了,他左右看看并无其它的人,整间屋子只是明云裳和谨夜风,他咽了一口口水后道:“云裳?”
明云裳的眼睛一斜,用比较稚嫩的语气道:“从今往后,我姓季,名常,是表哥的远房表亲,因家境贫寒读不起书,所以一直做表哥的书僮。”她的声音像极了那些还未完全发育的少年的声音。
明云裳的身材在女子中不算太娇小,但是相对男子而言终是显得稍微矮小了些,她以前在宜城扮过成年男子,虽然没被认出来,但是容景遇却识得,如今保险起见,还是扮一个少年比较合适。这些事情,是她来找谨夜风之前就已经想好的。
而谨夜风是个书生,常年窝在屋子里读书,身子也较为瘦弱,个子并不比她高上太多,两人站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谨夜风听到她的声音明显异于方才女子轻柔的嗓音,一时间震惊无比,他忍不住问道:“云裳,你何时有这样的技艺呢?”
“表哥,请叫我季常!”明云裳赏了他一记白眼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再加上一条,那就是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
谨夜风看着明云裳的眼睛充满了惧意,这个少女和他所熟识的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或许应该重新认识她了,当下张开嘴巴有些结巴的道:“季……季常……”
他的确有个远房表弟叫季常,也的确家境贫寒曾做过他的书僮,这个明云裳,心思细致的超乎了他的想像,不知怎的,就在这一刻,他竟有些怕起明云裳来。
明云裳咧嘴一笑,当即打开房门,却见几个书生还围在门外偷听,只是谨夜风租的房间甚大,方才说话的声音又都不大,那些书生并无武功,自是不可能听得到,她此番将门打开,那些书生措手不及,有些靠在门上靠的紧的,顿时便摔了一跤。
明云裳笑道:“见过听墙跟的,没见过像你们这种听墙跟的!我和我家表哥开个玩笑而已,大家不用太过认真!”
那些书生微愣,明云裳笑道:“我在老家是学戏的,许久没见表哥了,见他考试太紧张,给他开个玩笑放松放松,让大家见笑了。”
那些书生闻言忍不住往屋里望去,谨夜风的屋子虽大,但是一眼就能看到底,此时屋子里除了谨夜风和身着红衣的少年,再也没有方才丑陋的少女,他们不禁愣在那里。
谨夜风也是聪明人,走出来道:“家中表弟顽劣,让各位见笑了,打扰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那些书生此时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丑陋女子是眼前青衣少年所扮,那些存了看热闹心思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一时间觉得无趣,这才四下散去。
谨夜风的手心里却捏了一把的冷汗,他原本以为这件事难以化解,没料到明云裳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抹平,这样的机变之才,又岂是他所熟知的少女?
人群中人有人嘴角微扬,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客栈。
郁梦离半卧在小榻之上,仲秋在旁侍候,侍卫付乔走进来轻声道:“世子,你让我查的人有消息了。”
“说。”郁梦离淡淡的道。
付乔笑道:“那当真是一个妙人,原来她的那副样子是扮出来的,我来的时候她去找谨夜风大闹了一场,说是谨夜风是负心郎,可是两人进屋后没多久她便出来了,没料到竟变成了男子,还是谨夜风的表弟!”
“仲叔怎么看这件事情?”郁梦离轻声问道。
“想来世子妃是有其它的打算了。”仲秋答道:“只是她此时找谨夜风的目的我却猜不透。”
郁梦离笑道:“有什么不好猜的,她在京中并无熟识之人,谨夜风文采出众,是今年夺冠的热门人选,她不过是想借他一分力罢了,这样的事情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她才能做的出来。”她的易容术他是见识过的,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的确是一绝,她要扮丑女,扮男子,对她而言实是一件极为容易之事。
仲秋微愣道:“谨夜风如今还是白衣,又没有去场面上打点一二,想要夺得状元之位怕是难事。”
郁梦离的嘴角微勾道:“这有何难?她想让谨夜风当状元,只要谨夜风真有那个本事,我帮她一把便好,也不算难事。”
仲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世子处理这件事情也许并不需要如此曲折,寻过机会揭了那人的真面目,将她迎进王府便是。”
郁梦离淡淡的道:“仲叔也说了,要寻个机会才好揭穿那人的真面目,如今的机会并不成熟,留着那人还有一些用处,在迎她回王府之前刚好借那人之手将王府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并拔除了。再则这一次的事情是我大意,让她受了不少的苦,又岂能让她一个太过辛苦,她想要去做的事情,我自然要帮她做到。”
仲秋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郁梦离轻轻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派几个好手好生保护她。”
付乔领命退了下去。
正在此时,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温柔的女音道:“世子,喝药的时间到了。”那声音正是明云裳平日里说话的声音。
郁梦离的眼里有了一抹寒意,当下冷着声道:“喝什么药?都喝了这么多年了,病也一直未见好,那药不喝也罢!”
门被推开,低眉敛目的明云裳走进来道:“世子今日可有不快之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药都是要喝的,身体以紧。”她的手里端着一碗药,脸上满是关切之意。
郁梦离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我如今就如废人一般,云裳,你也见到王府里的事情了,如今你也算是有了自由之身,不如趁早离开吧!不要再受这些苦了!”
明云裳闻言将药放下,靠在他的膝畔道:“我曾说过,不管未来遇到多少的困难,我都要陪在你的身边,你已经够苦了,我想为你分担一二。”
她的眸子里满是坚定,这样靠着他曾是她一直以来的奢望,如今成了真,只想多靠一会,又岂会轻易就离开他?
郁梦离的眼底有一抹几不可见的厌恶,却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道:“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傻的傻子!”
明云裳轻声道:“我愿意在世子的身边做那个不经事的傻子。”
郁梦离的眸光深沉,明云裳又道:“这是我亲自煎的药,赶紧趁热喝了,效果才好。”
郁梦离看着她端过来的药,药汁墨黑,他轻咳了一声,却伸手一把将药碗掀翻,怒道:“都说了我不喝,你日后不要再端过来了!”
那药汁滚烫,全倒在了明云裳的身上,她顿时痛的惊呼了一声,泪水险些便落了下来,郁梦离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似乎有些不忍之色,却咬着牙道:“不喝,不喝!要说多少遍你才听得明白!”
明云裳含着泪退了下去,一旁早有丫环上来打扫。
郁梦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深若大海,眼里的色彩却是任人都难以看的明白。
明云裳走出去之后,郁梦心在一旁看到她的那副样子,眼里满是冷厉之色,见她走到他的身侧怒道:“没用的东西!”
明云裳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又道:“这事若是再办不好,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明云裳待他走远之后,眸子里满是浓烈的怒气,却又满是无可奈何,把柄在人的手上,她只能受制于人,有些事情纵然不太愿意去做,却也不得不去做,只是心里的那点小私心却终是有些欢喜,只是如今这左右夹击的事情放在了一起,她又满是无可奈何。
她原本存在心里的欢喜,此时已被痛苦代替,心里更是后悔当时的决定,只是事已至此,她早已没有反悔的能力,只是如今这般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又实在是不痛快。
她的眸光里顿时满是厉色,手也握紧了拳头,暗暗咬紧了牙,日后她一定要寻个机会将郁梦心等人一并除去。
她缓缓前行,却又遇见了满面春风的明云端,明云端看到她那副样子,当下掩唇一笑道:“世子妃这是怎么呢?又被世子把药倒在身上了吗?”
明云裳瞪大了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明云端,明云端却已不在理她,而是带着两个丫环离去,在离开的时候,心里又微微着恼,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蠢的,这些罪若是真的由明云裳来受,那才叫爽快,如今倒是可惜了。
明云端来到王府之后才发现,郁梦离远没有在宜城那么威风,在这王府里,虽然是世子,地位却并不高,相反她得到了郁梦心的欢心,在这王府里倒没有人敢小瞧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子却更加的深沉了,明云裳从容景遇的手里逃了出来,依着她对明云裳的了解,怕是也会跟到京城来吧!她的眸子里有了一抹狠毒,明云裳,你最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