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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1)

这样一位堪称一流的高手,一直在各地打家劫舍,杀人奸淫,谢青鹤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至于他与吞星教的关系,与他说的倒也出入不大。

因老塾师之故,鱼慕华平生最恨吃人这件事,对吞星教没什么好感。但,他又是主动找到吞星教要求入伙那时候吞星教在伏蔚的扶持下,极其嚣张跋扈,背后还有千乘骑做靠山。

鱼慕华还记得自己当初被林啸闻撵了三天三夜的痛苦。

他痛定思痛,坚定地认为,白道有组织,我们坏蛋也要有组织!

所以,他麻溜地跑去吞星教,自荐入伙。

谢青鹤结束溯往术回来,一指将他点晕了过去。

这样一个脑子已经坏了大半的癫狂货色,指望他去入道礼上去给伏传洗雪沉冤,那是万万不能。就算这会儿跟他说好了条件,事到临头他也很可能会后悔,故意在天下白道面前胡说八道。

谢青鹤不可能拿伏传的名声开玩笑。好在他手段极多,做事情也绝不教条。

云朝?谢青鹤招呼一声。

正在给时钦提水的云朝马上钻了出来:主人?

谢青鹤手指画了个圈,云朝就放下水桶,一溜小跑出来,垂首站在谢青鹤身边,距离非常近。

谢青鹤指了指昏睡过去的鱼慕华,又指了指云朝:明白吗?

云朝点头:明白。

这几天让他自己养着,吃喝都给足,伤也治一治。明日我带时钦去见了师父,回来会给你一分供词。你记住了就行。谢青鹤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辛苦你了。

云朝忍不住笑一笑:能为主人执役,是仆的荣幸。

里面时钦在洗澡吃东西,谢青鹤也没搁下自己的体力活儿,趁着月上中天之前,把收尾的一点活儿给做了,还顺手把门窗也钉了上去。木屋外边,他给留了一片小露台,本想钉个小围栏。

想起伏传那喜欢翻来翻去的性子,说不得要倒挂在露台上甩脑袋

那就算了吧。

万一那小孩翻来翻去,把脑袋卡住了呢?谢青鹤给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欢喜只在一瞬间。

谢青鹤脸上还挂着笑容,意识就倏地被抽离到一个极其高远的地方,仿佛俯视着大地。

他看见一片凝固的大地,看见自己站在地上,看见渐渐缩小的观星台,连整个寒山都变得极其微小眼前只剩下一片云气,与骤然间变得硕大的月盘。

太虚遨游。

谢青鹤低头自视,发现自己浑身皆成虚影,惟有压在心间的是密密麻麻的魔影。

又是这种玄而又玄、豁然贯通的感觉。

没有任何告知他。

他看见自己的模样,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经历过多年入魔的修行,他早就可以更进一步,玄池泛舟。然而,幻毒一直拖累着他的心境,使他不得自由。如今幻毒解去,辛苦的劳作使他干涸枯萎的灵根重新茁壮飞长,他应该突破了。

却突破不了。

体内封印着那么多魔类,遏制了他的成长。

他的修为一直在增长。如今看来,已经不必用尽全部力量去镇压群魔。然而,修为增长,却始终无法突破到下一个境界。若是不能将体内群魔一一解决,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有突破。

这么下去,渡尽群魔的一日,说不得我的修为已经多到可以直接飞升成仙了?

谢青鹤特别想得开。他本是报着必死之心去吞魔,如今不单活了下来,身体也恢复了健康,还能增长修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念头一动,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皮囊之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

虽说不能突破,但,修为的增长,促使五感又增强了不少。

谢青鹤闭上眼睛,运极耳力,大半个寒山的动静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见飞仙草庐里,上官时宜还在翻看医书,剑山亭中,伏传似有所感,从廊厅里推开窗户,仰头望向月轮。

就在谢青鹤神魂归体的瞬间,月轮流逝的光辉,曾有一瞬间的闪烁。

小师弟竟然感觉到了么?谢青鹤略觉惊讶。

想起伏传入道是在伏蔚的记忆世界里,又因他的琴音入道,谢青鹤掏出三枚古钱,占了一卦。三枚古钱齐刷刷立起。天机不可占。

谢青鹤并未有心慌意乱的感觉,倒也不觉得多着急。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原本是想借着督促功课把小师弟吓跑,谢青鹤如今倒是认真起来,明日得好好问问小师弟功课。

本该突破的时候无法突破,大波流离的修为在体内滂湃呼啸,使得谢青鹤精力旺盛到完全不想休息。反正闲着无聊,他又拿出木矩绳,把规划中的大片廊轩地基拉上线,开始挖地基!

时钦和云朝听着声音不对,正在煮火锅的两人端着碗筷跑了出来。

谢青鹤已经挖出了一个小坑,正在噗哧噗哧往外刨土。

时钦呆滞了。这是我认识的大师兄吗?

云朝则连忙放下碗筷,上前询问:主人,这么晚了您先休息吧,仆来挖土。

闲着没事我松松筋骨,你俩吃了饭该睡觉就去睡觉,别来烦我。谢青鹤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云朝快点滚蛋。

云朝总觉得主人有点怪怪的。

懒洋洋不吃不喝不正常,疯狂挖土不睡觉也不太正常吧?

云朝心中很清楚,当今世上,唯一能制得住也治得了谢青鹤的,大概只有上官时宜了。他决定明日有机会,就溜去飞仙草庐拜见掌门真人,跟他商量一下谢青鹤的病情。

哪晓得跟时钦在憩室的榻上囫囵了一个晚上醒来,整个观星台都变样了。

原本观星台是一片清旷高崖,为了观察天象,只有几间屋子。谢青鹤在屋舍隔壁挨着盖了一间尺寸开阔的木屋,建筑都挨在了一起,仍旧还有大片的空地。

现在

那大片的空地上,铺着成片的木廊轩!

一夜之间,居然就挖好了地基,拼好了支架地板,连小围栏都装上了!

谢青鹤不单修好了廊轩,还洗了澡,换好了衣裳,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正在自己新铺设的廊轩上,嘎吱嘎吱用石磨磨豆浆见云朝醒来,他就不客气地差遣:去把豆浆煮了,再用豆渣和面烙饼,加些肉碎。

云朝吃惊归吃惊,这些年受的惊吓太多,渐渐也就麻木了,端上瓷盆去煮豆浆。

时钦则看着那仿佛平地而起的廊轩,张张嘴,举举手,半天才磕巴出来:大、大师兄这是您昨夜盖出来的么?

谢青鹤起身穿好木屐,悠闲地走下廊轩,说:看着还行吧?

时钦露出一个惊吓的笑容。

谢青鹤则在观星台附近转了一圈,再盖屋子,这地方风物就不好了。可惜,体内还有那么多挥霍不尽的修为,干点啥呢?帮师父修修飞仙草庐?把上山的栈道修了?

第85章

伏传在剑山亭安排好晨务,很老实地跑到观星台,做他晨昏定省的规矩。

跟云朝和时钦一样,他也被突然出现的大片廊轩惊呆了。

不一样的是,他以为这是云朝的手笔。

谢青鹤花了一天一夜才盖了个小木屋。这么大一片廊轩,一夜之间出现,肯定是云朝!

于是,他对着云朝好一通惊叹艳羡,先夸云朝功力深厚,举重若轻,造景盖屋居然和幼童玩把件没什么两样,又夸云朝学识渊博,深谙风气流离之法,廊轩的布局规划实在风物雅致,衬得观星台的美貌度都上升了不止一筹

谢青鹤给他分了一块豆渣肉饼,又给他端了一碗豆浆。伏传咔嚓咔嚓啃了两口,继续夸。

唯一不好的一点,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在边上装上围栏。你想我大师兄是何等身手?那围栏真要栏也拦不住他,出入时反倒碍手碍脚。真的不好。伏传吃得满嘴流油,给了一点指点意见。

云朝目光望向谢青鹤。

伏传眨眨眼:是我大师兄让你打的围栏吗?

待会儿拆掉就是了,多大回事。谢青鹤让他快点喝豆浆,快吃饭,还要去师父那里。你去不去了?

要去的。伏传连忙端起碗咕噜咕噜,我跟大师兄一起。

时钦一直在屋内紧张地穿衣熏香,临走时才跟了出门,伏传就很惊讶:大师兄?

这是伏传小师弟。谢青鹤先介绍了伏传的身份。

时钦便上前拜见:弃徒时钦,拜见伏小师兄。

伏传扶了他一把,完全不知道这是谁,下意识地去看谢青鹤。不是说捉了两个邪徒么?怎么冒出来一个师门弃徒?既然是弃徒,大师兄为何对他如此温和?还容他在屋子里穿衣吃饭。

与蜷缩在门外不知死活的鱼慕华相比,时钦完全就是自己人的待遇。

谢青鹤不欲多谈,岔开话题说:时候不早了,今日事多,先去飞仙草庐吧。

时钦似乎也不愿意多谈此事,落后一步,跟在谢青鹤与伏传身后。

云朝要留下看管鱼慕华,还得了谢青鹤的吩咐,要把廊轩上的小围栏都拆下来。

他跟了谢青鹤十多年,知道主人说一不二的脾气。主人亲自装好的小围栏,谁跟主人说不好,劝他拆掉,主人多半都要当作听不见。唯独这个被主人襁褓中捡来的小师弟,总能让他更忍让几分可能这就是老父亲的心情吧?

看着伏传学着谢青鹤穿上道袍,又学谢青鹤趿着木屐,亦步亦趋地跟在谢青鹤身边,云朝不禁点点头,这个好。儿子比夫人好。夫妻容易生怨,子慕父德,子肖父行,父子才是安安稳稳一家人。

云朝咔嚓一剑削落大片围栏,挥袖拂去木削,继续朝下一片围栏走去。

为主人执役,他很乐意。为小主人执役,他也很乐意。只要小主人不惹主人伤心就好。

还是想去飞仙草庐,找掌门真人告状。

飞仙草庐。

打发了伏传去找谢青鹤立规矩之后,上官时宜很放心地窝在屋内,只穿了一件燕居的软袍。

远远地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上官时宜就皱眉起身,去屏风后换衣服。没多久,外边执役的外门弟子果然禀报道:大师兄来拜。

若是谢青鹤孤身前来,哪里会等着通报?早就进门上榻窝着了。

上官时宜穿好衣裳,束起长发,方才说道:进来吧。

先进来的是谢青鹤与伏传。这都是极亲近的弟子,穿着露膀褂子都能见的关系。时钦跟着进门时,上官时宜雪白的胡子颤动了一下。他明明听见只有这三个人的脚步声,又不死心地往外看。

燕骄呢?上官时宜质问时钦,为何只让你回来?他人呢?不敢来见我么?

时钦被问得抬不起头,屈膝跪下。

师父。谢青鹤先扶着上官时宜坐下,在他耳边低声说,师叔已仙逝。

上官时宜原本激动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变得死寂。谢青鹤知道师父早有悔意,也一直盼着师叔能回山,只可惜师叔隐藏形迹走得太远,师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兄弟重聚的一日。

时钦低头哽咽道:他,他临死之前,也很后悔。说,当日不该跟掌门真人动手,被逐出门墙、放逐边城,也是罪有应得。掌门真人慈悲,逐他下山时,并未将他忤逆狂悖之罪公诸天下,也不曾废去他一身修为。好在一身所学并未曾抛费,这些年,逐水域封魔行侠,也叮嘱弟子,待他死后,将他的骨灰抛洒在寒江支流,镇压魔物

上官时宜目光下斜,久久不语。

伏传上山时,燕不切与时钦就不在山上了,师门内部也很少有人提及这位师叔。

听着时钦说前事,伏传心里也很难受。

光听时钦的描述,燕师叔应该也是一位竭力封魔的正派尊长。或许与师父有了些龃龉嫌隙,彼此也没有真正记恨,师父想让师叔回来,师叔也很悔恨,偏偏天不假年,师叔就这么死了师父看着是真的伤心啊。

但,伏传还是觉得很奇怪。

时钦分明与他同辈,互称师兄弟,对谢青鹤与他都很恭敬,对着上官时宜也是一口一个掌门真人,执礼甚恭。唯独提及燕不切时,没有一句尊称,始终都是他啊他的。

最奇怪的是,大师兄和师父都接受了他对燕师叔的无礼,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青鹤没有让他们一直讨论燕不切的死亡,师父年纪大了,长久悲伤太过伤身,岔开话题说道:师父,我让云朝去调查伏蔚弄出来的吞星教,他带了两个人回来,时钦师弟恰好在那边卧底收集证据,就让他跟您说一说详情?

这就关系到替伏传洗脱污名的大事上了,上官时宜挥挥手,说:坐下说吧。

伏传熟练地搬凳子,抵在榻前,准备开小会。

时钦仍旧跪地不起。

上官时宜沉默片刻,说:当年之事,是我错了。

时钦绝没想到刚绝冷峻的上官时宜会低头认错,一时竟怀疑自己听错了。

抬头看见伏传围在上官时宜身边,谢青鹤在旁斟茶服侍,大弟子与小弟子团团簇拥着,上官时宜原本冷峻的眉目都多了一丝慈和,哪还有当初说要将他处死的冷酷模样?

时钦张了张嘴,说不清心底是悲是喜,还有一丝恍惚。

他不在了,我对他说不着。想来他临死之前,唯一牵挂的人也就是你。上官时宜叹了口气,回来吧,时钦。你的名字还记在内门的待选名册上,退位之前,我先将你收入内门。

时钦眼底闪过一丝倔强。

谢青鹤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拒绝,先一步说道:这都是后话。师父,先商议吞星教之事。

收到大师兄递来的眼神,伏传马上把自己的凳子推到谢青鹤身边,把时钦扶了起来,强行摁了上去,叫时钦坐在大师兄身边。自己则重新搬了个板凳,仍旧依在上官时宜榻边。

这是师门内部开小会的座次,彼此离得很亲近,方便小弟子给师长斟茶倒水捧哏。

时钦离山时只是待选进内门的外门弟子,拜见上官时宜都要挑日子,这会儿左边挨着大师兄,前面就是上官时宜,一时之间还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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