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在夜幕低垂的天边缓缓展露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微弱光芒照射在凹凸不平的崎岖道路上,就连石块也发射出了令人心醉的光芒,天空经过一阵黑暗后逐渐明亮了起来,这样美丽的景象是人们往昔无论如何也不曾见到或是留意过的,但在战场的此刻出现,被映入士兵们的眼帘却显得是那样讽刺。
一身戎装的托马什单手握着马缰,印有家族光辉纹章的精美甲胄随着崎岖的地势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而这样的清脆之音在整个行进的波兰军队中并不是个例,在托马什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下不仅是他个人忠诚的亲卫与领地上精锐的常备军们披上了链甲,就连许多被征发的普通青壮也是幸有荣焉的套上了军士们置换下的破旧皮甲。
如此大规模的披甲率凡见者无不为之咋舌,哪怕托马什贵为实权子爵,这般巨大消耗依旧不应当是其能够承受的。而事实也确是如此,此刻的托马什已经掏空了家族百年积蓄下的所有金币,可以说除去土地,城堡,房产外他已经再没有一枚多余的金币了。
当然托马什所得到的也是极为巨大,换来的除了数百精致甲胄,各式锋利刀剑与庞大的攻城机械外还有着一支神秘的雇佣兵!
这一切才是他敢于发动进攻的原因。
无数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色下谱写出一首令人血脉喷张的低沉战歌。
战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在前方战旗的指引下前行着,荣誉与财富的感召驱使他们前进,豪迈的血气在心间流淌,未来将在这场战争中,在冰冷的刀剑下被刻画出应有的样子来。
“我的主人!您快来看看吧!”
急促的马蹄声中,一名身材魁梧,体魄强健的骑兵从前方策马赶至托马什身侧,从他焦急的语气能够看出前方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平凡的事,他是托马什特意布置在前锋探哨的联络员之一,强壮的马匹与精湛的骑术能够让其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两支分属不同骑士统领的军队联系起来。
尤其眼下几位骑士之间并无丝毫默契可言的情况下,这般布置更能够让处在第二线的托马什及时接收到前方的每一处变化,并据此发出新的号令。
“发生了什么!镇定一些!”
托马什的一双眼眸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与专注,他看着这名年轻人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下意识心头一颤沉声问道。
如果对方带回来的是个坏消息那么托马什不需要其余士兵能够听到。
“我的主人,狼!有狼!!”
尽管此刻这名年轻人在自家领主跟前竭力保持着镇静但毫无疑问,干涩的嗓音却出卖了他,这无疑是让托马什感到非常的不满,他皱着眉头,余光更是已瞥见了周围士兵闻声投来的目光,不禁呵斥道:“狼?我最忠诚的勇士,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别再说下去了,如果仅仅是几头畜生就让你望而却步,那么我真应该庆幸你没有在我的军队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托马什很是对这位年轻骑兵的举止神态感到不屑,话语中更是含带着一丝没有想要隐藏的愤怒。
狼?那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畜生罢了!难道在千余人的大军,在火把如同长龙的军阵跟前这些畜生仍旧不知死活吗?即便真是这样,托马什也完全能够自信这些畜生的出现不过是为自己的军队增加一些适当的野味罢了!
当他的话音落下周边早就纷纷侧耳凝神倾听的士兵们立时爆发出了响亮的笑声,而那名年轻人则是在一片快活的嘲讽中涨红了脸,忿忿争辩道:“尊敬的阁下,若是您能够去亲眼看看,那么我想您的想法一定会发生改变的!我以我的名誉起誓,我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好吧!带我去看看!”
托马什在一片笑声中再次皱上了眉头,他颇有几分狐疑地打量着跟前这名年轻人,沉吟片刻后说道,现在他倒真想要去看看。
“我的主人!!”
这方托马什的话音还未完全传入众人耳中,那方却又是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士兵们握紧手中的武器闻声望去却发现竟又是一名骑兵匆匆赶了回来,看起来似乎他想要禀报的与前者一样。
果然,当这名骑士在众多士兵的注视下气喘吁吁地开口时一股凝重的气氛便迅速笼罩在了众人的头顶。
见此托马什也是目光一凝,几乎是在立刻便察觉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当下他先是将军队的指挥权暂时交到了自己的堂弟,彼得的手上,而后便立时招呼起卫队准备向着前军而去。可就在他正要出发之时,竟然又有一名骑兵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而这一次托马什彻底怒了。
他不明白身处前方的骑士在搞什么鬼,难道这两位自称曾南征北战,经验十分丰富的骑士就没有一点对于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到军队士气的担心吗?
这简直是难以饶恕的错误!
当传令骑兵频繁往来于两军之间,急促的马蹄就犹如在战士们的心中剧烈敲击着,细心的波兰战士向着奔波骑兵望去,尽管从他们的脸上已是渐渐看不出明显的表情来,但急切的眼神却是瞒不住人们......于是一股不安的气氛在各支队伍之间微妙的蔓延着。
此刻正值大战将起,几乎所有的战士们在心中都有着不安与紧张,这是极为常见的状况,没有人能够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家庭,财富,权利,心爱的女人...总有一样东西是战士们所眷念的,即便是众位将领都是如此,慷慨激昂的演说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励士气,鼓舞人心,但时间一长热血褪去之时,最初对死亡的恐惧终将会重新得到释放。
这并不是个例,哪怕是最精锐的军士也是如此,他们并不是精密的机器,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因此在如此局势下士兵们在继续的行进中难免窃窃私语了起来,也幸得好托马什威望甚高,在他的冷眼扫视下战士们终究还是恢复了表面的冷静,见此托马什再不敢有丝毫耽搁,对着堂弟耳语一番后便立刻带着亲卫队打马疾驰而去,与此同时心中更是做好了决定,一旦这两名做不出一个好的解释,那么他将会毫不手软的将其免职!
哪怕自己前番的投入都会因此而落得一场空。
托马什一路前行,此时他的军队已经在行进中逐渐分为了三个部分,由两名流浪骑士率领了两百轻骑在前开路,自己统领由精锐军士与青壮组成的八百步军在中,而罗利则是统领着三百箭手,长矛手身处最末端,其中罗利与托马什两军相隔不过百米,完全能够随时照应彼此。
想要追上两名骑士所统帅的轻骑并不是易事,尤其是在月色忽然被云层所笼罩的夜晚,就连三名传令骑兵也一时间找不到往返的道路,再加上身处普鲁士境内地形不熟,竟是在托马什阴沉的目光中急得汗如雨下,看那样子似乎时刻都可能上演一番以死谢罪的好戏来。
不过此刻托马什哪有心情责骂几人,无奈之下他只能是命令护卫冒着时刻都会暴露自己的危险点燃火把这才重新回到了应有的行军路线上得以继续前行,再度向前疾行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是找到了已经完全停留在了一处小山坡上的前军轻骑。
轻骑们零零碎碎的站立在小山坡上,马匹则是被统一的栓在山坡与大地沟壑形成的一处凹凼之处,尽管已是留有人进行看守戒备,但这一幕仍旧是让托马什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中军与后军仍旧是在不断向着此地前行着,估摸着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达此地,可身兼开路探查重任的轻骑们却是全部下马停留在了这处小山坡上,这不是将战争当做儿戏吗?
没有了轻骑的提前开路,在这片并不算熟悉的大地上拿什么来保证大军的安全?
用已是破旧落伍,不知道是从哪个普鲁士部落淘来的地图吗?!
一念及此托马什毫不理会闻声迎上的骑兵,他翻身下马便带着自己的亲卫们一路朝着山坡上走去,口中愤愤喝道:“两位尊贵的骑士啊,看着战神的份上带上你的轻骑穿过这片崎岖不平的大地绕去埃尔平的右翼吧,当战争在第一刻打响的时候已经有如惊弓之鸟的普鲁士人一定不会想到我们的速度会这么快!
相信在大吃一惊之前,他们一定会笑着认为他们还能够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囤积粮食,收起自己的耕作器具的。
而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让这些野蛮无知的普鲁士人认识到在那些该死的,卑鄙的条顿武夫的驱使下走下一座座高山与世居的平原与伟大的波兰为敌,与无所不能的王子殿下为敌是多么愚蠢的选择!”
在站一名贵族的角度上而言托马什此刻的举动无疑是十分正确的,他的先声夺人吸引了山坡周围几乎所有的轻骑士兵们的目光,口中的话语更是激昂鼓励的同时暗暗警告了那两名投入自己麾下不久的骑士。
可让托马什始料未及的是他所迎来的目光不但不是臆想中的崇敬与激昂,反倒是说不出的怪异,甚至有一些无法掩饰的残留的惊恐,好像自己此时此刻的话语是那样与眼下的一切形成反差,不和谐的感觉是那样的强烈!
这些往日崇拜,爱戴自己的士兵们在短暂的注视后竟是又怀揣着忧愁的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前方,甚至其中少数人还皱着眉头,似乎......似乎是在心中暗暗责怪着托马什此时的莽撞!
这如何能让托马什忍受?当下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正欲出言呵斥,前番为他第一个带来消息的青年却是一把将他拦住,而后快速急切地说道:”大人,您或许应当走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对,您应当看看!“
重新现出的月色下青年的神色不似作伪,再联想到周遭士兵们的怪异举动,托马什沉默了,他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怒火深深看了这名年轻人一眼后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旋即他冷哼一声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走上前去,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随着其之前目光汇聚的方向抬头望去。
”这......“
抬头望去只一眼托马什子爵便是整个人一呆,紧接着一股颤栗感传遍了全身,口中呐呐说不出话来,粗重的呼吸声在瞬间便和周围的士兵们融成了一片。
”这是.....“托马什几次想要自言开口可皆是说不出话来,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眼前正有着极度恐怖的一幕正在发生着,惨白瘆人的月色下一群中冒着绿油油光芒的野兽正在山坡的另一边低吼着,咆哮着!
它们放佛是在嬉戏,相互撕咬,想要扑倒,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一股血腥气息却是做不得假的,托马什知道一切一定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当他仔细看去时不禁呆立当场,冷汗在瞬间便浸湿了他的背心,若不是此刻他全身覆甲,那股子狼狈感一定会是在瞬间被周围的士兵们尽数收入眼底。
原来这群恐怖的野兽们正在撕扯着十余具人类尸体!
甚至在这周围还有不少马匹尸体!
精致的甲胄,锋利的刀刃,他几乎一眼就能从那残破的一角里辨认出这正是自己前些天从黑心的商人手中重金买来的武器装备!甚至其中一具甲胄更是比起托马什身上这件也只逊色半筹!
显然此时的一切已是一目了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己的十余名士兵已经在大战开始之前便身首异处,甚至是死无全尸!
”该死的!这些该死的畜生!!而你们,你们又是到底在干些什么!难道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袍惨死在这些该死的野兽口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