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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事 第32节

她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封信,双手举过眉心:“微臣斗胆,想在御前状告一人。”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御状可不是那么好告的,一旦告错,亦或是事情太小不值得告,那告状的人都得丢命。对于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来说,这是下下之策。

但宁朝阳就这么笃定地站在那里,等着圣人应允。

圣人好奇地倾了倾身子:“你想告何人?”

“回陛下,臣要告铁骑将军常光,伪造假证、挑拨皇亲,妄图祸乱朝纲。”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常光刚才还在说宁朝阳查到证据不上禀陛下,一转眼自己竟就被告了,当即就跪了出来:“陛下,末将冤枉!”

“常将军别急。”宁朝阳淡声道,“听完再喊冤也不迟。”

“镇远军副将胡山叛国,证据是由镇远军麾下的百夫长送抵的上京,陛下当时大怒,命淮乐殿下亲审此案。”她朝圣人和淮乐殿下一一拱手。

“殿下孝心纯厚,为了替圣人分忧,一连数日都没有歇息,亲自去了一趟徐州,整理出了一百七十二份口供和五十六份卷宗,悉数都存于凤翎阁。”

“照那些口供和卷宗来看,胡山的确是通敌叛国,罪不容诛。可是前些天殿下审问了上京花明村的人证,却发现他们的口供与徐州的兵将截然不同。”

“为此,殿下急命微臣彻查胡家,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此事蹊跷——胡山家中不是没有亲笔家书,一早就是有的,却统统被人藏匿了起来,刻意避开了殿下的搜索。”

听到这里,圣人皱了眉。

怎么又有人在玩手段?

平日里荣王就爱与淮乐过不去,可这毕竟是关乎万千将士性命的大事,如何能跟儿戏一般?

简直不识大体!

他挥手,让刘公公把宁朝阳手里举着的信拿了过来。

这是胡山的家书,后头还落了印鉴。

圣人细看一番,突然把刚刚常光呈上来的信也拿了过来,放在一起看了两眼之后,圣人的脸色沉了。

“常光。”他怒声问,“你可知罪?”

常光一脸茫然。

他能有什么罪?淮乐公主扣了胡海和胡山的亲笔家书,那才是包藏祸心,他只不过是依着计划拿出胡山的亲笔信,反将她们一步而已。

这是青云台必赢的局面,凤翎阁一开始就查漏了证据,证据还好死不死地落在了他们手里,那凤翎阁查不出来是错,查出来改慢了也是错。

谁曾想,仅凭宁朝阳的三言两语,形势突然就急转直下。

常光有些气愤:“末将不服。”

就算宁朝阳呈上了胡山的家书,那也是已经慢了一步,该问罪凤翎阁办事不力不是吗?

皇长女站在旁侧,面上虽然平静,心里也很疑惑。

宁朝阳搜到的证据,不是已经全数交给她了吗?

第41章 哪里惹着她了

不服气的常光被拖下去打了一顿板子,官职连降三级。

圣人和颜悦色地对宁朝阳道:“辛苦你了。”

宁朝阳惶恐拱手:“何来辛苦,微臣实则有罪,若不是微臣身子骨太弱,这上午就找到了的证据,也不至于午后才送进宫来。”

言下之意,我可没瞒而不报。

最后一丝不满地消散了,圣人颔首,将两封信一起递给自己的皇长女。

“淮乐聪慧,对孤交代的差事也十分认真,孤心甚悦。”

淮乐殿下出列行礼,长舒?????了一口气。

·

凤仪车的帘子一落下,宁朝阳就跪在了殿下面前。

她低声道:“微臣有罪。”

淮乐没有与她计较,只扶起她好奇地问:“父皇为何会突然态度大变?”

先前常光那封信一交上去,就算没有确定是胡山所写,父皇待她的态度就已经有些不好了,就算补一封证据上去,也不该让他消气才对。

宁朝阳坐在她旁边,声音极轻地道:“因为那封家书,是微臣伪造的。”

“……”淮乐瞳孔一震。

伪造证据,还亲自交给陛下,她有几个脑袋能掉?

“殿下别怕。”宁朝阳低声道,“案子没有了结,陛下只会看一眼就把信还回来,我们手里有真的家书,届时还上即可。”

震惊了一会儿之后,淮乐冷静了下来。

朝阳这招虽然险,却非常有用。

因为是伪造的家书,所以那字迹与常光交上去的书信完全无法对上。先前是他们自己说宁大人查到了证据,所以两份证据放在一起,圣人下意识地就会更信宁朝阳。

这一信,常光就成了伪造证据的人。

要是别的案子,他这还算不得什么大事,顶多挨一顿骂,但偏巧这是她淮乐公主亲审的案子,审的对象还是荣王的至亲好友、青云台的中流砥柱胡山。

常光这个行为,无疑就是在造假诬陷、挑拨公主和荣王的关系、激起青云台和凤翎阁的对立、祸乱一整个朝纲。

虽然青云台和凤翎阁本就不太对盘,但那不重要。

在陛下眼里的双方都是好好的,他的一双儿女也是好好的。

只有常光在中间搅局!

一封伪造的书信,四两拨千斤地就破了这个僵死的局面。

淮乐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她拉着宁朝阳的手道:“能得你辅佐,是本宫之幸。”

这句话一出,意味着她很快就又要升官了。

宁朝阳愉悦地拱手:“能得殿下赏识,也是微臣之幸。”

两人笑谈了片刻,临下车的时候,淮乐突然又说了一句:“最近阁里不太平。”

消息走漏太多,应该是出了奸细。

宁朝阳正色颔首:“微臣会仔细留意。”

成大事的人身边是不能有漏风口的,一张嘴有时候能要了几千人的命,对于奸细,凤翎阁是宁杀错也不会放过。

但是,宁朝阳觉得很奇怪。

阁里两年才进一次新人,最近也没有来过什么面生的人,而旧部彼此都十分熟悉,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个奸细?

她换车回到自己府上,刚在书房坐下就听许管家禀告:“江大夫已经接到了他哥哥,但没有安顿在院子里,而是跟他母亲一起安顿去了外头。”

没好气地抽过一本书,宁朝阳道:“随他。”

防备心这么重,看来当真只是为了他哥哥才勉强留在她身边。

亏她先前还又感动又心动的,人家压根只是在应付她。

冷脸翻起书页,她决定晾他两天,最好晾到人主动——

“大人。”门外响起了江亦川的声音。

她一愣,没好气地抿了抿唇。

许管家看她一眼,笑着道:“江大夫快请进。”

江亦川进门来,手里拿着一瓶药膏。

许管家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该换药了。”他走到她旁边,低声道。

宁朝阳头也没抬,只冷漠地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换。”

若说先前江亦川还觉得她只是在他怀里坐累了,那么现在,他就可以断定他是惹着她了。

思忖了一下前因后果,江亦川俯身问:“你不高兴我去接我大哥?”

“哪能呢。”宁朝阳道,“我还得多谢你大哥,若不是他,你也不会站在这里。”

江亦川微哂。

他伸手捏住她椅子两侧的扶柄,将她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我一早与你说过,我不愿为人外室,是不是?”他道。

宁朝阳鼓着脸颊,微恼道:“我也一早与你说过,我不愿强人所难。”

是他自己非要上门来的。

“大人是没有强人所难,只不过是我走投无路。”江亦川认真地道,“在下很感谢大人愿意伸出援手,但要一直留在这方院子里,我还是很难受。”

见她要发怒,他及时按住了她的手背。

“但我只是不喜欢做外室,不是讨厌你。”他说。

宁朝阳一愣。

面前这人脸上挂着淡淡的自嘲,可眼眸抬起来,里头却又有光:“留在这院子里就是信守诺言,我没有说错——但昨晚之事不是。”

昨晚的事,跟承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心里莫名松展开了些,宁朝阳抿了抿嘴角,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那药还换不换?”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换。”她答。

禁果这东西,哪有啃一口就能停下来的。

梦境里的画面荡漾开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真实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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