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引得夏侯烨哈哈大笑:“改朕的天下,就如此简单……?”
我走至他的身边,暗晴使劲,拉了那结一下,毛细针便在经络之中来回磨擦,使他浑身痛疼无比,后面的话就不能再说下去,可他虽是强自撑着,可怎瞒得过精明的曹杜卿,他的疲弱样子,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曹杜卿的眼里,我明显看到,他眼里光芒大盛……无敌于天下的夏侯烨,也不过如此!
至尊的天下之主,也不过如此!
只要他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便够了,再加上他心底早已经曾在的野心,望着那至尊宝座之时隐隐的想法,足以令一个人瞬间做出改变,更何况,他的身边现在无人给他参谋,没人劝止,到如今情况,他妹妹的意见便已再不能抑制他的野心。
夏侯烨自是也知道了事已不可挽回,却是再没有劝阻,反而侧头望了我,沉默不语,我偶一回头,却是看清屋内的多枝青台灯照射下,他的眼晖深如古井幽潭,仿佛要将人深深地吸入。
我没有看见他此许的慌乱与失措,反倒想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眼神,不禁暗暗地骂自己,为什么到了此种地步,他已然是我的阶下囚了,我却全没有胜利者的无所顾忌?
不,我不能让他占心理上的优势。
“哥,你要做什么?”曹玉润脸上现了慌意,“哥,你别乱来,父亲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哥……”
曹杜卿道:“妹妹,已经太迟了,为了帮你,我们曹家已然犯下了大罪,这是要诛九族的,为了曹家,妹妹,你别执迷了。”
曹玉润急步上前,拉住了他,他却是一伸手,在她脖子上砍了一刀,使她软倒千地,再转头对我:“锦娘娘,皇上,那么臣便送你们出关。”
我侧过头为夏侯烨整了整冕服的领子,低声道:“皇上,由您的臣子亲自送您出关,您应该放心了吧?”
他却是一低头,下巴便磨到了我的手背之上:“锦儿,朕倒是很期待这一路的好景良时……”
我只觉手背一热,那股微有些刺痒的热力便由手臂向四肢扩散,使我气不打一处来,候地缩回了手,要强忍着才不一巴掌击了过去。
此时,荣婷却是竭力地叫了出声:“皇上,臣妾的孩儿不是臣妾自己弄没的,是他们,是他们……”
我候地一动,望向夏侯烨,却见他听了这话,眼眸却是冷酷之极,甚至,我还看清了他嘴角隐隐的笑意。
忽地,一个想法浸入我的脑内,曹家,当真就能毫无察觉地送了那么些恶物入宫?还是困为,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不敢想下去,这个人,连自己的后代子嗣都可以毫不在平,何况其它,我能用什么来彻底地打击他?
自小身处深宫,教会了我,无论什么事,不能将希望放于一人身上,就比如曹杜卿,如果没有流沙月使端木蓉逃亡在外,使得曹杜卿如有刺在脊,不得不反,那么,他便会有万一的希望,便不会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但又不能让端木蓉知道皇上在曹杜卿之处,甚至于她发布消息的时间,也要控制得恰恰好……这每一步的算计,每一步的控制,如以往一样,略有疏忽,便会满盘皆输,尤如在刀尖上跳舞。
可终我一生,从小到大,每时每刻,何尝不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曹杜卿没有亲自送我们,这也在我的意科之中,皇城局势瞬息万变,他又怎么舍得这已没了皇上的皇城?
有曹家遍及全国的商号,以及遍及全国的力量,孙长忠的侦骑再厉害,林必顺的大内高手武功再高,又怎么能找到我们的踪迹?
待到端木蓉将曹杜卿叛国的消息传了出去,引起孙长忠等的怀疑,等到他们证实之时,想必曹杜卿已有了和他们对抗的力量,中朝的局势便会乱上一阵子了,他们疲于奔命之间,我们或已经到达了临桑城。
我没有太大的野心,也未曾想过夺回西夷江山,但,身为西夷的公主,这里是我的家,如没有了家,我便如端木蓉,荣婷一样,尤如孤女,落得和她们一样的下场,我一向善于自保,自不愿自己和她们一样。
因而,我永远不是一个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所有的女子。
为防有人跟踪,我们先转道水运,沿运河而下,过了富饶繁华之处,再转马车行走。
而乘座的,却是由战船退役转为商船的二层楼船,九桅十二帆,巨大无匹,曹家富甲天下,三年前便拍下朝廷废弃退役的楼船,加以改造,去除内里武器炮台之后,改造为商船,自此,曹家的楼船在运河上乘风破浪之际,便也成了运河之上官府不敢轻易测查的商船。
我们转换身份,成为曹杜卿的手下,趁着楼船押运一些南方商货往北方的时机,混进其中,沿运河北上。
而夏侯烨则被易容成一名病入骨盲的书生,被两人搀扶着上了楼船。
至于荣婷,上了楼船之后,她便苦求我要我使她呆在夏候烨的身边服侍,我想着此行机密,夏侯烨身上的禁制使他行动不便,而找,却是不可能再去给他端茶递水的,再说两人在一处,监视起来也方便一些,荣婷此人我知道得较为清楚,自是玩不出仟么妖蛾子的。
这是上了楼船的第一晚,来到这船上,离目地地更是近了一步,我便有些放心了。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今日是一个漫天寒霜的日于,连窗根上都结了薄薄一层白色,冷风吹来,不由身上感到了阵阵寒意,不由用双手环住了自己,却是感觉有温暖棉柔之物从肩头而落,包裹了找,却是感觉身上寒意顿消。
回过头,却是流沙月脸上含了微微的笑意望了我:“深寒夜露的,怎么站在舱外?”
月亮从云层之中钻了出来,将清辉撒于他的肩头,明晖细翦,碎鬓眉好……使我感觉,这世上,总算还有我一位亲人。
“我们会救回奶娘的。”他低声道。
我想起那个时侯,她胳膊尤流着血,她花白的头发半垂半落,却是道:“你错了,孙大人,和公主比起来,老奴的命值得了什么?……你用老奴来威迫公主,当真是老奴的耻辱!”
可我却不能救她,甚至还让流沙月射出了那箭,使对方不能用她要胁。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流哥哥,我对不起她……”我低声道。
“阿锦,事已至此,我们不得不如此。”
只有他才能理解我的痛苦与无奈,就如年少之时,只有我们俩能在西夷王宫相依为命。
鼻端隐隐桐花蜜香,却是他手里端了一个细瓷盘子,上面放了几个金黄色的糕点。
他含笑将糕点递于我的手里,道:“阿锦,我的手艺不奸,也不知道这桐花蜜糕合不合你的口味?”
金黄色的桐花蜜糕堆成山形放于碟盘之上,灿灿的金色衬着细白的瓷器,光是看了,便使人馋涎欲滴。
“你还记得?”我接过那个瓷碟,却是不敢抬头,怕一抬头,眼泪就从眼眶倾下。
“每年这个日子,辰妃娘娘总是会亲自动平为你制最爱吃的桐花蜜糕,我的手艺,自是没有辰妃娘娘的好……等回到杜青山,我在为你补办十六岁生辰。”
他还记得,一直记得……
我掂起一片糕点放入嘴里,只觉那糕点在嘴里慢慢融化,竟像要将舌头都要化开,美味无比,更难得的是,有母妃以前制的糕点的味道。
他不知道化了多少心思在这糕点之上,就如以前,每次我被王宫里的兄弟姐妹欺辱,想尽了办法来唤我的,也只有他而已。
河面偶尔有从水面跳起的银鱼,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落于水面,涟漪便慢慢地散开,船声喑乃,岸边传来一两声鸦鸣,虽身处于碧波荡漾之中,我却是感觉岁月静奸,只想时光就此停止。
忽地,却有人声从舱尾传了过来,有碟碗摔碎之声,尖利的叫声,一瞬间便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流先生,小姐,病人不肯吃饭,在发脾气……”隔了良久,有侍卫匆匆来报。
我望向流沙月,他却是紧皱了眉头,向我微微点头,道:“他已经两天滴水未蘸,我们想尽了办法,他也不愿进食,想来……”
“不是派荣娘去侍候他了吗?”我道。
“没有用,荣婷和他在同一个船舱,她怎么劝解也没用。”
说起荣婷之时,我看清了他眼里弥漫起来的哀伤,在进行这个计划之时,我早就知道,必有变数,但万想不到,变数却是她,她将利刃插进了自己表哥的胸膛……虽是看惯了宫廷之间的背叛,但她还是深深地伤了他的心吧?
“我去看看……”虽然我实不愿意在见到他,我伯我看见了他,压抑巳久的恨意便会瞬间释放。
“如果你不愿意看到他,便算了,总会想到办法让他吃东西的。”
“流哥哥,你以为他还能影响到我么?现在的他,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我们要想办法将这个工具利用到尽,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眼里却是如秋火悠悠,怜悯之意尽显。
沿着雕花的船栏向前,还没走近,就听到船舱里传来碟子摔碎之声,有重物跌倒之声,荣婷抽泣着道:“皇上,您吃一点儿吧,臣妾求您了。”
“你们不是都想朕死吗?朕就死给你们看……”他在船舱里有气无力地笑着。
我拉门进去,却见他脚踝有铁镣脚铐,斜倚床头,嘴角却是含了淡淡的笑意,床头的木质地板上,全是摔碎的瓦砾碎片,既便是清瘦苍白如此,却仍如一头雌伏的狮梓,随时便会起身而噬。
而荣婷却是跪在他的脚下,脸上俱是泪水,哀哀地望了他,见我们进来,先是跪行了两步,拉了我的衣襟道:“公主,您劝劝他,劝劝他……”
流沙月冷冷地道:“你有什么资格求公主?”
她抬起头来,怯怯地望了流沙月:“表哥……”
“这等时候,倒是听你叫了一声表哥了?”流沙月冷笑。
“对不起,表哥,我对不起你……可是皇上,皇上再不吃东西,只怕就不成了,表哥,您也不希望这样,是吗?”荣婷低声抽咽,“公主,奴婢求您了,您劝劝他,只有您的话,他才会听了进去。”
我一挣,便挣开了她拉着我衣襟的手,向夏侯烨走了过去,对他道:“未曾想,皇上也有今天?要用绝食来对抗?皇上一向不是擅长的金戈铁马,袭扰暗杀么,到如今,却要使用妇人的方法了么?”
他抬头望我,脸色虽是清瘦苍白,眼眸却是灼灼有光,却忽地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荣婷道:“公主,你为何这么说?他必竟曾是你的夫君,公主,既是请得了皇上前来,想必您也不想让他如此吧……”
“你倒是好,算是彻底的将西夷忘了……”流沙月冷声道。
她到底对流沙月有几分悔疚,脸上便又现了畏缩之意,哆嗦着声音低声道:“表哥,皇上再这么下去,只怕挨不了几日了……”
他眼晖之间灼灼的目光仿佛要燃烧了起来,盯在我的脸上,使我感觉脸上有如有灯火舔过。
我垂目道:“皇上,看来您当真是要用妇人的方法来对抗了,我未曾想,纵横天下的玄武帝,到头来,却要饿死在这船舱里,如当真如此,便也罢了,没有了你,我们重夺后桑城,固然有些阻沸,但比起中朝的大乱,便又算得了什么?”
荣婷哀哀呼道:“公主……您就这么盼着皇上死?公主……”
“你刚刚吃了什么?”他却忽地一笑,低声问道。
我原以为会和他口舌相争,你来我往,却想不到他问出这样的话来,不由一怔:“你说什么?”
“朕闻到了,是蜜糕的香味,从你衣襟上沾着的碎屑看,金黄之中带了少许翠绿,再闻其香味,让朕猜猜,是要桐花蜜糕吧?想那桐花蜜却是采其开得最盛之时的蜂蜜,蜜浓而带着略许清香,再用五谷杂虫养成的鸡下的蛋,和以面粉,加入蜂蜜,用镇江冷泉泉水和之,再蒸成全黄色糕点,锦儿…朕不吃别的,就吃这个,不要旁人陪,就要你陪!”
看着他闲闲的品评说着,我气不打一处来,当真想一巴掌挥了过去,可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笃定与从容……他当真极明白,我上面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们离不开他,需要他的帮助,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我和他是同一样的人。
我感觉到了荣婷眼里泻出的绝望与希望,原是两种不同的情绪,却瞬间集中于她的眼眸之中,绝望,就如有人满心满意地将手里的东西捧给他人,可无论怎么努力,换来的不过是那人的忽略,而希望,却是对我的,她明白,我终于成功地劝得了他。
流沙月却道:“皇上?你以为当真还是皇上?”
可夏候烨却并没有望他,仿若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斜倚床头,连眼晴都闭上了。
荣婷颤拌着声音求道:“表哥,就让……公主陪皇上吃一餐饭吧,他手足都已经锁上了,想来不会……”
流沙月必是极为伤心的吧?遭遇青梅竹马的背叛,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荣婷啊荣婷,你这样值得么?为了他,你当真可以抛弃一切?
做尽所有?
我真伯流沙月会忍了不住,甚至看清了他将身侧的衣带握得极紧,可他却终是渐渐地松开了掌,转头向我:“公主,我叫人给你重淮备餐食……你小心一点,我就在门外。”
荣婷跟了他低头向门外走去,有侍卫进来,收拾了砸碎的碗媒,重摆上吃食,当然,少不了那一碟桐花蜜糕。
只剩下了我们两人,窄小的船舱一瞬间便宽敞了起来,可不知道为何,和他在一起,我却有吐不过气来的感觉,暗恨自己,他如今已然这样,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了,我为何还会有这样的感觉……永远感觉得到他的逼人之气?
不,我不能如此!
缓缓地在备好的椅凳上坐下,伸手在他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杯蜜酒,低声道:
“皇上,清用酒。”
可良久,却没有听到他的动作和声音,抬起头来,却是看见他用纤长的平指绕了鬓角一缕头发,似笑非笑地望了我,狭长的眼晴微微地眯着,发出如钻石般的光芒,他这样的神态,啸懒而危险,使我竟不由自主往后缩,要勉强控制,才不会离席而去。
我想要缩回斟酒的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我便感觉他握住之处,有如烈火灼过,隐隐生疼……我的不自在落在了他的眼里,却引得他一声低笑:“锦儿这双手,当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朕当初倒真是仿如盲了一般。”
我缩回自己的手,轻轻一笑:“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有盲了的时候?”
他却是拿起那放在桌子中间的桐花蜜糕尝了一口,笑道:“今日是锦儿十六岁的生辰吧,这道点心,想必有人于方百计地寻了来,只为了搏锦儿一笑?”
“也应如此,皇上才有口福,不是吗?”我道。
我原想着他不会吃这旁人千方百计寻来之物,却未曾想,眨眼之间,他便将那碟点心吃了个干干净净。
我心内倏地一跳,忽地明白了他的心思……像他这样的人,却怎么会绝食?不由笑了起来:“皇上对人当真防备森严,要我吃过的东西,皇上才敢下口,您以为这天下间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那么无所不为吗?”
他将手里的糕点放了入嘴,轻嚼细咽,却是拍去了手掌沾着糕屑,慢吞吞地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朕兵临城下之时,你的母妃是怎么被朕派去的刺客所杀?你们西夷内部,有多少朕的内应?这一切,应当是你深深切切永不能忘却的吧?”
我只感觉身上忽冷忽热,如被冰浸过,又被火烤,一阵接着一阵,手心的汗却是冒了出来,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那里有一柄短刃,却是流沙月为了让我防身,特地为我佩的。
冰凉的刀鞘摸在手里,使我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何必你来告诉,迟早,我什么都会知道!”
“锦儿啊锦儿,为何你总是这么心口不一呢?”他轻声一笑,“当年之事,由朕一手安排,各处内应,单线联系,朕如果不说,你怎么会知道?”他声音越来越低,“比如说那放人进宫的总管,拿人钱财的乌金大王的妃嫔……”
我没有发觉,自己竟是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走至了他的身边,等到发觉,想要退开的时侯,却是已经迟了,铁链哗哗声中,我的手被反拧着离开了刀鞘,他的气息喷在了我的耳廊,使我一阵半边脸酥麻了起来,他温热的唇舌咬着我的耳垂,低声道:“锦儿,朕想你了,怎么办?”
我的血液倏地冲上了脑,却是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的手却是一下子抚上了我的腰间,虽是隔着一层衣物,也感觉到了他掌心的热力,他手腕上冰凉的铁链子却是隔着衣服敲在我的腰间,带来了冰凉的触感,使我又想起了冰儿被杀的那晚,那些冰冷柔滑之物在桶里蠕动着,吐着细长的芯舌。
可我的脖子却是被他吸吮着,他的手熟练地探进了我的衣襟之中,任我怎样的挣扎,却都无法挣脱。
“锦儿,今晚你来陪朕,朕就告诉你真相。”他低声笑道,“你愿不愿意来呢?”
“你放开我!”
我只觉他的气息无处不在,身体却是被紧紧地贴着,他的手指接触之处,皮肤却不由自主地滚烫燃烧,却是仿佛要被他揉进怀里,他的唇舌却不断地攻城掠地,不自觉地,我的衫领便被他拉开了,皮肤裸露在了空气之中,有冷风吹过,使我浑身起了阵阵战栗,却惹得他阵阵低笑,声音之间的暖昧却使我更为恼怒。
不由尖叫出声:“我要杀了你!”
此时,舱门却被一下子推开了,我抬起头来,却见流沙月立于舱门之前,手持了宝剑,身形一晃便刺了过来,‘当’地一声,宝剑击在了铁链之上,而我,才趁势挣开了他。
等我整理好的衣服,朝他们俩人看过去,流沙月的宝剑却是已抵上了夏侯烨的肩头,他身上的青衫瞬时之间便有血迹冒了出来。
可他却没有退,甚至还将身子往前一送,道:“流将军当真想要了朕的命么?于你,有什么好处?”
冲进来的时侯,看见我的样子,我辩得清流沙月眼里流露的心痛与怜惜,以及懊恼,他那一剑,却是含怒而发,可他和我一样,都是惯会审时度势之人,剑尖到了他的肩头,便停住了。
我瞧得清流沙月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眼里狠意一闪而过,剑尖便又向前递了两分,我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肘,道:“总有一日,他会得到惩罚的,流哥哥,我们走。”
他握剑的手笔直僵硬,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拉了他的手臂,才使他的剑从夏侯烨的肩头撤下,可他眼里的恨意却使我心生惧意,流沙月,竟如此的恨他么?
夏侯烨是否也感觉到了他的恨意?
所以,他才会这么的小心防范?
来到舱外,被冷风一吹,皮肤却敏感了起来,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刚夏候烨的触摸,浑身上下便不舒服起来,只想快快地冰浴冲澡,流沙月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不用我开口,便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他没有安慰我,却使我感觉到了他眼里浓浓的愧疚。
曹家的楼船果然应有尽有,别家船上看得极为珍惜的淡水,在这里,却是瞬间便被提了上来,整个船舱顿时雾气弥漫,虽是时间隔了这么久,我却仿佛感觉他的手依旧在我身上抚摸,滚烫而暖昧,让我恨不能剥下身上的那一层皮肤。
我除却外衫,却发现有一物从衫服之中跌落,我瞧得清楚,是一方小小的布片,上面墨迹斑斑,从地上捡起了那块布片,凑在鼻端一闻,这才发现这布片竟是从中衣上撕扯下来的一幅,双斜纹的竹丝料子,自是只有夏候烨才穿得着,而这墨迹,却并非墨迹,却是女子描眉用的黛黑,闻这香味,想必他从荣婷身上得来的。
“朕一身戎马身崖,所凭不过是战场之上的明枪明刀,攻城掠地之时,也曾派刺客密探探听城内虚实,但无论你信与不信,朕从未派人潜入后宫,刺杀后妃,一介妇人,纵能铸出韧铁强器,但无民心铁骑,又有何用?如你确想知道其中的真假,不如演一场好戏……”
我原不应该相信他的,他的所作所为,我不是早已见识过了吗?
但这张碎布上的安张狂而自信,却是气吞万里如虎,却是使我不自觉地往下看去,看到后面,却是越看越惊,待得看完之时,手足俱已冰凉,这张布片上所说的一切变成了片片利刃,刺进我的心中,使我竟感觉阵阵心悸……不,我不应该相信他,我撕扯着这张布片,想要将它撕成碎片,可竹丝制就的衣料却是那么的坚固,我却是怎么也撕不乱。
忽然之间,我对他的恨到了极点。
为仟么,我身边拥有的一切,他都要揭露出来,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桐木桌椅上摆着的利刃镶企砌玉,衬着船舱内暗暗的灯光,寒刃如冰,我忽地抓起桌上那把利刃,却是将那布条塞进怀里,向夏侯烨所呆的地方奔了过去。
夜里起了大风,楼船在海上行驶并不稳,我只觉前边长长的走廊摇摆不定,木廊绣柱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了下来,就如我的世界,已所剩无几,但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阿锦,你怎么啦?”
忽地,我被人拉住了,转眼一看,却是流沙月……原是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能倾述的,可如今,找却是对他道:“流哥哥,夏侯烨这么对我,怎么也要让他尝尝苦头才行!”
他眼里俱是担心,却是道:“我陪你去吧,别让他又有机可乘!”
我看着他温润如玉的脸,眼神一如以往,使人一见便觉如沐春风,却是笑了笑道:”流哥哥,不怕的,用铁链子将他固定于床上,量他也不是三头六臂!”我垂头道,“流哥哥,从小到大,你帮我不少,但有些事,始终只能我自已解决……我不能再怕那个魔鬼,如若不然,怎当得了西夷公主?”
“但是……”他眼里担忧之色未褪,却终是点了点头,“那,我守在门外?”
“好……”
我推门进船舱的时间,他平躺在床上,脚上铁镣相铐,将他四端固定于床头,当真是一动不能动,见我进来,却是一笑:“如此,你便不怕我了吧?”
我知道舱外有人听着,而且是武功高强之人,便走近了他,边用匕首敲着他身上的铁链以扰乱视听,低声问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一笑:“是不是真的,你心底不是早有定论了吗?”
他全身被缚于床上,原应该是狼狈不堪的,可他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如樱花盛开之时,春日满园,他卧于一方小榻,却是和风送暖,惬意释然。
他这样的神情,怎不让我气恼?
可我知道,这人软硬不吃,水煮不乱,如今他虽是被缚于床上,一时间却使我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
我望着他,这个我最痛恨的人……如果这世上只有简单的恨该多好,如此,我便可以将手里的利刃插进他的胸口,可以不管不顾。
“锦儿,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他却忽地声音低沉了起来,眼神郁郁,“生为皇家之人,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皇宫的世界,原就充满了背叛与欺骗……”
我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不留神流露出来的软弱与郁郁,在这种情况之下,用这样的腔调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原应心底感觉好笑的,可我却是笑不出来,因他说的,我何尝不知?何尝不明?
可他为什么要彻底地粉碎我些微的希望?
待到我手里的利刃比上了他的胸膛,他的胸口渗出血丝,我才倏地惊醒,手一松,那把利刃便斜跌在他的胸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