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望他,他忽而一笑:“你怎知道,朕未料到此举?朕别的东西没有,但忠心于朕的人却很多。”
随着他的手势,外边传来了雷鸣一般的脚步震动之声,从佛堂窗棂之处看得清楚,长戈利刃在阳光之中反射出冰凉的冷意,铠甲相击,向这里包围了过来。
“早在流大将军布置的人潜进地道之前,朕便调了君山守军秘密进京,在离山潜伏,你们计划周全,谋尽朕的一举一动,却没想到,朕虽自大,却从不以身冒险!”
佛殿木窗同时破裂开来,屋顶琉璃瓦飞泻如雨,锦袍绣春刀的军士从四面八方冲入,眨眼之间,黑衣与彩衣相混,激斗如一处。
而此时,却传来僧侣激动的呼喊:“凤凰涅磐,火神重生,天啊,火神重生了……”
我朝那燃烧着的火神望过去,却见白檀雕成的火神外层已然烧尽,却露出里面金光闪耀的金身,在殿内烛火的照耀之下,浑身有如隐有毫光。
“你们把脑筋动在自家的主神之上,可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在我耳边淡淡地道。
锦袍侍卫与黑衣刺客已战成胶着状态,黑衣刺客多为西夷武人,幸有阵势相助,才能勉强为战。
我的视线绕场一周,却是垂头而叹:“流将军筹谋多时,却还是……”
“你就从不想过自己,如果失败,会落得什么下场?”他轻声道,“却还未止此……”
我倏地抬起头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见荣婷手里拿了一柄短刃,刃尖滴血,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而站在她对面的那黑衣人,却是手捂胸口,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我忽地明白,荣婷,才是夏侯烨最后的筹码,他许了她什么?是妃位,还是后座?还是宠冠后宫?使她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
“不,流沙月……”我终忍不住唤出声来,
那黑衣人转头向我望来,蒙面巾下双眼如碧波澄空:“公主……对不起……”
有黑衣人向荣婷杀了过去,她却早被锦袍侍卫护住退却,脸上得意之色未褪,遥遥而唤:“皇上,臣妾幸不辱命……”
有侍卫首领扬声大叫:“贼首伏诛,尔等还不放下武器投降……”
流沙月的属下,自是没有投降之人,只是攻击愈猛愈烈,见流沙月被几名高手围住攻击,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身边的属下几乎被屠戮殆尽,属下更是奋勇杀敌,向他这里围拢过来,可如此一来,阵列便有些散乱了,不能抵挡皇宫侍卫的轮番攻击,西夷武士到底没有夏侯烨的人武功那么高,阵列一乱,便如洪溃千里,便让人有机可乘,眼看殿内黑衫越来越少,锦袍却渐渐多了起来。
荣婷被护卫护着来到了我们身边,林必顺带着几名内侍监已将来攻的西夷武士清理干净,我们呆的一角,已经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荣婷依旧穿着宫婢的服饰,鬓发倾斜散乱,脸上却是红若朝霞,虽强自镇定,却露了兴奋之色,眼眉斜斜一扫,望了我一眼,便及转开,向夏侯烨行礼而拜。
至此,殿内形势已发生根本转变,夏侯烨已然掌控了大局,流沙月一边兵败如山倒,燃烧的火神像露出里边的金制真身,在殿内烛光照射之下,发出隐隐佛光,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中朝皇室,才是天下大定之所。
我眼看着流沙月左支右拙,黑色衣襟下摆处有鲜血滴下,染红了白色的玉制地板。
只觉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遥远,眼前的来往撕杀的人仿佛在进行一幕幕哑剧,鲜血飞溅,落地之声却声声袭来。
“爱妃,你瞧瞧,朕说过的,朕的万里江山,岂容他人在旁窥探?”
此时,大局已定,着锦袍的侍卫越聚越多,能给我带来希望的黑衣影子却日渐减少,他手缚于后,自上而下地望着我,冕冠疏珠将面孔挡得明明暗暗,眼里却满是戏谑之色。
我一惊,脚步慢慢后移,却是向廊柱一侧退了过去,因我看见,有黑衣武士奋力冲了过来……
他四周围一打量,便知道了我的打算,顺手一拖,便揽住了我,低声道:“你还想着走?”
垂头之处,我看清了他衣袖之上镶金织玉的缠枝花纹,纤长的手指衬着那织金明黄,握剑之处有薄薄的硬茧,他的手指捏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白玉斑指上染有几丝翠绿。
我忽尔抬头朝他笑了一下,手腕翻转之处,看清他的眼眸露出吃惊之色,我的手腕从他的掌握之中脱了出来,另一支手从腕上织金铁手镯里拉出了那根极细的韧线,随着我的动作,那根韧线缠上了他的手腕,深陷入他的肌肉里,韧线上特制的细毛针冲入了他的肌肤血管之中。
不过瞬息之间,我环绕着他的身躯一周,那根韧线从编织的镯中越拉越长,绕着他的身躯一周,他还未反映过来,我便已将他的手腕与腿踝绑在了一起,待得他反映过来再用力挣扎运内力之时,我已将那根韧线打了一个极巧的结。
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解开的结。
他的腿部穴位被细毛针冲入,沿血流而上,使他一下子瘫了落地。
头上的花叶金箔头钗被我取到手里,将那锋利的花瓣边缘比在他的脖子上,大声道:“皇上,你可曾想过,我们最后的一击,却是在这里?”
我从未学过武,也未练内力,所以,没有人敢相信事情会突发如此,直至夏侯烨跌了落地,林必顺才警醒过来,大声呼叫:“救驾,救驾!”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的脖子上流出的鲜血让欲冲上前救驾的人不敢行动,他是皇帝,站立之处,自是殿内最安全的地方,处于大殿的角落,只一处能被人攻击得到,此处,却是成全了我,在这被廊柱遮挡住一边的地方,大殿的角落里,无人能从背后下手……这也是我许久以前就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地方。
夏侯烨,你瞧,你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我算计于心。
在大红花轿抬进后宫之前,这计划便早就定了下来,前边让你知晓的种种,牺牲的人,不过为了让你这此时此刻放松心神,当你得知有人在内外煽动点火,布下天大的陷阱反抗你时,你会想尽了办法来反击,当反击得了成效,看清敌手全军覆没,此时,岂不是你最得意之时?此种得意时光,只瞬间便好……人在最得意之时,不就是会放松所有的防备吗?我们所做的所有,不过为了这最后一击……擒王。
我望着他,看着他肌肉虬张,想要挣脱那韧丝的缠绕,却终不得,他被捆绑之处,有鲜血从织金衫袖下渗透出来,看见他脸上现出的痛苦,我轻声道:“皇上,您还是别挣扎了,下旨让大家停手吧,您大约忘了,我的母妃在西夷之时,曾助父王以金铁之精炼出十柄长刀,柄柄皆吹毛断发,用千斤巨锤尚不能锤断,这韧细长丝,便是以金铁之精制成,上覆有细如毛发的细针,想必你已发觉,那细针已沿你的血液流入血管之中,使你全身刺痒难受?”
他抬头望我,脸色已是苍如白纸,却依旧笑了一下:“你的隐忍,当真无人能及……”
我也笑了,手里花瓣的锋利边缘划过他的脖颈,比在他的大动脉上:“只要朝这里划下去,不过瞬息功夫,皇上体内的血便会喷涌而出,任任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劝你,还是让屋顶上,左边窗棂处想要冲进来的人停了手罢?”
我的声音并不高,不过平静和悦而已,便听见窗棂处,屋顶上风声簌簌,林必顺脸色紧张地直打手势,想必他们已然撤了下来。
只有这两处地方,略有些疏漏,使想要上前救助的人蠢蠢欲动,普仁寺初建之时,便是以巨大的青石为材料,屋顶以巨木为梁,用灰沙涂成,上覆宝珠琉璃瓦,坚固无比,不花一些力气,便不能轻易地冲了进来,但凡花一些力气的时侯,我手里的花瓣薄刃便会极轻易地划入夏侯烨的颈中。
屋内的打斗停了下来,余下的黑衣武士聚集于一起,向我这边靠拢,皇宫侍卫没有拦阻,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围在了我的身边,阳光从檐下五踩双昴头拱处射了进来,照在缓缓向我走近的人身上,身上黑衣使他身形销立,有鲜血从白玉般的手腕流下,染红了手上的利剑,刚刚被刺入胸前的那一剑,从外表上看,不过使那黑衣如被水浸过,隐隐反着水光。
他行至我十步之前,才除下了脸上的面巾,向我弯腰拱手,轻轻一笑:“公主,流沙月前来救驾。”
他依旧是往日的模样,温润如谦谦君子,眉如远山,唇角含着温柔笑意,可没人想到,当临桑城破之时,许多人投降叛国,这位平日里温文如玉的君子却挑起大担,拥太子千里逃亡,终在杜青山重建西夷半壁江山。
荣婷早缩在一角,索索发抖,手里面尤拿着刚刚刺进流沙月胸中的那柄带血短刃……金丝缠绕的刃柄,上镶红色宝石……拿在手里,如拿着一个小巧的饰物,从夏侯烨手里接过那皇家佩饰的时侯,想必她也曾满怀了希望……可如今,她的眼里却盛满了绝望。
西夷武士向我们聚拢,我们虽被皇宫侍卫重重包围,可手里有了最大的筹码,却是人人脸上有了些喜容。
火神祝融神龛上的金纱帷已被烧毁殆尽,原本的白檀神像却是烧剥了一层,露出了里面的金身,阳光从缕花雕花窗棂之中射过来,与周围的残破地板相比,却是佛光隐隐,含着悲悯笑容望着众人。
这原本是夏侯烨设计得极好的一个应对方法,却未曾想,他终忽略了他本不应忽略的人,而遭致惨败。
我看得清楚,那韧丝缠绕住他的身躯,将他身上织锦的冕袍箍得深陷入了皮肤之中,织金的袖口有鲜血染红了银丝。
显然,他自己挣扎过。
可这一次,却不比上次化身于聂戈的端木华所进行的那场刺杀,因在上次之中我已明白,毒对他起不了作用,唯有这种越挣扎便缠绕得越紧的韧线才能绑得住他。
正如他所说,我能忍,在和他相处的许多日子,有很多次,我都差点忍不下去了……最终忍了下去的原因,却是知道,一击不中,便会前功尽弃。
因此,我们便层层设局,用自己的身份之疑,神佛降祸之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他以为能掌控全局的时侯,一举击中。
“娘娘,今儿的事可真闹大了……快放了皇上,老奴尊皇上圣旨在景华阁备了薄酒,今儿晚上皇上还想着与娘娘同饮呢。”林必顺腰弯诉道,“娘娘可别被这些屑小给蒙混了。”
他手里的拂尘垂落地面,弯腰躬身,一如在皇宫之中时一般礼节周全,周围全没有杀意谨然。
但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森然,也知晓他在寻隙想要救出他的主子。
“林必顺,不必管朕,尽管攻了上来,朕便不信,他们敢拿西夷残部所有的性命为赌注……”
他的心已乱了,所以,才发出这样幼稚的命令?
我望向他,却是对上了他的双眼,冷利,森然,却夹着一丝痛苦。
仿如初冬细雪跌如水面,不过漾起些微漪,便散了。
我垂目不语,只是将手里的花瓣边缘递进去几分,锻得极锋利的薄刃便将他的勃颈切割开来,有鲜血从他脖颈流下,仅如此而已,便使得那些锦衣绣袄的侍卫惊呼了出声。
林必顺身形未动,脸上依旧分毫不见紧张,却是拂尘一甩,他身后欲向前的侍卫首领曹杜卿便挥了挥手,止住了蠢蠢向前的人。
“不错,我等在皇上眼里,不过西夷贱民,所谓贱民,朝昔尚不能饱,生如浮萍,那么,还怕什么?”流沙月轻声道,“我们不会将皇上如何,不过要请您陪我们走一遭临桑城。”
夏侯烨哈哈一笑,全不理脖颈上鲜血因而甭裂开来,却道:“你们能走得出去么?”他的眼四周围一扫,“爱妃所选之处,的确是一个好角落,可离了此处,你们便还能走得脱么?”
窗棂处有森寒利箭伸了进来,屋顶上天花藻井处有寒刃冒着隐隐寒光,透过窗棂,甚至可见到茂林青山掩盖之下的锦衣绣袄,枝剑摇环。
此处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正如他所说,只要我们一离了这个角落,无论怎么防备,也挡不了上来救驾的大内高手。
无论怎么防备,我们的手,有时侯,也快不过那些大内高手,也许,在我手里的薄刃还未切入他的脖颈之时,他已被人救下了。
更何况,他深知,我手里虽拿了薄刃,但轻易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爱妃既是布下如此之局,便不单单为了拿朕一条性命,朕一死,中朝固然有一番大乱,但朕的皇室有人,终有人会出来重登宝座,到时侯,会有朕的百万铁骑为朕复仇……想起来,朕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温和了,朕理应使人踏平杜青山,使你的族人再无立足之地!”他一笑,“既不能要了朕的性命,那可难办了,就凭你们,怎么能躲过朕的大内高手的诛杀,还想凭那几个不成气的阵势吗?”
流沙月冷冷一笑:“就是这几个阵势,也胜过了你花费无数心血培植的大内高手!”
他双手被缚于身后,脚踝被缚,半弯了身子倚在墙上,因是极不舒服的,可却因广袖宽衣挡住了他的狼狈之态,看起来不过略有些疲惫地依靠在墙上一般,头上的疏珠冕冠,甚至都没有倾斜散落。
见我望他,他将目光转向了我,却是露齿一笑,脸上有回味之态:“爱妃刚刚的身形,如灵蛇绕舞,嫦娥奔月,飞燕掌舞,朕倒是从未见过。”
他依旧还是那样的气定神闲,全没有半点慌张之态,我看清了他额角的冷汗,却是知道那细毛针已然深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血管里乱窜,他想用内力清除,却也不得。
流沙月却失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走上前一步,暗自握住了他的左手,用力一扭,低声道:“至高无尚的皇上,只怕你再也看不到了。”
我听到了他手骨折断之声,略有些吃惊,不明白流沙月为何会如此失控,此时却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万不可因此而激起他的属下民变。
我忙侧过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道:“夏侯烨,只怕你判断错了,我们既是进行到了如此地步,或许你还相信,我们走不出这所大殿?”
他额角的冷汗更甚,身体开始颤抖,倚墙的背部缓缓地下滑,却是哈哈一笑:“锦儿这是在担心朕吗?”
这个时侯,只需要他微发出些痛苦的声音,他的武士与属下便会蜂拥而上,可他没有,脸上额角虽有冷汗滚落,身躯在颤抖,可他依旧没有灿然而笑,我明白他为何如此,在谋事之初,我们便计算到了这种情况,只要他露出些微的一些鱼死网破的征兆,流沙月手里的银针便会刺进他的哑穴。
可他没有,看来,正如我所料,骄傲的夏侯烨,绝不会在他的子民面前失态,让他们看到他在人前示弱的模样。
身披金锁甲,开疆展帝畿,他需要他的子民看到他为中朝的中梁抵柱,是百姓可依靠的帝王,所以,虽是万蚁钻心,他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出半点弱态,既使是他的亲近侍卫。
因我在用身体为他遮挡的瞬间,看清了他眼里竟流露出了感激之色。
所以他宁愿背靠着墙,以广袖华服遮掩,于丝织银绣之中,继续他的昂然挺拔。
群卉枯落时,挺节成孤秀。
这样的孤寂与苍然,我却是知道得很清楚,每逢佳节之时,王宫处处结灯彩,但落迟宫的孤寂清冷却不足以为外人道,你便要在众人想瞧你笑话之时,若无其事般穿索往来。
他的情形,与我何其地相似,所不同的,他面前全是锦绣荣华,馋言媚笑,可为了这浮世荣华,他便要成为绝世强主,使人可依靠。
如果我能将他所维持的东西击溃,使他在他的子民面前失却了所有的颜面,那么,对他的打击,将会怎样?
一想及此,我便血往上涌,要拼命地控制着,才能忍住了不出手。
可只一晃眼,他仿有所觉一般地抬起头来,羽翅一般的眱毛翩然颤动,眱毛之上有汗珠挂落,眼眸却已成了深黑的水晶颜色,恐他自己不能察觉,可我却看得清楚,他那样的神情代表的是什么……在我被西夷王宫的王室姐妹们欺辱的时侯,也曾经抱有过幻想,想求着她们,或许能抬手放过我?
不,我怎么能放过他?
只要移开脚步,便可让他的子民见到他如今的模样,便可击溃在他们心目之中他如山岳一般的形象……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最终没有移开脚步,只是走近了上前,低声道:“夏侯烨,你信不信,我们终可走出这铜墙铁堡。”
他闭了闭眼,重睁开眼时,眼眸之中如深黑水晶般的颜色便消失了,重变得淡然如岩,却是道:“是吗?朕倒要瞧瞧。”
我朝流沙月望了一眼,示意他按计划好的进一步行动,却有嘈杂吵闹的声音从近处传了过来,回头望过去,却是荣婷挣开了那些拦阻拉扯的侍卫,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想要来到我们身边,却被西夷武士拦住了,她便隔着人群遥遥下跪:“公主,请让奴婢跟随……”
我看得清楚,她鬓角的钗环倾斜,锦罗的长裙在拉扯之中腰带佩玦失却,却是哀恳之极地望了我,珍珠般的盈盈珠泪挂于腮边,娇弱于宫墙之柳。
可我看得清楚,她的眼睛虽是望着我,却仿如穿透了我的身体,望的,不过是我身后之人而已。
蕈纹灯影,心事眼波难定。
“好,好,东宫锦啊东宫锦,朕倒是看错了你,她原来维护的,却始终是你……”
如初春之时冰河初化,碎冰相碰磨砺,他的声音在寂寂如空的大殿之中如刮起一阵冷风。
荣婷听了他的话,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嘴唇褪得没有半点儿血色,绝望之色尽显,却是伏地磕头:“公主,请让奴婢跟随。”
我原知道她如宫墙之柳,来回摇摆,却未曾想到,对夏侯烨倒的死心踏地……我不能使夏侯烨在人前出丑,那么,就让他以为他的女人一个一个地背叛他,让他以为荣婷对他也不过是阳奉阴为,岂不也好?
我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拦阻她的人散开,待她走至我的身旁,握了她的手,抚了一抚,才道:“荣婷,我怎会将你留在这里呢?”
我看清她眼内流过一闪而逝的恨意,柔腻洁白的手欲缩了回来,却被我轻轻一握,她便没有缩回,眼里反而有了一丝哀恳,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夏侯烨。
她手上戴了金太翠玉的手镯,那是她身为四妃之首时夏侯烨送给她的,在青葱广袖遮掩之下,更显得皓腕如雪。
“这镯子,想必你一时半刻都未曾除下吧?”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向她低声笑道,“既如此,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和他长相分离?”
她愕然地望着我,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慢慢地聚满了点漆一般的眼眸,隔了良久方轻声道:“无论他怎样的误解,只要我能在他身边便好。”
她倒是清楚明白我正在做的,是什么!
我抬起衣袖,指尖拈了袖巾,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你这样的为他,可牺牲所以,连利忍都可插入自己亲人的胸膛,我怎能不帮你达成希望?”
我回首而望,流沙月倚在廊柱之处,胸前被她刺中之处已简单的包扎,不过蹙眉垂首,仿有所感一般地抬起头来,眼光从荣婷之处一晃而过,却是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在告诉我,无论何事,一切皆由我处置。
我记得她被带入落迟宫时,牵着他的衣角,仿佛被金壁辉煌的广厦压迫,怯怯而不能抬头,直至她被确认留下来充做我的伴读,却还是时不时问:“表哥在哪里?他今天会来看我吗?”
可无论中朝还是西夷,锦堂宫阙总使人心成灰,面目全非。
当然牵着他衣角的手转变成了手持利刃刺入胸膛的手,流沙月终对她没了半分的情意吧?
可她期望的夏侯烨,又能带给她什么?除了猜忌疑心之外,却还有什么?
我转头向夏侯烨望过去,有的时候,当真不明白,为什么他拥有这么大的能力,能令端木蓉背叛她的国家,令荣婷背叛她的亲人,令西夷旧臣背叛他们的草原和君王。
而如今,在我眼前,他不过是一位倚在墙边浑身伤痛,却不能叫唤出声的疲弱之人而已。
他冕冠未除,疏珠掩遮之处,密布的冷汗染湿了眉尖之处,原是润红的嘴唇现已变得苍白,脸上轮廊虽依旧如斧锉般冷硬,眼角眉梢却挂满了疲意,绫织绸罗的广袖如水波一般地颤抖……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手恐怕已在袖底捏成了拳,怕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身体不颤抖。
我看见孙长忠冷凝着冰霜一般的脸从殿外走了进来,在普仁寺事起之时,临桑城便提前开始了暴动,夏侯烨将他调往临桑城镇压,却未曾想到,他这么快便知道消息回来了。
他的到来,更使整个普仁寺如铁桶般地牢固,有拿着链子锁的侍卫封住了各处窗口,屋顶上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踩了瓦片的空空声。
他冷冷地望过来,正对上了我的目光,却是眼睛如冷到极点的冰雪却夹着一丝残酷的烈焰,他向身后一招手,便有两名侍卫提了一位妇人向前,我瞧得清楚,却正是奶娘。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却是哈哈大笑:“孙廷尉,亏你想得出……在你的心目之中,皇帝的性命,却比不过一名老妇人?”
他微微一笑:“不,是在你的心目中,皇上比不过这位老妇人!”
吸气声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我听见了珠疏轻响,转过头去,却看清夏侯烨抬起了头,苍白的脸色变成了几近透明的冰色,视线却是穿过了我,死死地盯着孙长忠。
仿佛豺豹般想要噬猎而食。
这句话竟是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吗?我看得清楚,他眼里瞬时之间聚满了恨意。
他在恨孙长忠,恨他揭穿了这个事实,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原应感觉好笑的,可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莫名的忧伤,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绝望,虽然那样的神色一闪而过的坚毅以极无谓替代,但那如浓墨一般的神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中。
“皇上,您瞧瞧,您不过是受困而已,这孙大人便没了尊卑上下,看来,如果我们在临桑城的路上如出了什么事,实应理所当然。”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殿内三位的表情,林必顺脸上着急之色一闪而逝,曹杜卿却是面无一丝表情,孙长忠更是脸如磐石一般。
林必顺为大内总管,掌管的虽是后宫事务,可那些大内高手,却足以造成一些阻滞了,只这样,便够了。
正在此时,孙长忠拿起了手里的短刃,一把拉过奶娘,道:“锦妃娘娘,臣倒要替皇上看看,在你的心目之中,到底是她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他手一扬,那短刃便刺入了奶娘的胳膊上,那鲜红之色瞬间便浸染了奶娘浅色的衣衫,可她没有出声,只是抬眼望了我,眼内殷殷之色尽显,我便知道,她在告诉我,公主,别管老奴,你自己走。
我却是一笑,转头对流沙月道:“流将军,不知你的箭术怎样?”
只一对眼,流沙月便明白了我心中的想法,从旁人手里接过了弓,搭箭上弦,哈哈一笑,道:“孙大人,何必这么麻烦?”
箭离弦而射出,孙长忠刚刚还端定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那箭转瞬而至,呼啸声中,倏地射向了奶娘……孙长忠手腕一翻,便将箭击落,等得他站定,脸色却是更沉……想必他已知晓,这一箭并非虚发,如若他不击落,那么,死的必定是奶娘了……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变得一文不值。
“好好好!东宫锦,你不愧为乌金大王的女儿……我现在明白了,你在意的人,只有你自己!”孙长忠从唇齿之间逼出声来,竟如蛇声咝咝,从内而外散着凉意。
“你错了,孙大人,和公主比起来,老奴的命值得了什么?”奶娘垂目道,“你用老奴来威迫公主,当真是老奴的耻辱!”
直至此时,曹杜卿眼里却也露出一些着急之色,想必他们皆明白,今天的局面,已然成了一个死局,如果他们任由我们押了夏侯烨走,便中朝蒙受如此大的损失,既使以后救出了夏侯烨,只怕在天下人面前谢罪的人,便是他们,可如果不依旧我的话做,他们又能怎样?
“东宫锦,你可否想过,你们能逃得到哪里?带着朕,想去临桑城?在朕的皇土之上,想走到临桑城?朕的缇骑会如附骨之蛆一般地追踪着你们!”
我回头向他望来,却见他不动生色地用广袖遮挡,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看来,那毛细针已然渗入了他的周身穴道之中,随血液流窜,已不能掩饰住他身体的不适了,他在强自话语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草原上伤痕最多的狼王总是最让人尊敬的,我未曾想处于富贵锦绣之中的他,处于这种情况之下,却还是保持了他的骄傲。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却是只想着马上带他走,带他离开这里……不让他的子民看见浑身俱在颤抖的他!
因我忽地想起了自己那年,被兄弟姐妹捉弄,绊跌落地时,看得清那些满脸嘲意的面孔,甚至于身边的奴婢嘴角的鄙夷,如跌入泥沼,让人呼吸不得。
“公主,我们得赶快行动……”流沙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看得清楚,有少数几人不经意般地移动脚步,穿过人群渐渐接近,却是离我们越来越近,看他们眼神冷酷,训练有素,想是孙长忠带过来的人。
看来,他们准备强自行动了。
“夏侯烨,叫他们退出大殿!”冰冷的剑刃放在了夏侯烨的颈上,流沙月冷冷地道。
可夏侯烨却未动,只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却是睥睨之极,微微一笑,却又将眼帘垂下。
流沙月大怒,手中利刃再递进去几分,夏侯烨的脖子便有血渗出,他却恍若不觉,干脆将眼帘都闭了。
流沙月的手却是一哆嗦,我看清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了他的进攻,却是对夏侯烨道:“皇上,您莫非不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端木华为何会出现在兑宫?他又去了哪里?”
他抬起眼皮,眉梢虽有汗珠滚落,却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锦儿,朕何必知道?这个天下,是朕的,迟一天早一天,朕总会将他擒拿。”
我心中暗急,却是笑了笑:“是么,你不想知道?可臣妾在那一晚可知道了许多事,比如说,他当到是不是真正的端木华,他和华妃是什么关系?臣妾倒真是很佩服皇上的心胸宽广,居然让他以阉人的当了华妃的总管……”
他倏地抬起眼,极凌利地望着我,过了良久才道:“朕当知晓,凡物之所有,总有其值,爱妃这一次要朕用什么来交换这个消息?”
我走近他,拿出一方丝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才低声道:“听闻临桑城主葛底斯大人当初尚为西夷王宫侍卫长之时,与您里外应和,暗通消息,来往书信上皆有一方您的随身印鉴,见印鉴如您亲至……今日情形,你们皆知,如此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臣妾等并不想要了皇上的性命,不过想……”
他抬起眼:“不过想重赚回临桑城?锦儿啊,锦儿……你以为凭一方印鉴……就能……”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还要朕的亲笔御书?是吗?”
我轻声叹道:“皇上当真聪惠异常,如此都被您猜中了,此等之事,这么多人望着,到底不好……再说臣妾用来交换皇上御宝的秘密,也不大方便这么多人看着……”
“是不是朕一旦不答应你,你的人马便会将端木华之事四处宣扬?”他笑了笑,“软硬皆施,朕如今才明白,那个‘幕后之人’原就在朕的身边。”
我慢慢站直了身子:“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天下万物,莫归皇土,天下万民,莫属皇上,皇上又何必怕这小小的秽乱后宫的流言?”
手指尖上的豆蔻华汁粉红鲜嫩,是今日晨早出发时才擦上的,尾指端上的甲套已然除下,过不了多久,这双手便可以拉了缰绳,驰骋在草原之上了。
我端详着自己的手指,虽没有望他,可也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是冷得如千年冰雪,仿佛要将我冻成冰凌。
殿内虽是千人在场,可这一瞬间,却万籁寂静,只闻得自己的心缓缓跳动。
隔了良久,才听得他一声低笑:“未曾想,爱妃了解朕的心思,竟比朕自己要多……曹爱卿,孙爱卿,林必顺你们带人退出大殿。”
听得他的发号,我这才感觉背部一松,一层汗水湿淋淋地贴在了衣衫之上。
殿内人如潮水般的退却,屋顶,窗棂刀刃光芒全收,不过片刻功夫,大殿内便只留下了西夷来的武士。
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檀香木烧焦的味道,那尊白檀木火神像重塑的金身全不受周围残败影响,于一片残迹中神光灼灼。
“爱妃现在可以说了,端木华到底是何身份?”他身虽倚在墙壁之上,身形却依旧挺拔峭立,我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忍耐力,我曾以此种手法试验过无数的虎豹,当金铁之精铸的韧线和着毛细针逼入穴道,随血液流转,会使全身痛痒难忍,虎豹都会因此而发狂,撞树不止……可现如今从他外面上看,却丝毫看不出来什么。
“皇上,您当真那么在乎所谓的后宫秽闻?还是因为听到我们要让你亲下圣旨,便以为有机可乘……御笔亲书,可是要解开您身上的韧线的……臣妾可是一时半会儿都没忘却,您武功盖世,当日端木华用含有巨毒的利刃刺进您的胸口,尚不能成功,臣妾又岂会毛如此大险,使我们所有的努力功亏一溃呢?”我缓缓地道,“更何况,皇上连火神之像都可以暗做手脚……一个连神佛都可以利用的人,会在乎所谓的后宫秽闻?”
他的眼中终露出了恨意,可奇怪的是,那恨意之中却有一些欣赏,眼眸如流转的宝石,焕出瞬那光华。
虽已取得全胜,虽是他的每一步,我皆计算于心,可仍忍不住想要避开他的眼神。
此时,流沙月的属下却是开始搬开那略有些泥土堵住的地道口,隔不了一会儿,那地道口便重露了出来。
他略一望,便知晓了前因后果,忽地嘿嘿地笑了起来:“朕被你所俘的这段日子,必定相当的有趣。”
他已明白,我从未想过要所谓的亲笔御书,前面所说,不过为了使他以为,他有机可乘,可以凭自己的武功脱困……因而,才让他亲自下令使所有人退出了大殿,可这正也是我之所求,他的金口御言,终将他自己推进了泥沼。
短短几秒,他便明白所有,却是脸上毫无慌乱之色,反而再不掩饰脸上的欣赏之意……以及眼里所含让人想戳乱他的眼眸的赤裸裸的占有。
“爱妃,既要朕跟你走,何不过来扶朕一把?”他被流沙月粗鲁地拉起,向地道口拉了过去,额角冷汗直流,却是笑吟吟地对我道。
流沙月听闻此言,手里暗中使力,我听到了咔的一声。
他自不会呼痛,声音却是有些颤抖,依旧笑吟吟地道:“流将军当真威风,下手极准,朕倒未曾想过,您也会南疆之人的扭筋之法……”
流沙月冷冷地道:“皇上想不想再试试?”
夏侯烨却是望了望那地道,脸有讥讽之意:“朕既是早就知晓你们挖了地道来普仁寺,怎会不派人在出口守着?”
我笑了笑,还没来得及作答,他便接口:“朕当真是低估了对手,你既是计划周详,地道出口便不只一处,想必另有岔道连接,却未曾开通,只等你们进入,便打通那岔道……难怪朕派人搜尽全道,也不曾发生异样。”
我道:“皇上天资卓绝,臣妾便不得不多方设防,更知皇上暗哨广布,想必在流将军的属下也安插了不少密探,如若不然,皇上怎么能以金铸火神之像来代替白檀木像,尽破我们的计划?所以,对于皇上,我们的计划是不会瞒着的……所瞒的,只那一两处而已。”
不错,西夷已成半壁河山,若要与夏侯烨比人员,比资源,当比不过,但我们不用比,所以一切,不会内外相联,不过征兆一出,各方行动开始……如有一环出错,便环环皆错,全盘皆输。
但是,西夷已至如此,还有什么可输的?
而我,却还有什么可输的?
幸而,这一局,我们没输。
他轻叹了一声:“枉朕侦骑四出,可又怎么能及得上你事先的布局?又怎及得了流将军暗自的手段?”
在如此情况之下,他依旧淡然自若地讥讽流沙月的行为,不期然地,我居然看清了流沙月属下居然也有人眼里露出倾佩之色,我暗叫不好,家乡之人皆是草原男儿,素崇拜英雄,夏侯烨轻而易举地将临桑城并入他的国土,一部分原因是父王的暴虐,另一部分,却不也同样因为夏侯烨的英雄与假扮的仁慈?
绝不能让他影响到这些人!
我从袖中拉出一片汗巾子,走上前去,捏开夏侯烨的嘴,欲将汗巾子塞进他的嘴里,冷不防地,却看清了他眼里的戏谐之意,忽地,感觉指法微暖,却被他舔了一下手指……想要缩回来,却是实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模样,只得忍着气将手指避开,将那汗巾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虽堵住了他的话语,可他眼里的神色实在让人不想看,我避开他的眼眸,低声对流沙月道:“我们快些走吧,别节外生枝了。”
流沙月低低应了一声,却是眼神有些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再说。
这地道是进行这个计划之时便早已挖下了的,流沙月率部众出来之时,洞口瘫塌凹陷,断裂的青石地板便将那洞口封死了,西夷武士搬开之后,洞口才露了出来。
进得洞后,不过一米之处的地方宽阔能容下数十人,道路其它处却是狭小之极,只容两人通过,有一夫当关之效,自是为了防止夏侯烨派人从入口进入地道,暗杀抢夺。
不过布刻功夫,那一层薄薄的岔道土层便被挖开,我们进入之后,再行封上,等到守到普仁寺外的那三位大人察觉不对,便已经太迟了,待得他们醒起地道之中另有乾坤,查到此处之时,我们却已经早已走远了。
他们以为僵持之局布下之时,我们便已经无路可逃,就连夏侯烨不也以为,我们逃不出他的皇土,所求不过了他的御书,可他万没有想到,我们当真胆敢将他挟裹而走,以冒被中朝所有侦骑如蜂般地跟踪追探的后果。
当我们走出地道之时,却是夜半时分,月亮初升如银,铺满了整个院子,我看清夏侯烨眼里露出的惊讶之色,显然,他认出了这里是哪里。
流沙月扯下了他嘴里塞着的布巾子,轻声笑道:“皇上,您没想过,我们会来到这里吧?”
他脸上已没那么痛苦,可却全是疲弱之态,我便明白,加诸于他身上的禁制已经起效,纵然拥有盖世的武艺,他如今却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可他却低低一笑:“朕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会来这个院子,何不去听涛阁?那里是朕批阅奏章会见外臣之处,对于行宫来说,岂不是更为隐密?”
不错,这里便是夏侯烨的行宫,与普仁寺不过一里相隔之地,是每次皇家祭祀之后的休憩之处,因夏侯烨此次的出行,此处早就增加了侍卫宫女,算得上守卫森严的地方。
但这个守卫森严,却只是和以前相比,如今来说,这里却成了暂时上最安全的地方。
那条从山脚之下挖上来的地道,入口联通着最隐秘的小路,走出那条小路,便是密林茂盛之处,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此等善于隐身的地方,却成了最吸引人之处,它会将夏侯烨所有的侦骑全都吸引往那里,于是,这座行宫,便成了暂时上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