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金口玉言,让他的世子之位做得更为安稳,甚至此行还得了一个户部的差事。
第66章 夜骑
“表哥!”忽的一声清脆的叫声, 是周若苒的声音。
如同一阵风一般跑过来,赵淮之抬头看了过去,见着周若苒要跑过来, 就放下了简宝华。
“苒丫头。”他伸手抱住了周若苒, 周若苒的身子竟是比简宝华要轻许多。
他有些诧异,低头看看简宝华。六七岁的孩童是成长的最快的, 原本到他大腿根部的女童, 身量已经到了他的腰身了。
简宝华的个子要比周若苒略高一点, 看着瘦弱,谁知道身子可不轻。
“我就知道你……好好的。”周若苒的双手搂住了赵淮之, 把脸贴在赵淮之的面上,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欢喜,咽下了不吉利的话。
周若苒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表妹与他亲昵,他可以感觉得到孩童的温度, 远比成人要高得多。
赵淮之忽的想到, 刚刚简宝华怎的不这么亲昵,没有把她呼出的带着馨香的气息喷在他的面上。
“世子爷。”如果说在场人, 最为失态的恐怕就是尹馨悦了。
简宝华见到她的时候, 她双腿一软, 若不是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形, 只怕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面上带着似哭似笑的神情,一步深一步浅走到赵淮之的近旁,她的神情也如坠梦中, 想要确认赵淮之是不是当真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赵淮之原先不是看着周若苒就是看着站在身边的简宝华,尹馨悦的声音太过于失态,让他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想了一小会儿,才确认了尹馨悦的身份,面上恍然,“是你啊。”
他当真还活着,泪水夺眶而出。
赵淮之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尹馨悦失态。用手背胡乱地擦着泪水,面上就露出了笑,“世子爷,你好好的就好。”
她太过于用力,手腕上悬着的一串手珠刮过了她的面,她面容有些狼狈,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杏花含露如香雪。
赵淮之一愣,心中也有暖意,不光是简宝华这小丫头,还有表妹,与他救过的那小丫头都念着他的安危。
“我做东,带你们去吃好的。”赵淮之便笑了。
他怀中的周若苒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赵淮之看着简宝华浅笑,三月碧桃惊动人,似开未开笑春风。
“宝珍妹妹,你同爹爹说,晚些时候世子爷会送我回去。”
简宝珍猜到了简宝华不会带她,心中也不失落,对着赵淮之行礼后,便提出了告辞。
简宝珍听到了赵淮之的声音,“你的继母带过来的妹妹?”
“恩。”简宝华应了一声。
听到简宝华应诺的声音,简宝珍的动作一顿,她仍是撩起了帷幕,登上马车。
坐定后,马车便离开。
她的这一身份是她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简宝珍的手攥成了拳,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痕,那微痛之感抵不过心头的酸楚。
简宝珍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她心心念念的女院,也似乎不那般动人。那些世家贵女,早晚会知道她的身份,她是继夫人带到简家的拖油瓶。她原先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如今赵淮之发问,简宝华只是轻声应下,她心中便觉得受不住,到了女院之中,又会如何?
“小姐。”红笺喊了几声,见着简宝珍都不回答,见着简宝珍的手越攥越紧,就伸手打开了小姐的手。果然,里头留下了几个月牙般的痕迹。
红笺的面色流露出心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简宝珍说道,“红笺,你说我要入女院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红笺还在等简宝珍的未尽之语,就见着她摇摇头,伸手撩起了帷幕。
简宝珍想,难怪简宝华每次在坐马车的时候,总是喜欢撩开帷幕。她也觉得马车里头闷得让她喘不过气。
天边那红毫不留恋消散,原本就料峭的风更带着凄冷之感。
“小姐……”
“让我静一静。”简宝珍的声音忍不住提高,那里头的凄厉之感吓了红笺一跳,简宝珍喊出只有,并没有觉得好受些。拉开了马车的帷幕,可以听到木制的车轮驶过青石板地面的轧轧声响,不知道路过哪家的店铺,门口已经悬上了灯盏,朦胧的红光,她可以看到红笺惴惴神情。
她吓到了红笺,心中烦闷,她也要安抚红笺,“我没事,我只是心里头有些不大利爽。”简宝珍的语气是说不出的疲惫,她对着红笺解释。
红笺点点头,便不再开口说话。
心里头是莫大的苍凉,世人称她一句简家二小姐,她还真能当自己是简家二姑娘不成?
心里头不舒坦,也要顾着丫鬟。
简宝珍看着车外的车水马龙,从胸腔之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此时另一辆马车之中,周若苒、简宝华和尹馨悦三人在马车之中,赵淮之骑着烈焰,不疾不徐地跟着马车身边。
晚饭是在凌云阁吃的,大半的时候都是周若苒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着京都里的趣事,“因为十公主入学,女院的规矩也改了。”周若苒掰着指头细数女院的变化,最后就说到了今日的大比,“尹馨悦就是过来大比的,若是中了,就可以入女院了。”
赵淮之原本就知道女院的这一变化,此时看着尹馨悦,“考得如何?”
尹馨悦只能庆幸因为母亲的督促,她还是日日看书,不然这一次的大比当真是没把握,“这次的题不算难。”
题目越简单,只怕越不好筛人。
赵淮之心中这样想着,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你们两个呢?”赵淮之看着简宝华与周若苒。
“与平日里课业差不多。”周若苒笑道,“我和宝华姐姐都没问题的。”
赵淮之看着简宝华,她对着自己点头,便笑道:“那就好。”
因为赵淮之从江南回来,凌云阁的鳜鱼也入口肥美些。
从凌云阁出来,照例是先送了郡主回府,而后赵淮之看着简宝华,“宝华丫头,同骑?”
“好啊。”简宝华笑道。
环着简宝华的腰,伸手牵着烈焰的缰绳。
怕夜风吹得怀中人生寒,红色披风的兜帽也替她拢上,简宝华坐在他的怀中,她软软的身子依着他,仿佛自己是她全部的依靠。
黑靴蹬在马镫上,他的一双腿只是轻轻靠着马腹,让烈焰不急不缓行着。
“你在江南做了什么买卖?”刚刚在饭桌上,赵淮之只是略略带过,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便问道。
赵淮之听到简宝华的发问,面上浅笑,他正想要开口说得,也是他在江南的那些经历。
“我出了一趟海。”赵淮之的声音在夜风里清冷,“做了一桩买卖,晚些时候,这东西就会卖到京都里了。”
“做得是什么买卖?”
“自鸣钟。”
第67章 自鸣钟
“自鸣钟就是看时辰的, 现在用的是沙漏,我出了一趟海,便发现了……”赵淮之娓娓道来, 他如何发现了出海, 发现了这自鸣钟,自鸣钟利用的是钟摆……
赵淮之担心简宝华不知道自鸣钟是什么, 便详细解释。
出了一趟海, 他见过了平静的海面, 通透的像是一大块的蓝宝,可见着斑斓的珊瑚与五色游鱼;也见过海面上一跃而起的海豚, 水珠儿欢快自它们身上落到了水面上;最难忘是暴雨骤急,狂狼卷着大船像是卷着轻飘飘的叶,在他面前现了无情与狰狞的一面,他甚至以为他会死在海上,幸而他回来了。
把玩简宝华的手指, 她的手指根根笔直如同葱根一般, 肌肤细腻柔软的不可思议。
怀中的女童和表妹差不多的年岁,他却总不能把她真的当做女童。
他与她说的话, 都是只与至交才会说的心底话。
简宝华自从听到自鸣钟三字, 便知道这一次赵淮之是要赚大钱了, 前世走商之人靠着自鸣钟发了一笔横财, 却也因为之后突发的疟病,被判了斩首。
那时候送礼,许多人爱送自鸣钟, 有了自鸣钟后,便不需要听更夫的打更,只消在厅堂之中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时辰。
那个夏日过于潮湿和炎热,滋生蚊虫,有了那疟病之灾,赠送自鸣钟有“送终”的谐音,王胜斩首后,自鸣钟也被做了邪祟,在大梁成了禁物。
“我与东洋人做了交易,今后大梁采买的人,只认我的玉印。”赵淮之说道,“若是私下里卖给了别人,我能让他的钟一台也卖不出去。”
“可立下了契约?”简宝华问道。
大梁之地适宜耕种,是耕种之国,加上身份文牒扣得严,讲究的是宗族,讲究的是人脉,讲究许多微妙的平衡,是中庸之道。而东洋依靠的是契约,是律法,讲究的是中正公允不依不偏。对方是大的行当,立下了契约,便不会轻易撕毁约定。
赵淮之矜持颔首,“这是自然。”
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我的身份,就算是在东洋,也是好用的。”
前世行商的王胜,根基太过于浮浅,出了事没有人活络,才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今生的赵淮之是皇室之人,自鸣钟这等好物,就算是疟病再起,也不会成为禁物了。
“这一次我给宫里头也呈上了些,因为有‘送终’的谐音,户部的官职便算是交换,太后那里也赏了我一串佛珠。”
赵淮之说着,左手手腕一抖,一串小叶紫檀佛珠滑至了腕间。
他的手清隽有力,简宝华的手指摸了摸那佛珠,粒粒圆润被把玩出了包浆,显然是太后的心爱之物。
“府里头搁着一匣珠宝,若是你得空了,瞧瞧京都里有什么好看的样式,打一些首饰。”赵淮之说道。
粒粒圆润的珍珠,通透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等珠宝,他都汇至沉甸甸的小匣子中,准备赠与简宝华。
“好。”简宝华仰头笑着,“自鸣钟定然是个大买卖,我便不和你客气了。”
赵淮之见着她的笑,也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简宝华的发,“是不是大买卖,就算是折本,与我客气什么?”
若不是简宝华,他或许仍是浑浑噩噩的江宁世子。
看似安宁,又能够安宁到什么时候,毕竟赵桓辰也快要到了大婚的年龄,他江宁世子的位置,能坐的有多稳?
从公主府到简家的院落,分明比以前的路要远,赵淮之觉得如此的近。
遒劲有力的简府两字便在眼前,旁边悬着的是琉璃灯盏。弦月光华幽幽,夜色静美,让人的声音也不由得放得更加柔和,“自鸣钟的话,我亲自选了一台好看的,每个时辰,都会报时,晚些时候送到你们府上。”
简宝华点点头。
“你有银子没有。”赵淮之忽然问道。
简宝华一愣,今个儿是女院大比的日子,她当真是没有带银子的,于是摇摇头。想到了送钟的词,嘴角翘起,语气轻快,“银子我先赊下,等到见到了你的自鸣钟,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赵淮之打量着简宝华,她的发上只有一根银簪,赵淮之伸手就取下了发簪。
简宝华的眼不由得瞪大了,青丝流泻而下,还有几缕垂在她的耳畔。
赵淮之伸手把她的几缕发别到耳后。“这就够了。”他握住了发簪,含笑看着简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