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记忆蜂拥而至,方知行的眼睛里迅速集满泪水。他记得那天太阳很大,明明是个好天气,他高高兴兴出门,路上仍在计算钟思远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一个人睡有点孤独,他想念钟思远坚实的臂弯,还有耳畔低语时的温柔。
但是后来全都毁了,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的腿,还有他的爱情,被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毁的干干净净。
方知行无法否认,他背负这张腐败的皮囊走了五年,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觉得委屈。
因为那个可以保护他的人回来了,踽踽独行的风霜客走过万里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山崖,他似乎有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地方可以倾诉自己所有的苦楚和劫难。
方知行咬牙逼迫自己不哭,眼泪却在点头的顷刻无可避免的掉落下来。
钟思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方知行的每一滴眼泪都化作带有锋利棱角的玻璃片,把他扎的血肉模糊。
他太心疼了,心疼到呼吸的每寸侵入血管的空气都能留下疮痍的伤口。
那份入院记录他只看了一遍,根本没有勇气再把那些连词成句的陈述记下来,到现在脑海中还是只有几个零散的词语。
“九根钢钉”、“膝盖至大腿植入”、“盆骨骨折”、“大腿骨骨折”、“脚踝粉碎性骨折”。
这份资料底下还跟了一句话,钟路凡应该是问过医生严重性,提前替他做好了总结,六个字:“右腿几乎全断。”
钟思远完全感同身受,一个视舞蹈为生命的人,右腿全断到底会是怎样一种打击。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心痛难当。
“我就走一个星期,”钟思远喉头颤抖,难以言喻的追悔随着摊开的真相翻涌而至,“就一个星期而已……”
从第一次发现端倪开始,他忍到现在,到此刻,他脑海中盘桓着那道挥之不去的刀疤,那道疤会永永远远的留在方知行身体上,这个认知让钟思远感到深深的挫败和无能为力。
或许他没离开,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没有这一个星期,或许他们不至于分开五年。
是他没有保护好方知行,是他没有看好他的卿卿。
但是方知行暖热的身体毫不顾忌的钻入他的胸口,带着伤痕和泪水,用一身嶙峋的骨肉撞碎他的困苦。
“远哥,”方知行抱住他,烘托出满腔思念,“我好想你,每天都想你。”
下一秒,方知行感觉到脖颈间一片湿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什么晚呢,因为我心血来潮设置了一个码字锁定,不敲满3000字电脑就一直锁着。我该庆幸设的三千,原本打算设六千……跪了。
第41章第41章
阴雨天,卧室里昏暗暗的,不算明朗的光线被厚重窗帘遮的严实。
方知行在睡梦中缩了下腿,不怎么舒服的轻哼一声,动静惊扰到身边的人,一只手悄然无声的从被窝里伸进去,摸到膝盖,力道适中的按揉起来。
不适感逐渐消退,方知行很快又睡实。
再次醒来时床上只剩他一个,方知行从被子里滑出来,深蓝色丝绸睡衣松散的挂在肩上,这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大了,稍微一动就露出块肉。
他趴在床上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方知行昨晚退了烧,在医院待了一夜,今天一早就被钟思远带回家。钟思远连续三天晚上没怎么睡,进门后看人都快有重影了,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撑到洗完澡,头一挨枕头就睡的不省人事。
方知行大病初愈精神不大好,外面天气阴沉湿冷不睡觉都浪费,索性也上了床,在钟思远的怀抱中寻找到久违的姿势,跟他一起沉入梦乡。
雨声零落,风浪呼啸,海城的冬天缓慢而至,家里却温暖如春。
卧室门关着,方知行端着杯子出去找水喝,打来门的时候才听到外面的动静。
声音从衣帽间传来,方知行狐疑的走过去,到门口看见自己的行李箱摊在地上,钟思远正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衣柜里挂。
方知行倏而顿住,瞳仁发颤的看着钟思远。
“起来了?”钟思远面色如常,甚至动手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
“你……在干嘛?”
钟思远第一次枉顾别人意愿,强硬做主:“同居。”
方知行还愣着:“什么?”
钟思远挂完最后一件衣服,把方知行的行李箱拉好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然后拉起他的手,进入对面的书房。
桌上放着纸和笔,钟思远甚至都没有走到座椅前,只是将方知行抵在桌沿上,从背后抱着他,然后把钢笔放入他的掌心。
方知行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几个月来渴求无数次的事情真的发生时突然有些情怯。他瑟缩一下,侧过脸看钟思远:“远哥,你想好了吗……”
钟思远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勾着方知行的腰身缓缓下压,他带领着他,流畅潇洒的在白纸上写下一行英文——
“Ilovedyoufirst,butafterwardsyourloveoutsoaringmine.”
钟思远在他耳边重复过好多次的话,一落在纸上,方知行就无师自通的读懂了。
钟思远轻声问他:“会翻译了吗?”
方知行闭上了眼睛,发现自己在钟思远这里拥有无限可能的特权。
他点点头。
一字一字工整的在后面写上自己的理解。
然后他转过身,眼睛里闪着微光,笑着问钟思远:“现在我可以转正了吗?”
钟思远沉静几秒,捧起方知行的脸说:“我这里是终身制,签了合同,永远都不能再走了。”
方知行勾起唇角去吻他,被钟思远掐着腰放到桌上。
那张写着中英文两句话的纸被压在屁股下面,只能看见那串英文的右下角,是一句简洁明了的情话。
“你爱我胜过我爱你。”
半晌分开,方知行眯着眼睛枕在钟思远胸口,他启着小口喘息,唇边晶亮亮的颜色似是山楂上粘着的糖霜。
“远哥。”
钟思远摸他的后背:“嗯?”
方知行问道:“你拍过那么多吻戏,和谁亲感觉最好啊?”
背后的手一顿,钟思远简直想掰开方知行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神他妈和谁亲感觉最好,有这么破坏气氛的吗?
钟思远放开人,几秒内做了一个决定:“我觉得你需要一个试用期。”
“???试用什么?”方知行从桌上跳下来,风风火火的追着钟思远出门的背影,“姓钟的你给我说清楚,亲都亲了你还试用?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渣男!我不同意!”
钟思远端的一脸面无表情,眼底却带着笑。走到客厅,他弓腰拿起茶几上的盒子,丢给跑过来的方知行。
盒子里是一部新手机,钟思远把拆下来的手机卡也一并塞给方知行:“别闹腾了,把手机卡装上给家里报个平安。”
他俩去医院的新闻闹的蛮大的,但是方知行当时昏睡着并不知情,他打开新手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呢,短信箱爆炸了似的疯狂往外蹦消息。
方知行粗粗看了一眼,多是剧院同事发来问他情况的。
“季钏嘴巴怎么这么大,我就发个烧用得着昭告天下吗。”
季钏平白背锅,远在七舰打了好几个喷嚏。事实上,昨天新闻出来没多久,季钏就群发短信给剧团同事报了个平安,还亲自打电话问候了周芳平和方知行的外婆,否则俩老太太得撅过去。
方知行不明所以的浏览完,下了微信找到剧院群,发送到:“多谢大家关心,我没啥大事,过两天就回来练功哈!”
刚发完,电话打进来,是方知行的外婆。
方知行赶紧接通,老太太在电话里都快急哭了,问他现在在哪,要过来看他。
方知行这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连哄带蒙地劝了小半个小时才把老太太给稳住了。
挂断电话,方知行口干舌燥嗓子还疼,钟思远给他添满水,看着人一口气喝的底朝天。
方知行扔了手机躺到钟思远腿上,烦躁的揉眼睛:“记者每天都没事做吗,上医院还要盯着。”
钟思远拿开他的手,正好茶几上就有湿巾,他撕了一片出来,扫着方知行的睫毛轻拭他发红的眼尾:“是我疏忽了。”
关心则乱,当时方知行都烧晕了,钟思远哪还有心思搞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