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怙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这锦鸿殿,这里再也没有让他欢喜的东西,更像是没用的玩具,丢弃在一旁再也不会理会。
“封宫!”
一声令下,外面的苏放领着数十个侍卫,每人手中都是几丈长的白布,遮天蔽日,将这座宫殿的天空全部封的严严实实的。
一男子趁乱翻墙进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从里面到出唯一的棕色药丸给那女子服下,屋内一片狼藉,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女子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又有了生气,将刚才的药汤吐了出来一些,拼命的喘着粗气,身上依旧是无力。
她记起来了,前世那个想要他这条命的人,有着跟元怙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杀死她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或许就是宿命!前世今生都逃不脱他的手心,这命运的纠葛到底何时才会有尽头?难道命运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只能屈服于此?
看着身边的紫衣男子,似曾相识,眼前的景象十分模糊,可是看着他的面容,勾勒出完美的线条,白皙的肌肤仿若玉琢而成,高晚悦就站在原地呆呆的看了好久,想要确认一般,直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您没事吧?长公主?”
“桓鸩…是你?”桓鸩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她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视线很是模糊,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看清。
在看着地上的熟悉的药瓶,自己明明已经死去,为何又能与他面对面的交谈?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仅剩下唯一一颗的往生。
“这往生只剩下一颗了,还是给我服用,你可忍心?”他曾说过这世间仅有三粒往生,若是用光了便再也没有了,如此珍贵的东西几乎用了两颗在自己的身上。
“送既送了,也没什么忍不忍心的,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在他的手上倒也省事,现在一颗也不剩了,倒也是安心。
“对了,一码归一码,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的眼睛你何时来取?我不会问你为何在此,就凭你敢来次救我,我便欠你人情,这笔账又怎么算,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桓鸩不像是有慈悲之心的人,既然要他做事,那么付出对等的代价足够了,只不过眼下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终究不心安,即使现在他想要什么,高晚悦什么也给不了,两袖清风就像刚来到这世间一样。
她看着地上破碎的铜镜,自己的眼睛好像又有了变化,颜色更加暗淡,接近银灰色,而她以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也许这是在暗示着什么,从她第一次重生来到这里,夜鹞是与高洋一样孪生出来的重瞳,而自己附在了她的身体上,她的眸色就变成了烟灰色,夜鹞却是再也无法复生,自己代替她活着,也依附着她的命运一起活着。
直到今天,元怙再一次想要杀死她,自己也好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重回人间,地狱归来,她又岂是眸色黯淡了一些而已?
二度为人,都是元怙想要下毒手,前世如此,今世又是如此,她并不相信因果轮回,不过照如今的情势看,若是生生世世与他,要纠缠不清,他便在这一世有所改变吧,她若是不能狠下心,迈出这一步以后的日子里,元怙终将成为他心头的阴影,挥之不去。
桓鸩扶起高晚悦,领她逃了出去,“长公主,您可知为何您会是现在这般落魄的模样?”
浑身无力的高晚悦,将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他的身上,这样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听着他又想起曾经说教的模样,“因为我不是长公主,只是高晚悦!”
“对,是因为您,你没有任何权力,您保护不了任何人,他们还会因为您的缘故受累!甚至死亡!”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是最低沉消极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说动的时候,只要让他们看到一点阳光,就会如熊熊烈火,再次燃烧殆尽。
她对于花辰的离去,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自己的一时任性也不会害他到如今这样的结果,尸骨无存,身首异处,竟最终不能留的一个全尸。
“权力吗?”晚悦的眼中一片茫然,她好似已经偏离自己最初的目标,桓鸩慢慢走近她,看着她银灰色的双眸,不禁伸出手抚摸她的眉眼,这样的眼睛比从前更加美丽,淡若琉璃,清澈见底,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稀罕物。
“是的,您现在仍可以获得!若是连您都放弃了,就与一介普通的妇人再无任何区别,您的命运将再次不能被自己所掌握,过着最平淡的生活,您身边的人也会再次因为你遭遇不幸!”
她害怕,怕这一生也与上一世一样只能被别人左右着命运,到死的时候还是被自己深爱的亲手除掉,她输的一塌糊涂什么都不剩,这一世,她不要这样,不能因着一点温暖就放弃了最初的本愿!
那她就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成为一个脆弱的女人,她害怕平庸,害怕就这样碌碌一生在天地中茫然不知所踪。
“有时,人心恶远胜于鬼。”
“定要付出代价!”
“身,不由己。”
……
那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依旧白衣猎猎,随风舞荡,让人看了而望而却步,不敢肆意轻贱,剑眉狭长,秀发乌黑,眼神明亮深邃,
脑海中他的面容变得慢慢的模糊,依旧记得他的目光,曾经的她迷失在他的黑暗没有未来没有远方的目光里,深邃却又不混沌迷茫,
想一直这么看下去,就算是没有结果,从他的眼中永远看不到光明降临,也想一直追寻下去,可是现在想来只会觉得心中胆寒,莫名的生出恐惧。
那时的他居高临下狡黠的笑着,轻撇晚悦一眼,犹如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元怙...”
高晚悦阖上双眼的时候,只看到一道身影,迅速的向他聚拢,臣服在他的脚下,他转身离去,带着手下一同离开,而没再看自己一眼,
或许从一开始它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一直都是自己不肯忘记,我可真的放过自己。
同样的错误在她的身上犯了两次,她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猩红和毫不隐藏的狠戾,随时都要将元怙撕碎一般,依旧不发一言。
“我送您回齐国去,那时您又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了,没人敢动您分毫!”
长安的夜晚很冷,风真的很凉,吹得人心口也冷漠了起来,可在寒冷也抵不过他站在那里始终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不知道她在弥留之际眺望着元怙的一举一动,即使她知道也会像今夜一样对他恨之入骨,想要杀了她吧,他真的就这样做了,了却高晚悦的性命,没有丝毫的遗憾。
曾经将她捧在手心里,不忍苛责,他已将这世间的一切珍宝都奉献在她的面前。
她说她不是夜鹞,只是高晚悦,他相信了,因为她与从前真的不一样了,活泼开朗、执拗傲骨,但现在她好像变了,眉宇间愁云惨淡,强挤出的笑容让她看上去更加心酸。
其实无论她是谁都好,夜鹞也罢,高晚悦也罢,只要阻碍了他的脚步就会将一切都抹杀掉,连她存在的痕迹也全部擦去。
“回去,我要回去!”高晚悦的目光不在迷茫,她想要的要靠自己而双手获得,权力也好,君心也罢,那些曾经放弃的东西又要全部拿回来握在自己的手里。
褪去这鲜艳的凤袍,现在的高晚悦一身素净,但愿洗去铅尘浮华、掸去一身尘灰,她依旧能如从前一般的洁净不染俗尘,
本来那已经快要忘记的人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不管怎么样想要忘记他,她总是会在她快要忘记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不见,两世的仇恨,皆要在此刻全部清算?
他憎恨她,得不到她的爱就要将她毁掉,甚至连她存在的痕迹也统统抹去......
她亦是如此,本来在心中仍能当做普通人的存在,现在便如仇敌一般,不死不休。
有人的地方就是战场,但是有了死人的地方就会恐怖得已经像极了修罗场,
北齐境内,那个男人如果阎罗降世一般,肆意屠杀,在皇宫之中人命如蚁,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死,有时只是掌握生杀予夺的人的一时兴起罢了~
而她,现在的高晚悦不甘心只是依附着他而生存,这样的恩宠是十分不牢固的,他要将这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要牢牢的控制住他。
“邺城情形现在如何?”想起自己离开太久却从来没有听到一丝关于那里的消息,还有她的丈夫,不由得的担心起来。
“您回去就知道了,要有所准备!”虽然是三个月,却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日子里,元怙一直谨小慎微的不让一点消息流入她的耳中,可一旦回去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还有什么是经历不起的!”即使连生死也历经过多回,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现在的高晚悦不再是单纯的人,因为心性单纯在这个世道根本就不被容许存活。
经历过一次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人之所以畏惧死亡,是因为死了之后一切都没有了,什么都不能延续,而如今,她不害怕,求生的意志,愈发的强烈了。
前一世,她被那个她曾经钦慕的男子亲手灌下毒药,手无缚鸡之力,今世,便要靠着眼前这个人的权势地位保全自己,然后把他的优势变成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元怙的脸,看起来更加面目可憎!或许无论过了多久,他们都会有一段无疾而终的缘分,倾心相识,分道扬镳。
“您回去就什么都知道了,您不应该拘泥于公主府这个舞台,更应该住在宫里,登于朝堂之上,您有不让须眉的智慧,有这世间男子无法企及的睿智,这些都不该被埋葬!”
高晚悦推开他手,自己看在树上这里已经离皇宫很远了,他离开了一个地狱,又要迈入新的地狱之中,嘴角苦笑, “桓鸩,你这可是在夸赞我?”
“小可不敢。”他单膝跪下,毫不避讳的对上她,银灰色琉璃般的眼睛,“我愿为长公主下臣!”
或许这一切都逃不脱命运的诅咒,他始终无法改变他们五个人的命运,他想要救裴嬪却什么也做不了,而现在从鬼门关里将她拉回来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