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叫我晚儿就该知道我是高晚悦!而不是夜鹞,或许这么久了你心里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有的人欺骗世人,也有的人欺骗自己,而他为何不愿意相信?
“那你来告诉我,什么是高晚悦?”说着走近她,一种温和的错觉,就像他仍是那个姿度翩翩的少年,就像是他们回到齐皇宫初见的那般,她温婉和煦,他温文尔雅,这次是他慢慢的靠近,一步一步,脚下并无镣铐枷锁,
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如临大敌,不动声色的一动不动,尽量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这样近的距离相处过,他已经离开了两年的时间,在这不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什么都可能改变,
他抬手扯下束发的银丝带,拔去固定的白玉簪,一头黑发泼墨般的散开,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她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高晚悦愣在原地,不可置信一般,他会如此的轻浮不合规矩,“你这是做什么?”有些慌乱的向后退去,
“晚儿,我们错过太多的时间,现在就这样,不好吗?”他想开双臂想拥她入怀,可是被她用力推开,手中紧紧地握着那白玉簪,这是她现在唯一能防身的东西,
“齐王殿下,请您自重。”她断不可任性下去,有些多事情都与最初的感觉不一样了,这就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使得心境不一样了吧,“我不是夜鹞,但也请您别忘记了,我还是乐阳长公主,身上肩负着一国公主的责任。”
“哈哈哈哈~何时高晚悦在乎这样的虚名了,你以为那高洋真的会派人来吗?”曾经的她,十分厌恶这个身份,就像是厌恶这个封号一样可恶,乐阳?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博得君王的欢心吗?除此之外又有些什么?
她也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不是供人玩乐的优伶,也不会为了些什么轻易的出卖自己,或许从前的她纵情任性、恣意妄为,而现在又不得不顾忌着那虚名,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名声的事情,
她不光是一国公主,还是安将军的妻子,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即使身死要留个忠烈的名声,
“我不确定,我这一生风雨飘摇、身如浮萍,没有什么能确定的事情,设么对于我也都是未可知的,我要做的只是无愧于自己的本心一样。”
“那现在你在想些什么?”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烟灰色的双眸,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任何的接触都会让她分了心神,“我在想齐王殿下是否应该出去,我不光是乐阳长公主还是安将军的妻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他站在此处,便是极具威慑力的,他自领兵以来,严格御下,所有的人似乎都愿意依附他,而心中又有些恐惧,他并不如表面那样的儒雅,
她嘴角露出笑容,勾出狡黠的弧度,“您现在不过是齐王、上面仍有皇帝陛下,还有...”即使是作为质子归来,他也是封了个齐王而已,可他怕是并不甘心止步于此,前面仍有阻挡他前进的人。
“还有什么?”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不肯放过眼前的人,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可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权臣宇文泰。”现在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实际掌权者是宇文泰,可这江山辈有人才出,说不定这二虎相争,能分出什么高下。
二人僵持不下,只听得门口一个小吏小声的说道,“齐王殿下~长安送来紧急书信。”
元怙转身离去,接过书信,飞速的扯开信封,将信铺展开来,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更多的像是欣喜若狂,“班师回朝。”
高晚悦凑在门口,偷听着他的话,什么样子紧急的事情能让他如此果断决定回去,就像是迫不及待了一样。
就在他此话一出的时候,带着所有的人轻装上阵,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她
却没有随着大军一同回去,而是被苏放带着安置在一处偏僻的行宫,而她再也没有见过元怙,
来到这里的每一天,她都在窗台上划一道,日子怕是就这样过着,一、二、三...触目惊心的划痕,就像是白费来的光阴,已是有一个多月的光景,每日除了无语问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
邺城。安府。
“父亲。”安幼厥低下头看着一个小男孩拽着自己的裤脚,圆圆的脸蛋,乌黑发亮的眼睛,一脸纯真的笑容,嘴边还有一个小酒窝,
“你是谁家的娃娃,怎么会在这里?”安幼厥轻笑一声,将他抱在怀里,那孩子还很小,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十分不稳当,稚气未脱的样子十分可爱。
“宇儿、宇儿。”一个女子柔声喊道,慈母般的轻柔温存,可还是听得出来有几分着急与恐惧,不放过每一处再寻找着她儿子的身影。
“大嫂。”安幼厥叫住惠娘,她回过头,见自己的儿子正被人抱着,心也放下来了,那颗悬着的心终也尘埃落定一般。
“二弟。”那女子一身深色淄衣,头发全部高高竖起,手里握着手帕,手帕被紧紧撰着,有些发皱,看得出来她很慌张。
这孩子,是遗腹子,生的时候又是难产,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再了,只剩下孤儿寡母的,所以现在他十分宝贝这个儿子,是他的夫君仅存的一点血脉。
“很沉吧,把宇儿给我吧。”惠娘伸出手去想要接,安幼厥却看到了惠娘手腕处绑着绷带,便没有放手,一只手抱着儿子应该不太方便。
“没事,我来吧,宇儿并不沉。”一手抱着,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刮着他的鼻子,逗得他哈哈笑着。
小孩子的笑容最天真无邪,没有什么比这更纯粹的了,他的嘴角也浮上一抹微笑。
“宇儿,叫二叔。”惠娘凑近安儿,轻声说道。
“父...父亲。”他奶声奶气的叫着,整个身躯趴在安幼厥的肩头,这样柔软娇嫩他竟不觉的沉重,“陪我玩。”
他的双眸一沉,他曾与晚悦商量过,或许这件事没有发生,她还在他的身边,像从前一样过着美满的生活,不久之后,他们也会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
有了孩子,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三口,他一直渴望有个家,但若只是他们二人始终不算圆满,总归要有个孩子,将来老了,再有孙子承欢膝下,也就可以安详的离去了。
惠娘尴尬的笑着,解释道,“你瞧着孩子,总是叫错,现在还不认识人。”这孩子也没有人教他喊过父亲,却自己就会了,这也是她心中的痛,无法让孩子在幸福的家庭中长大,
安幼厥没有多想,他也十分心疼自己的这个小侄子,也曾派人送过许多东西来,但是从未能亲眼来见一见,
他的大哥早亡,嫂子既要侍奉二娘又要照顾幼子,他曾经想过他的妻子是不是也会这样一般贤良淑德,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一切的标准、尺度都不复存在了。
“二叔,陪你玩吧。”他伸出手去,揉着他的头。
*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她也是征夫之妻,在这冷夜之中怀思远方的良人,不光是自己希望早日结束战争,也是每一个百姓的心愿,最苦的不过都是百姓,使得一家团聚,丈夫免于离家去远征。
月色如银的长安,表面上一片平静,但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却蕴含着千家万户的痛苦,冷风不息,吹得人心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冷。
执笔在这寂静无人时,也没有半分的思绪,三两个宫人伺候,一日三餐并不缺,自从把她送来,苏放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似乎很大,可她一直都没有走出这个院子,
“晚姑娘,您该休息了。”正在为她铺床的婢女恭谨的说道,高晚悦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水清,她也是这般细心周到的为她铺床叠被,不用自己费什么心思,
“何人告诉你这样称呼我的?”她回过身,看着那女子,不禁冷笑,难道是要将她放在此处改头换面嘛,
“上面吩咐的,奴婢照做而已。”眼前的这个人,不苟言笑,什么事情都几近严苛的要求自己,一言一行也是滴水不漏,像是被调教过的样子,看来这大魏很适合教导奴婢。
“那人可否来过?”
也不知道元怙到底打算做什么,一直将自己困于此处,也是学着当年他的样子,困在这里当质子吗?
“没有。”
“可否留下过什么话?”
“没有。”她转身往外走去,“请您早些休息吧!”
想着还真的是麻烦,这样的少言寡语想要策反她们当真是难,当年的元怙是如何在宫中建立起一个无为人知的情报网呢?
或许现在她的想法就是有问题,这样看来齐皇宫里仍有他的耳目,而自己从未根本的铲除掉她们!
注定今夜是无法入眠的,倒不如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出去逛逛勘测地形,这样随遇而终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俘虏,呆在这里一生一世,倒不如自己学着出逃,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夜色甚美!”这样明亮的月亮怕是不多见的,月光的余晖照亮一切,这大地也并不只是暗沉沉、死寂寂的,可惜有月又如何,没有赏月的人陪着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