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一直在聊。
可沈青梧不是不爱说话吗?
张行简低下眼,他一时觉得自己的计较很不尊重她,她日日在军营,身边自然全是男子;可他一时又觉得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滔滔不绝,分明是心思有异的倾向。
张行简挣扎许久,还是与那陪着他在军营中散步的将军说,想去校场看一看。
那将军受帝姬的命,来日夜监视张行简。张行简说要去校场,他当然奉陪。
而到了校场的张行简,衣袍飞扬,斯人如玉。他与这里全然不同的气质,让许多将士在训练之余,悄悄看他,窃窃私语——
“这便是那位张相,这么年轻。
“这就是大家贵族郎君啊,长得真好看。我要是像他那样出身,有一堆人伺候,保准比他更好看。
“他一看就文弱非常,来这里干什么?”
张行简偏过脸,悄悄望一眼距离已经不是很远的沈青梧。
沈青梧察觉张行简的到来,但她正因玉佩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她低头,继续和小兵聊得认真。
张行简低下脸,眉头轻蹙。
身边监视的将军正自豪地为他介绍:“郎君,我们这里的兵,日日都要训练。你看这弩,这箭,我们都花了很多好材料订做……和外面的花花样子不一样。”
张行简点头:“确实。”
将军:“郎君可以感受一下。”
张行简心不在焉地抓过一只箭,搭在弓上,试了试。
他听到将士们窃窃讨论:“他还拿起弓了,他会玩吗?别是压根射不中吧。”
“东京来的精致郎君嘛,花花架子,多正常。”
张行简不被他人的瞧不起而影响,这本就不是他的战场。但他心中忽然一动,想沈青梧日日和这些男子在一起厮混,会不会与这些军人一样,觉得他体弱无力,当不起男儿郎?
沈青梧几次对他都十分不以为意……
她是不是更喜欢孔武有力的威武郎君?
她还一直跟着博容……博容武功就很好。
张行简陷入深思。
张行简改了主意,对将军含笑:“我射几箭试试,可以吧?”
将军示意他随意。
于是,练兵的将士们一个个心思都不在训练上,全都悄悄看这位意态风流的年轻郎君。
张行简发现,沈青梧似乎也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张行简心想:我自然也孔武有力,不比你认识的军中男子差。
这么想着,他射了一箭……
一阵风吹来。
脱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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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气氛尴尬。
张行简脸僵。
他悄悄看一眼不远处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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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栏杆上、长发被风吹扬的沈青梧仰颈,面朝日光,噗嗤笑出声。
和她聊天的小兵紧张,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将军怎么了?”
沈青梧一本正经:“没事。”
她认真看着小兵,笑了整整两声才止住:“别回头乱看热闹,得照顾某人脆弱的心灵。”
第90章
风沙确实太大了。
那段“脱靶”演绎后,风卷着尘沙,又吹了一会儿,众人视线才清晰些。
张行简已经将弓箭放回了武器架上。
他对跟随自己的将军笑一笑:“风太大,不适合射箭。”
将军肃然点头。
那边操练的将士们伸颈以待,等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来自东京的、相貌清逸风雅的贵族郎君诚然确实因为风大而被阻碍了射箭兴趣,但在将士心中,人们更愿将其看作是这位郎君果真文弱不堪的证据——
“风大怎么了?这风才多大啊,他就射不了箭了。要是我们将军在,再大的风,也百发百中!”
“就是!喏,沈将军不是在那里坐着吗?沈将军要是过来射箭,肯定也不受什么风的影响啊。”
张行简将弓箭放回,再次瞥了不远处的沈青梧一眼。
跟随他的将军,发现这位张相已经不着痕迹地看了沈将军好几眼了。
唔,沈将军带这位张相来见帝姬的。军营中也有一些传闻,说沈将军以前还做沈家二娘子时,与这位张相不清不楚……
这位将军思量片刻,大着嗓门,向沈青梧招呼:“沈将军!”
那边坐在栏杆上的沈将军不为所动,依然和小兵聊得火热。
张行简不动声色,听这位将军声音更高些:“沈将军,你过来给将士们演练一下正确的射箭姿势!”
他其实是听李令歌的命令,有心在张行简面前彰显他们军队的武力。
这恰恰也是张行简的目的——射不中箭就射不中吧,让沈青梧过来,即使不说话,看几眼也好。
然而,沈青梧旁边那小兵站起来,大声回话:“刘将军,沈将军说——风太大了,她受了伤,不便动用内力,更不便射箭。沈将军要你自己去给将士们演练!”
将军:“……”
他讪讪的,十分尴尬。
沈青梧很少给他们面子,他是跟着张行简,以为自己身份地位不同往日,才骄傲自豪一刻,沈青梧的不给面子,就将他打回原形。
这位将军嘀咕:“不服管教!要是博帅在,肯定说她!”
可惜益州军现在没有主帅,沈青梧已经是官职最高的将军之一了。在沈青梧之上,只有李令歌能召得动她。
张行简目光闪烁。
他见这将军不能让沈青梧过来,那个小兵还帮沈青梧传话。他越发起疑:凭什么不过来?纵是说不必表现得与他感情很好,但如此避讳,是不是也有问题?
张行简便对跟随自己的将军笑一笑:“昔日我也与沈将军见过几次面,既然沈将军在这里,打声招呼也好。”
将军无言。
将军心想:军营里流言,说沈将军和你一刀两断后,才跟得我们帝姬啊!得多厚脸皮,才能凑上去啊。
但做宰相的,也许脸皮确实足够厚。
张行简连一个箭都射不好,却能神色自如地向校场另一头走过去,一副准备和沈青梧结交的架势。
张行简到近前,听到那小兵背对着他,和沈青梧确认:“那这玉佩,小的就真拿了?将军真的赏赐给小的了?真的是因为见我操练辛苦又努力,奖励我的?”
小兵因为上峰的奖励而激动坏了,一道清雅男声文文静静,从后传来:“什么玉佩?”
沈青梧:“……”
她坐在栏杆上不动,很认真地晒太阳、看太阳。她心里祈祷自己想错了,在自己想好如何认错前,张行简不要过来。
沈青梧从不和人认错。
她压力很大,纠结很久。
偏偏张行简非要过来。
张行简问那小兵,沈青梧开始头疼。
小兵回头,茫然又兴奋地向身后将军和相公展示自己的赏赐:“沈将军说送给我玩的……沈将军说这块雕坏了,成了废玉,让我拿走。”
张行简向玉佩瞥了一眼。
他眉头轻轻蹙一下。
这雕刻力道不错,入木三分,就是坑坑洼洼,不知道雕的什么。沈青梧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块废玉来……
等等。
张行简盯着那雕刻得乱七八糟的玉石。
他隐约觉得这图画水平仿佛六岁孩童持笔,画得十分烂,很像一个人的水平……
张行简:“让我看看玉佩。”
他温和而不容拒绝,小兵要将玉佩递过去,后方却突然来一道力,在他后背踹了一脚,将他踹得往旁边趔趄两步。
小兵手忙脚乱平衡身体,玉佩没有递给张行简。
小兵愕然回头,见沈青梧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土。
沈青梧对小兵说:“你休息够了吧?还不去训练?”
小兵只好走了。
张行简收回自己素净的手,目光闪烁。
他不说话,跟着他的将军快被沈青梧的没礼貌气死了:“沈青梧,你大胆!这可是我们的贵客,贵客要看一个玉佩怎么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啊?”
沈青梧目光在张行简身上只停留了一瞬,眼眸乌黑冷淡。
她颔首:“见过贵客。”
张行简还没说话,沈青梧便道:“你们慢慢在校场逛,殿下有任务交给我,我先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