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晏一愕。
“我就说嘛,天底下怎么会有不想当皇后的女人呢?”
谢长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还不离开?风师兄约你正月初一见,你不去准备?”
“准备什么?我才不去。”
谢长晏很惊讶。
“至于我为何还不离开……”秋姜说着,凑上前搂了她的腰,姐俩好地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因为,我要跟你一起出海的呀。”
这句话说完,她明显感到谢长晏的身体僵硬了。
***
秋姜说到做到,当晚就去厨房借厨具。
厨子不肯,被她捆了起来。
秋姜当着他的面做了一碗粥,一边做一边道:“茯神粥,取新米浸泡半个时辰后,三七兑水,米三水七,再加一成牛乳。煮沸后熄火,焖半个时辰,掀盖后加以大枣麦冬添色。诀窍有三,一,米最好是仙桃新米;二,水最好是活眼山泉;三,牛乳需提前烧沸滤末。如此一碗,才尽善尽美。”
秋姜说着将粥盛入盅中,端给厨子看。厨子眼睛都直了,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秋姜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我借你厨房用,是看得起你。这可是无牙大师的独家菜谱。”
厨子颤声道:“既是独、独家,你、你为何告诉我?”
“那老和尚敝帚自珍,小气巴拉,什么都藏着掖着不外传,简直罪大恶极,不配当佛门弟子!我这是帮他传道积善,让世人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素斋。阿弥陀佛。”
秋姜说着端着粥出去了。
厨子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突觉身上一松,却是捆他的绳索不知何时断开了。他连忙爬起来,想去报官,但跑到门口,却又迟疑,最终回到灶旁,捡了根炭条赶紧把那菜谱记了下来。
***
秋姜捧着托盘走进郑氏的房间,行了一个大礼,自我介绍道:“伯母您好。小女秋儿,与长晏一见如故,正好我也要出海,便约了携手同行。叨唠之处,还请见谅。”
郑氏正在跟谢长晏对坐着分线,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女儿一眼,随即放下线,回了一礼:“姑娘客气,同行是缘,请坐。”
此人虽面相凄苦,但气度高华,一举一动都优雅到了极点,不愧是芝兰谢氏出来的。但谢长晏明显没有学好礼仪,同是坐姿,她偏盘着腿显得疏懒随意,毛毛躁躁。
秋姜笑了笑,将盖子掀开,露出里面的茯神粥。
“小女擅做素斋,伯母旅途劳顿,怕是休息不好,喝一碗茯神粥,有助安眠。”
谢长晏的表情顿时紧张,想要阻止,但郑氏已盛了一碗,小尝一口,赞道:“姑娘好手艺!”
“伯母喜欢,我可松了口气呢。”
谢长晏又急又气又不能发作,只好起身道:“我吃饱了,你跟我来。”说着,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强行拉出房间。
这小丫头虽不会武功,却有蛮力,秋姜被拉得生疼,笑道:“啊哟哟,这是做什么呀?”
“你要躲要藏要同行都由着你,只是不许骚扰我娘!”
“你管讨好叫骚扰?”
“谁知道你那粥里加了什么?”
秋姜面色一沉,道:“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的手艺。一粒米需七担水,对待食物,怎敢不敬?”
谢长晏闻言一愣。
秋姜有心炫耀,故意甜滋滋道:“更何况,若非这项手艺,怎勾搭得到鹤公?”我啊,可是你的好师兄的十一夫人呢,小家伙。
谢长晏果然露出些许好奇来。
秋姜继续诱惑她:“你娘是有口福的人。你不跟着尝尝?”
眼看谢长晏有所动摇,正要答应,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她说谎,你别信。”
秋姜扭头,居然看见了公输蛙。说起来这还是中箭后第一次跟公输蛙再见,秋姜打招呼道:“哟,蛤蟆也来啦。”
公输蛙十分戒备,一把将谢长晏拖到自己身后:“此女心如毒蝎口蜜腹剑,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你若轻信,死无全尸!”
秋姜挑了挑眉:“喂喂喂,蛤蟆,如此当人面说坏话,不怕我生气吗?”
公输蛙抬起一臂,袖中有个黑漆漆的筒口,对准了秋姜。
吃过亏的秋姜神色顿变,身子后退了一步。
公输蛙冷冷道:“速离此地,不许再来。事不过三,看在鹤公面上,这是第三次。”
等等,怎么就第三次了?难道他把四儿偷的那次也算她头上了么?不过,风小雅的十一夫人这个身份,有时候还真是挺好用。
秋姜撇了撇嘴道:“不想我还能托他的福苟活。”
公输蛙的手臂绷了绷,秋姜立刻横飘出数丈远,逃到了院门口,此物厉害,她心口上还留着疤痕,可不想再多添一道。
“也罢,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我就先走了。小姑娘,下次再见。”
公输蛙目光一凛,秋姜已咯咯笑着翻过了院墙,气他道:“蛤蟆,看好你的袖里乾坤,可别大意弄丢了噢……”此等利器,加她亲测,夫人不会罢休的。到时候,如意门跟求鲁馆必有一战。啧啧,想想就激动。
秋姜走出客栈,忍不住扭头看了眼院子那头的梅树,玉京时局已乱,如此寒冬,不生把火的话,不止这棵梅树,万物都会被冻死。
第十二章 切肤
秋姜生起了火,火很旺,烧得柴火噼劈啪啪响。
秋姜就着火暖手,想了想,扭头道:“有酒吗?”
百祥客栈的厨子又是畏惧又是无奈还有点小期待地缩在角落里看着她,闻言哆哆嗦嗦地起身,从柜子里摸出壶酒递过去。
秋姜接了酒笑道:“谢啦。”说罢拔开壶盖灌了一大口,点评道,“难喝。”
厨子委屈:“就图个暖和,月钱都带回老家供养家人了,哪有余钱买好酒?”
秋姜挑了挑眉:“都有什么家人啊?”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停!”秋姜打断他,“少来这套。”
厨子愁眉苦脸道:“姑娘,你要这样把我关在家里多久?客栈这段日子正忙,我不上工,会被掌柜开了的。”
“正好。”秋姜睨他一眼,“就凭我教你的那道粥,可去玉京达官显贵前卖个高价。”
厨子苦笑起来:“姑娘说得轻巧,光一道菜哪够?那些贵人们的舌头都刁得很,一天恨不得换一百个花样。”
“你倒是挺清楚。”
“要不,姑娘再教几道?”厨子的表情转为谄媚。
秋姜踢了他一脚:“借你破屋住几天,就想偷师,想得美!”
厨子被踢得翻了个滚,又缩回到了墙角里:“不是你说要把无牙大师的绝技传遍天下嘛?”
“我倒是想。可他没教啊!”秋姜叹了口气,那老和尚不但跟风小雅交好,跟另一个人也关系匪浅,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意思太折腾他。
就在这时,屋外声动。秋姜目光一闪,手在佛珠上轻轻一按,一股白烟立刻朝厨子喷去。
厨子两眼一直,一声未吭地晕了过去。
秋姜拍了拍手,看着门口道:“外面冷,快进来吧。”
门开后,走进来的人,是四儿。
他打量着这个破旧狭小还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油烟味的小土房,皱了皱眉:“为何住这?”
秋姜指了指唯一的一扇窗:“开窗就能监视谢长晏。”
“你为何找她麻烦?夫人又来催了。”四儿说着将一支新的鸡毫毛笔递给她。
秋姜打开笔管,里面写着:“速杀风乐天。”加了个速字,看得出来确实很急。
秋姜不屑道:“她说杀就杀?啐。”随手将字条扔进灶里烧了。
四儿嫌弃地看了眼油腻腻的毡子,没肯落座,而是站着道:“按旧例,两次不应,下次来的就是不是笔,是五儿了。”
“就要他来。让他亲眼看看,大燕的宰相是那么好杀的人么?”
“可你是他儿媳。总该有机会。”
秋姜冷哼道:“你还是老皇帝的贴身随从呢,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见你动手?”
四儿一本正经道:“我的任务只是监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对视了半天,四儿别过脸:“笔已带到,我回去了。”
“等等!”秋姜叫住他,然后挤出一个跟之前厨子求她时一模一样的谄媚笑容,“四儿哥哥,帮我砍点柴再走呗?”
四儿的眼角抽了抽。
***
厨子醒过来时,秋姜已不见了。灶里炉火未熄,屋子暖和得不得了。
他一个打挺跳起来就往门外冲。
女魔头不在,赶紧出去报官!
然而脚下踩到一物,差点摔倒,定睛一看,竟是木柴,切面光滑之极。再看过去,倒抽口冷气——
只见门后面堆着小山一般的木柴,每一根都跟他手上的一样长短。
厨子愣了半天。
要不……还是……不报官了吧?这可是上百根柴火,足够他度过整个冬天了!只要女魔头不再回来,此事就此作罢……吧?
***
女魔头蹲在某艘船的桅杆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
因为渡口结了冰的缘故,停满了无法离开的船只。偏偏有个叫胡智仁的商人急着发货出海,许以重金召集了上百名纤夫拉船。
而谢长晏不知何故也在其中,拉着绳索满头大汗地往前拖。
秋姜喝完酒,拿起一旁的套绳,甩一甩,扔到冰上的某个箱子里,那里还有一些残余的酒壶和皮裤,正是胡智仁之前分给纤夫们的。
套绳精准地套中其中一个酒壶,拉回来,接着喝。
秋姜想,燕国也是有优点的,比如这么冷的天喝酒,酒就显得更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