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一定距离外,则另跟着一男一女,女的像是助理,男的像保镖,都在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怎么,不认得?”
靳媛将笑容放大,纤纤手指抚了一下脸孔,几丝疑惑跟着跳入眼底:
“我听恒远说,他有给你看过我们娘叁个合照的啊……还是我这老太婆这两年都老得让人认不得了?”
玩笑味十足。
苏锦有点惊讶。
这样一个形象,与自己的想象,出入很大。
没有刁钻,目光也不挑剔苛刻。
相反,她是亲切可敬的,温柔的眼神,会让人觉得这不是婆婆,而是自己的亲妈妈一样——和养母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特别的舒服。
这种舒服,让人没办法抗拒,她连忙摇头,轻轻道:
“不是。认得。”
“哎哟,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突然就老成渣了,害我恨不得马上找地方敷面膜了呢……”
她笑着轻轻拍了一下胸脯。
苏锦想,靳恒远身上的幽默,应该袭承自靳媛。
她不自觉的跟着笑了一笑。
那种轻快,很能传染人。
“认得就好。认得就好……认得是不是该叫一声‘妈’来听听啊……嗯,就算现在不好意思叫‘妈’,叫一声‘阿姨’那也是可行的……”
笑吟吟的,画的漂亮的秋水大目,立马露出了期待。
苏锦有点不自在,这见家长,是不是见得也太不合适了一点?
她正和靳恒远置气,那气还在心头蹿着呢,那矛盾可不是一时半缓可以消弥的,却在这个时候,撞见了他母亲。偏偏他母亲还和她套近乎。
按理吧,小辈之间的事,不应牵扯到长辈的;就像长辈不该插手小夫妻之间的小吵小闹一样,夫妻吵闹,床头吵闹床尾合,长辈一插手,这性质就会改变。小辈吵架,牵怒到长辈,这矛盾就会越闹越大。
苏锦想了又想,人家靳妈妈可没得罪她,她不能对人家撒气。
她啊,她从来就是那种别人待她好,她就会待对方的人。
面对这样一个靳妈妈,她自没办法翻脸的。
“阿姨好。”
她马上恭恭敬敬叫了一句。
“哎哟,看来啊,没给红包啊,还真讨不出你这一声妈来呢……”
靳媛笑着调侃了一句,目光一闪一闪,伸手就将她给牵了过去。
那细软滑腻的手,绝不比苏锦的手感差,握着,让人没法排斥,感觉被养母牵在手上一样。
靳媛一径在笑,目光透着打量的味道:
“瞧瞧,小模样真是好看啊……
“不过,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被小远气着了?
“我家小远啊,打小就皮,特别特别的淘气……
“现在呢,你们都成夫妻了,他要是做事,失了分寸,该骂就该骂,该打就打,就是啊,别躲起来不开心。
“俩夫妻的,有什么啊,就得说开了,那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在苏锦的生命当中,她最爱两个女人,一个是苏瑜姑姑,一个是养母,她们都温温婉婉,是极为娇美温和的女子,没什么脾气,她们并不干练,只会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靳媛不太一样,乍一看,气势十足,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可近距离一处才觉得她也是一个格外让人暖心的女人。
至少她给她的第一印象,真心不差。
“靳阿姨,我能冒昧的问您一个问题吗?”
此刻的苏锦心里特别的苦,靳媛又是这么的温和可亲,令她忽然就荫生了一种不吐为快的冲动。
“当然可以啊!哎,要不这样,我们去一起用晚餐如何?瞧瞧,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靳媛拉着她就往外走了起来。
苏锦是那种孝顺的人,没办法推辞,再说,肚子也真的是饿了,于是两人就近选了一处高级餐厅。
靳媛很热情,点了餐,开了红酒,还极有兴致的给她介绍起这餐厅里的特色菜系,非常的健谈,只是谈的全是无关紧要的事。那娇软可亲的声音,轻易就压下了她心头的怒气。
“刚刚你想问我什么?问吧!”
菜上齐之后,吃的也有点酒意了,靳媛笑咪咪问到了她之前还没有提出来的问题。
“我想问,靳恒远从小到大,是不是一个特别爱撒谎骗人、做事从不考虑他人感受的孩子?”
苏锦双颊红扑扑的,红酒让她说话直快起来,没有再绕弯子。酒精麻痹了她,让她没办法意识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有多么的容易得罪一个爱儿子的母亲。
好在,靳媛是大度的。
“嗯,这个啊,这得分情况。”
靳媛笑着想了想说:
“他只有在很在乎这个人,或是这件事时,才有可能撒谎骗人……”
苏锦听着眨了一下眼。
靳媛打起比方来:
“比如,小学时候,为了引起他爸爸的重视,他会故意把分数考的很烂,或是打架闹事。
“每一次,他爸爸问他为什么这么胡闹时,他会说,我乐意,我就喜欢打架。
“其实,那只是他想见他爸爸的借口。
“可惜,他和他爸爸,每一次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再比如,他中学的时候,曾失踪过一段日子。
“回来后,他受了很重的伤。明明很疼,很难受,可是在我面前,因为怕我担心,就会忍着,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
“又比如,他为了小丫不至于一生下来就无父无母,甘愿撒下弥天大谎,认定小丫头是他女儿,其实呢……”
靳媛淡一笑,满嘴感慨,轻轻溢出:
“其实啊,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
苏锦怔了一下,脑子突然有点发晕,有点怀疑自己听到的,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潇苒不是恒远亲生的?”
“对啊!”
靳媛点头:
“恒远还没和你说吧!”
“嗯,那萧潇是谁的孩子?”
她讶异极了。
“璟珣的。”
靳媛轻轻说。
苏锦不觉又呆了一下。
原来是他大哥的。
“那会儿,璟珣已经没了。”
提到那孩子,靳媛立马轻轻的唏嘘起来:
“那个姑娘在生萧潇时,因为要有家属签字,她身边呢,没半个亲人,所以就打了恒远电话。
“直到那个时候,恒远才知道璟珣在出事之前,已经和那个姑娘好上了。
“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他本来都准备要带那姑娘回家见家长的。
“恒远说啊,那是一个有点任性、和家里闹翻了的姑娘,是璟珣将她引上了正路,之后两个人还生了感情。
“璟珣没了之后,她发现怀上了,不敢回家,怕家里人要堕胎。那姑娘,当时还在读大学。也不敢让萧家知道,怕一旦生下来,被萧家人夺了去,只敢偷偷怀着……生产的时候,她实在怕了,这才打了恒远电话。
“结果,恒远去了之后,却亲手签字,送了她的命。
“为此,他难过了好一阵子。
“再后来,实在是因为太心疼那个孩子一生下来父母就没了,他就向外说这是他的孩子。
“我知道这事后,曾想让他把孩子抱回北京,由我找人在家带着。
“他不许,说还是让萧潇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好,大孙子没了,留着这孩子,可以转移两个老人的思孙之痛。
“不过,为了防止两个老人睹人思人,他没对他们说,只对我一人说透了。”
苏锦听了,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的作用,鼻子里越发酸酸的。
瞧瞧,这么重要的事,靳恒远可以选择和他母亲说透,却不愿和她讲清楚。
此刻,靳媛手机响起,她道了一声“我接个电话”,就中断了谈话。
苏锦呢,托着有点发晕的脑袋,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与靳恒远到底算什么?
什么事都瞒着她。
然后,她又想:
靳妈妈刚刚打的比方,和她之前遭遇的事,有本质上的区别好不好。
第二个和第三个比方,全是善意的欺瞒,而她遇上的这件事呢,情节严重多了、也恶劣多了,受益方是顾丽君,而她则成了无辜受害方。
如果按照靳妈妈说法,只能说明,靳恒远最终在乎的还是顾丽君。
哎呀呀!
她的眉心皱起来了,抓起酒瓶就倒了一大杯,似想借这杯酒冲刷掉心头那一块让她梗得厉害的痛楚。
莫名就越发的烦了。
嗯,她特讨厌那个想法。
靳媛呢,一连接了两个电话,当着苏锦的面,这丫头借酒浇愁的模样,她自有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阻止。
等接完电话,那丫头已趴在那里动弹不得了,脸孔红扑扑的。
靳媛莞然一笑,走过去,凑近细看,眼底露出了怜惜。
哎呀,这丫头,这是和小远闹什么矛盾了呀?伤心成这样?
她想了想,打了电话吩咐助理:
“去,把老薄叫过来。我得问问,我那坏儿子,这是干了什么缺德事,伤我儿媳妇的心了……急巴巴把人家娶了,也不晓得好好疼。肯定是他做错事了……”
靳媛啊,是越看苏锦越喜欢,不由得埋怨起儿子来了。
助理笑笑,应了。
靳媛一早就发现了,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跟着——薄飞泓是谁,她自是知道的。很显然啊,是得了儿子的调派过来保护苏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