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好,那就没问题了。大凯,过来,带他们马上去办一下手续……”
罗泗冲外头叫了一声,终于松了口。
门外进来那个叫大凯的,应声瞄了靳恒远一眼,心下是诧异的:这人是谁啊?怎么三两句上头就同意保释了呀?
他出来低声问了另几个在值班的同事。
其中一个瞄了一瞄,激动的低叫起来:“我认得他,我认得他……”
“谁呀?”
“萧家那位太子爷啊……人家现在沪上开律所,身家杠杠的的……一个官司,据说就能赚上百万的。对了,我记得他爷爷,萧老爷子以前可是军区一把手啊……”
“哎呀,真的假的呀……”
晚上十一点,看守所内,靳恒远见到了苏暮笙。
那孩子穿着一件黑T恤,神情恹恹的,看到他怔了好半天,眉头整个儿打结,眼底隐隐有怒气在凝聚起来,最后不知怎么就一点点又散了去。
“苏暮笙,过来签字。有人来保你!”
“不是不让保释吗?”
他抬起耷拉着的脑袋,疑狐的问。
“特殊情况,特殊顾照。坐下。”
苏暮笙坐下,拿过一大份资料看,最后在《取保候审决定书》上看到了靳恒远的名字,职业:律师……
看到这些,他呆了好半天,拿着笔,久久没有在签名处落下笔去,而是抬头瞄起了那个男人来,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靳恒远看到了他眼里的疑惑,淡淡道:
“快签吧!有什么疑问出了这道门再说。”
苏暮笙什么也没问,签了名。
程序走的很快。
不一会儿,苏暮笙跟着靳恒远走了这座关押了他两天一夜的拘留所。
江韬见事情办成了,家里又有事催他回去,等出了门,就和靳恒远挥手告别。
“我先回了啊。”
靳恒远拖住他道谢,说回头请他吃饭。
江韬哈哈笑:“和我客套?没把我当哥们是吧!再说了,今天这事,没我,你一样办得成的。这么谢我,虚,太虚……”
他在肩头拍了一下,坐进了一辆来接他的奔驰,扬尘而去。
“走了。”
靳恒远转过身来叫暮笙,自己径直走向了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路虎,用手上的遥控“吡”的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却看到那小子仍站在原地,表情傻楞楞的。
不会是关了这两天,关出毛病来了吧!
他降下玻璃窗:
“快上车,傻愣着干嘛?”
苏暮笙这才像从中邪状况回过神那样的,惊跳了一下,走过来,却还是没上车,死死的盯着那车牌又是一番看。
“这车牌上长花了吗?上来。”
靳恒远又叫了一句。
他这才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苏暮笙有点鲁莽,但不笨。
之前,他对靳恒远恨之入骨,气他玩弄他姐。
现在,当靳恒远以律师的身份来到他身边时,他隐觉察到这个男人,可能是不好惹的——暮白的律师来不能保释,他来就行,这里头的区别,太明显了。
“这车……”
他低低想说话。
“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任何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赶紧回医院……妈的情况不是很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发动车子前,靳恒远先把这话撂了出来。
“妈怎么了?”
苏暮笙豁得转头,一脸紧张的惊问:
“她怎么了?”
靳恒远淡淡瞄了他一眼:“你倒还知道惦记你妈啊!”
“妈到底怎么了,你倒快说啊!”
苏暮笙急的都要吼了。
靳恒远这才往下说起:
“你犯命案被拘留的事,刑警大队有人用电话通知了苏家,是周玟接的电话,这给了周玟话柄,她跑到医院好心的亲口把这件事通知给妈知道,妈当场气得昏厥。梁医师说:妈这一次是真不行了……”
这话立刻令苏暮笙脸色惨白,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凶狠之色,吼了一句:
“妈的,那狗日的周玟……”
靳恒远声音比他响多,也冷多了:
“骂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你要不闹出事来,人家能逮住机会跑去气妈吗?
“苏暮笙,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想要做一个让人瞧得起的男人,你得让自己会一身本事。
“现在,你能力没有,倒是习惯了闯祸,你还当你是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啊?
“惹了祸,就等着家里人给你料理后事的,那全是孬种。
“给我坐好了。收起你那一副想杀人的嘴脸。
“这里过去十来分种,这十来分钟,你给我好好交待,你和那小丽到底发生过什么?
“现在罪证对你很不利,你知不知道?
“你他妈难道想在牢里待到老死吗?”
冰冷的利叱,终令苏暮笙噤言。
他倔强的咬牙,压着那怒气,冒着火星子的眼睛全红了。
“说话呀?”
靳恒远真想踹他一脚。
“你……你能帮我?”
他才抬头,问得很轻。
“只要你没真杀人,我就一定能帮你洗脱罪名……”
他说的很轻描淡写,可自信满满。
苏暮笙侧看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姐夫。”
“额……”
“妈的,臭小子,我今天跑来刑警大队给你保释,你都还没叫我一声姐夫吧!”
靳恒远突然转头,用一种危险的目光盯起苏暮笙:
“不叫是吧……还想让我揍一顿是不是?嗯……”
他伸过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揪住了苏暮笙的耳朵。
“哎呀,哎呀,别……别拧,别拧……姐夫别拧……”
一个便衣刑警,在苏暮笙的惨叫声中坐到了后座。
二十分钟,车子抵达医院,苏暮笙疯了似的冲下去,冲上了住院区,直直冲进了监护室……
晚上十一半点。
加护病房。
一直牵着姚湄手的苏锦正在发呆,忽发觉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精神突然一凛,坐直,凑过去看,养母套着氧气罩的嘴,也跟着动了一动,看着有醒来的迹向,马上急叫了一句:
“妈……妈……”
这一声叫,把边上正在玩手机的杨葭慧和韩彤也招了过来。
苏暮白正从外头进来。
“阿姨醒了吗?”
苏锦没答,所有的注意力全关注在养母脸上。
那张本原来秀致姣美的脸孔啊,如今全是鸡皮疙瘩,死亡的气息,深深的笼罩在她脸上。
这光景,与往日婷婷玉立、纤纤动人的人儿一对比,一阵心酸,令她悲从中来。
她牢牢握着养母的手,隐约觉得她有回握自己,虽然力量极轻极轻。
所有人都屏息盯着。
姚湄的头,在枕头上微微的蠕动着。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缓缓的的睁开了那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眼神很暗。转动着的头,辗压着那一头凌乱的半白短发,似乎是在辩认自己身在何处,神情显露着几丝茫然。
“妈,妈……”
她颤着声音叫,鼻子酸的就像刚吃了一片柠檬。
“您感觉怎么样?”
姚湄的反应很迟钝。
她很努力的睁大眼睛,很吃力的在转动视线,捕捉声音的来源。
在落到苏锦脸上时,定住,那涣散的眼神一点点凝聚,一点点聚出淡淡的苦涩,以及浓浓的悲哀。
她翘了一下大拇指,眼角跟着有泪滴落下来,氧气罩下,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似乎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妈,您想说什么?”
苏锦抹着眼泪,咽着苦楚,凑过头去,凝神细听。
“暮……笙……暮……笙……”
声儿是有的,可太轻太轻。
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依稀可辨的两个字,苏锦辨了好一会儿才把它辨出来,泪,吧嗒再度涌了出来。
姚湄在挂心儿子。
此刻,她最想看到的也只会是他……
可她却连她这样一个最普通的心愿,都完成不了。
她咬唇,不断的拭泪,不断的咽下哽咽之声,抹出笑来,安抚着,鼓励着,哄着:
“妈,您好好养着,很快暮笙就会来看您了……明天天亮,您就能见得到他了。妈……你稍稍等一下,现在大半夜呢,没几个小时了,暮笙贪睡,我们不要吵醒他好不好……”
姚湄眨着那干涸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她吃力的说着,咬字不清不楚。
苍凉的哀思却被她用眼神表露的彻底。
此情此景,足令见者落泪,闻着心碎。
韩彤和杨葭慧别开了眼,暗自擦泪。
苏暮白沉默。
“不会,不会……妈……你能见到的……你说过,你还要好好陪我们一阵子呢,你说过……说话要算话,这是你打小教的,您得履行承诺……”
苏锦抹去养母的眼泪,压抑着语气当中的痛楚,逼着她一定得坚持下去。
姚湄眨眼落泪,在这红尘人世,她还放不下的人啊!
门在这个时候,砰的,被猛的推开了。
那声音,在寂寂的深夜,显得是如此的惊天动地,以至于立即惊动了所有人。
正当他们转头之时,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唤,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侵入了所有人的心扉。
“妈……”
声音那么的响亮,夹着发自肺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