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买个马车吧,咱们有马儿,只用把板车换下套马车就成。”
张放远想着城里那些一顶比一顶漂亮洋气的马车,夏时是木质带纱帘的透风款式,冬日是包裹的像个小屋子一般暖和不受害。
也不单是富户人家喜爱彰显,更要紧的确实是比他们这种完全敞着的马车要更适合装人一些。
许禾还没有坐过轿子马车,他们这虽也是马儿套的车,可却不是城里的那种马车,准确来说应当叫马板车,可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也好,能遮风挡雨的,冬春都好用,备着也不算是乱花费钱。以后拉货就换板车,素日坐人换马车。”
张放远应声:“那过两日我就到车马行去瞧瞧,咱们小黑年轻力壮,若是寻着合适的母马,也能配个种。”
“依你。”
张放远看着许禾的肚子,想了想还是道:“我瞧着你肚子慢慢大了,这总早出晚归的也是劳累,虽说村户人家的小哥儿妇人有了身子不如城里人讲究,可还是得好好顾忌要紧着。要不你便在家里好好养胎,不日日都去城里的铺子操心了。”
许禾闻言将手掌心覆在了自己肚子上,他眉头微凝,崽儿大了,他是越来越能感受到有生命在自己肚子里,小家伙踢他是越来越频繁。
虽说是他心里记挂着城里的生意,但是也晓得眼下什么是最重要的。
他算了算,次年春孩子就该出世了,届时一切都稳妥了再想生意的事情就不必有所忧心:“好,我听你的。”
张放远闻言不免握紧了些许禾的手,他早就想说这事儿了,但是就怕他听了多心,一直碍着没说,如今提出来见他答应的爽快也没有不愉就放心了。
两口子去的茶棚做饭,那头什么菜都有,做锅子就是要菜多涮着才好吃。
张世月跟何氏在茶棚,两个孩子还在村塾里读书,张放远把许禾送到茶棚待了一会儿就回村子里去把他四伯还有两个孩子一起接过来吃晚饭,这头三个手脚麻利的人忙活,等张放远接着人回来,差不多正巧赶着吃饭。
“今年立冬还不算冷,要是连年如此就好了,最怕的就是冷。”
茶棚这个点儿早已经没了什么生意,三个人正好就开始动手做晚饭。
何氏在灶前洗涮锅子的菜,都是地里的新鲜东西,豌豆尖儿、小青菜、萝卜冬瓜,还有几颗长的早的小冬笋。晚上吃好的,大伙儿都很高兴,就更起了些唠嗑的兴致来。
张世月负责处理羊杂,片儿薄羊肉,她也接腔道:“可不是,太冷了花费都要比暖冬时多许多。又是得准备厚褥子,厚袄子,炭也烧的比往时多,天黑的又早,日日大雪盖着也没法儿出去做点什么,整日的闷在屋子里啊,灯油钱都了不得。”
“可不是嘛,那一年好大的一场雪,炭火卖的是一个贵。得亏是家里农忙过后捡柴烧了些炭火存起来,否则还真不晓得怎么过冬。村里存炭火多的人家把炭拉去城里卖可没少卖钱,也是懒,不然那年咱家也能赚点。”
许禾听着两人说着过去的事儿,他正在剥蒜做料碟,羊肉腥臊,一则得好好去臊味,二则料碟要用晒干的辣子放炭火上烤,焦糊了和酸一起放在沙奎里捣碎,那当真是又辣又香,羊肉沾点辣子入嘴口齿生津。
“昨儿家里鸡窝里的一包蛋全都被老母鸡孵出来了,一小捧大,晓茂围着玩儿了好久,昨日费秀才布置的字都想躲懒不写。”
“四伯娘,你家里的鸡孵出来啊?”
许禾听到两人又说到了此处,在灶下抬头问了一声。
“是啊,乖巧的很。”
许禾道:“先前我们那边养的那几只家禽还是城里买回来的,鸡长不赢鸭子,那鸭子都大的三四斤重,走路一塞一塞的了,鸡还是那么小一点儿,毛都长不齐整。我寻思着拿鸭子也孵一窝小鸭子出来。”
“好啊,我那儿还有能孵出来的鸭蛋,你明儿过来拿便是。”
许禾点了点头:“好。”
两个妇人被他说话声打岔,不免话题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儿,我瞧着你怀相好,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哥儿要大一点,应该是个儿子。倒也不是咱们在乎男孩儿女孩儿,其实做母亲小爹的,男孩儿女孩儿都爱,多数还是有些男子闹得,非是想要个儿子。”
许禾往灶里丢着柴火,笑道:“阿远跟我说了,是儿子女儿小哥儿都好。”
两个妇人也笑起来:“阿远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不过的,老张家啊出了除了老大一家子嗣多一些,往后的几个兄弟姐妹子女都不多,我只得一个小哥儿,你们二姑也只有一个姑娘。就指着阿远这一辈里能多几个孩子了,你们头一个孩子,不论是男孩女孩都好。”
张世月道:“是啊,只要是个贴心孩子,都是可人疼的。”
“你可别管村里那些个长舌妇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他们历来是喜好盯着好人家看热闹的。”
许禾心里头暖烘烘的。
张放远接着两个孩子还有张世诚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冬日白昼短,黑的就是早,还没到茶棚,两个对坐在板车后头的孩子就长吸了口气:“好香啊!”
“两个小皮猴儿,那羊肉的价格可是猪肉的两倍,能不香吗?”张世诚也笑哈哈的,今儿他上竹林里去挖冬笋,笋子没怎么刨到,倒是还等着了一顿好的。
几人下板车就不约而同的钻进了灶房,一屋子暖烘烘的羊肉香气。
羊骨在锅里熬出了白汤,许禾见人回来了便端出了锅子,在里头装了炭点燃。张放远知事儿的把锅子端进了中堂里去,两个妇人便把锅里的汤骨肉舀到个小敞锅端过去放在锅炉上。
“洗手吃饭咯!”
张放远去打了点儿小酒出来:“四伯,今儿可是打二十文一斤的小酒出来给你喝,可别再说我小气拿八文钱的出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大伙儿围坐在一起,冒着咕咕热气的羊肉汤蒸的人脸发红。
张放远夹了一片儿片的极薄的羊肉进锅里,入锅鲜红的羊肉登时就变色儿卷了起来,再沾点蒜泥糊辣汁儿,一口塞进嘴里美的人一宿睡不着。大伙儿都先吹着碗喝汤,他汤都耐不住喝就忙着吃肉了,被笑话了一通吃相,却也不恼,反而还给许禾也涮了几片儿羊肉。
晓茂便道:“堂哥总只给堂嫂夹菜。”
说的许禾耳尖一红,张放远也不卖好给小孩儿夹个菜,反而道:“给你夹菜那个还早,且等着吧。”
晓茂也被说的脸红,埋着头喝汤去了,又惹得大伙儿笑。
许禾觉得家里很好,胃口大开,但也只浅尝吃了几块儿肉。
羊肉虽好吃,却是容易上火,他有着身子不敢多吃,倒是涮了不少菜叶子。豆尖儿入锅一刹捞起,方才断生不耙软,脆脆的又甜又香,他很是喜爱这个味道。
一家人足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散场,回家时,张放远扬着马鞭子,浑身精力使不完,夜风吹着身体也不觉得冷。
第71章
“你那究竟是晚饭吃多了撑的厉害,还是腥骚的羊肉吃了跟着也骚起来了?”
许禾用一根毛掸子拍打着厚袄子上的灰尘,不在猪肉摊儿前守着,衣裳也能多穿几日了。入冬以后的棉衣本就不适宜常洗,洗多了容易打结不暖和,他也能躲个懒,不必日日搓洗衣物。
若是沾染了猪肉的腥味儿,穿了一日不洗第二日闻着那味道实在是不想往身上穿。冬日什么都不多好,独独这事儿上能占点好。
他把张放远的外衣拍打一番出了灰尘以后挂在了旁头,觑了一眼躺在床上跟条白菜虫一样扭来扭去的人,无奈摇了摇头,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还那样。
张放远斜躺着撑着脸看着许禾,勾起嘴角:“这也是能放在明面上说的?那羊肉再骚,被你放了姜汁一腌可就骚不起来了。”
“要不你给我也治治?”
“老姜汁治得住羊肉可治不住你。”许禾把买回家来的灯罩子盖上,省的夜里起风把烛火吹灭了去,耳尖子发热:“正经同你说话非要胡扯,懒得理你。”
“别啊。”张放远从床上爬起来:“还不来睡?”
“入冬天黑的早,睡下早了不到天亮就睡足了,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时下又不去城里了,要在床上一直躺着无事儿做时辰难熬。”
许禾从抽屉里取出了针线篓子,他针线活儿不好,像是手指太长了不灵便一般,那些个绣花做衣裳鞋子的都不如他二姐做的漂亮。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亲手给自己的崽儿做点贴身衣裳穿着,城里卖小孩子衣裳的铺子不多,孩子的衣裳大抵上都是家里人自己做。
想着张放远都不嫌弃他手脚粗苯,给他做的衣服洗干净了就抢着穿,分明是比以前他嫁过来那些衣服做的晚,到头来穿的次数多了反而比时间更长的衣服先穿坏。孩子小,定然也是没机会嫌小爹做的衣服不漂亮的。
“我做会儿针线再睡。”
“夜里点灯做针线容易把眼睛熬坏了,再者你也不怕点着灯我睡不着。”
许禾道:“你那沾着床就能睡的性子,起火了都睡得着,哪里一盏灯就不能睡了。”
张放远拉了凳子坐到许禾身侧去:“我不睡,在此处看着你做针线。”
许禾垂眼便能看着人一大块儿团在一旁,把前头的烛火都挡了大半去,一片阴影落在布料上。
“你诚心来捣乱是不是?”
张放远闻声也不动一动虎躯,就那么盘着。许禾瞧人那黏黏糊糊的劲儿,便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素日里没歪主意的时候早就倒床睡了,哪里还会这样那样的。
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微扬眉头看着他,张放远登时就露出了一抹笑,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矮身把人抱了起来。
“我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儿,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轻重。”
许禾狐疑的看着脱了衣服腱子肉线条明晰的人,样子可同说的话不怎么挂钩,想着问你确定,可发现屋里亮堂着,转而道:“不吹灯啊?”
“点着吧,有些亮光不会出事儿。”要紧是吹了灯他会更激动。
许禾拉着被子,冬日里没有蚊帐,但为了保暖床上也挂有帐子,即便是放下来了床铺上还是能看清彼此的脸,温黄柔和,生出些旖旎:“可我不习惯这样。”
事难两全。
“这样吧,点一会儿我再去吹。”
各退一步。
“那好吧。”
翌日,外头的风吹打在闭着的窗户上,许禾起来时天已经大亮。
张放远自是一早就赶着马车去了城里,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走的,总之是他在睡意中听见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开门声。
他去把窗子打开,光随着一点雾雨气涌了进来。
冬天总是灰沉沉的,便是快午时了也不多亮堂,这样的时节和天气总是让人不好分辨上午下午,什么时辰。
他撑起窗户,瞧着旁头燃尽了流淌糊在木板上蜡油,无奈叹了口气。
…………
“老板,要一碗馄饨,多添点儿热汤,煮好了送到前头的玲珑刷牙铺子去。”
张放远出发到城里时已经不早了,天街上好多的铺子都已经开了门,不过他也不着急,他们家的生意现在已经不赶早市,便是晚些开门也无妨。
路过夹道边上以前许禾摆摊儿的地方,他骑在马身上叫了份早食。
“好嘞。”
他已算是常客了,便是先不给钱,那摊贩老板也给送面条来。
今儿中午空闲的时候他就去买个马车套上,过来时连板车都没套,骑着马儿一路赶来,吹了一路冬日晨风,睡意尽数都被吹散了,却也不觉得冷,只觉着高头大马的骑着来城里开铺子还有些趣味。
不过有趣也就只片刻,两口子习惯了一道开业做生意,他今儿一人孤零零的来开门还怪不习惯的,就连旁头布行的老板娘都问了一声许禾。
铺子打开,冒着热气的馄饨儿刚好送到店里,张放远从兜里摸出了十文钱给小贩,囫囵吞枣般吃了早食。
饭后,又学着许禾往日开店门的样子把铺子里的刷牙子整齐整齐,橱柜擦的纤尘不染,又取了扫帚将门前打扫了一番,一堆琐碎事儿,干起来却是消磨时间的很,很快就巳时了。
“要点什么,可以自己看,若是有不甚清楚的喊我便是。”
“是玲珑铺子的东家吧?”
张放远闻言抬起头,瞧了一眼来客,一个带着毡帽蓄着胡须的男人,不像是本地人。
“正是。”张放远又问道:“阁下是走货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