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张遵,关彝在自己的房间里背着双手反复走了几圈后问道:“小七,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启禀家主,现在是戌时三刻。”
还不到晚上九点,但愿这会还来得及。
“马上备车,我要入宫!”
刚刚从一个美姬的肚子上下来的刘禅,这时候还没有睡下。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从事这种剧烈的运动后身体很是疲惫,但越是疲惫,越要加强营养。
所以这会儿黄皓亲手撕开一层厚厚的绢布,拿出了一颗涪陵郡生产的“强壮剂”,刘禅先生就着鹿血给吞了下去。
“启禀陛下,汉寿亭侯、左将军关彝在宫外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干嘛?”
“奴婢也是这么跟汉寿亭侯说的,但君候说,只要陛下没有睡下,就请见他一见。”
“这个关疯子,一天到晚尽给朕惹麻烦。让他在前殿候着。”
“喏!”
关彝非常清楚,作为臣子。事先没有皇帝的指示或者约定。莽撞的深夜在宫门外求见皇帝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但他作为一名阉党分子,关彝非常清楚的记得黄皓一个月当中是哪几天夜里要在宫内当值。若是错过了今晚,起码要错过十天——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大,没有黄皓在旁边帮衬,他不一定有把握说服刘禅。而且这个事情又决不能走漏风声,只能是深夜入宫。
本来按照关彝的计划,在未来的三年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扩大生产,积聚人口,然后暴兵。最后在第四年应对曹魏的灭国之战。在这个计划里,他非常需要巴西郡的支持:涪陵郡的人口基数实在太小,地理环境实在糟糕。短短三年之间,单靠涪陵郡一郡的力量,他无法暴兵,也无法实现粮食自给。而巴西郡人口基数庞大,地理环境虽然比不上cd的一望无垠,但至少可开垦荒地很多。只要涪陵郡这边能够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再加上南中、五溪蛮甚至东吴的荆州购买的人口,他有把握在曹魏倾国而来之前,实现粮食自给——在未来三年,复兴社在涪陵郡的产业其利润关彝有把握至少增长十倍,但就是无法实现粮食自给。而一旦战事一开,这单纯靠对外购买粮食的方法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是关彝无法容忍的——毕竟这不是游戏,不能读档重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毕竟蜀汉不是他当家。如果说两年半以前刘禅、陈袛、黄皓等人觉得涪陵郡这么一个偏僻小郡,就算关彝把他搞烂了也无伤大雅的话。那么巴西郡主管的任命就要慎重得多了——这是大郡!
结果张遵被安排到了江阳郡,这个郡有这个时代可以大量开采并换来无数金钱的资源——盐!但这个东西其实并不是最近几年里关彝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人!而只有三个县的江阳郡政府民册上有多少人呢?两万挂零。比两年前的涪陵郡还少。
所以,他也只有将错就错,另外想办法发展江阳郡了。
要发展江阳郡,其实很简单,就是规模化发展盐业。关彝计划在三年内把江阳郡的盐场规模尽力最大化,力争养活一万人以上的盐场产业工人。
由于农业经济的分散性,农民的纪律性和组织性是比较差的,把农民训练成合格的士兵,需要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不说,代价也比较大——你招一个农民当士兵,就意味着你除了要养一个兵之外,至少还要少十亩地的收入。而工人就不一样了,工人的纪律性和组织性是比较好的——不然没法有序的工作。把一个工人训练成士兵一方面是时间比较短,另外是代价比较小:大规模的产业工厂,工人都是聚集在一起的。白天生产,晚上或者公休的时候就可以集中训练了。这样一来,关彝完全可以藏兵于民,到了第四年,这一万多产业工人,直接就可以拉上战场。
但是要实现这样的目标,那就需要切实的把未来江阳郡的所有盐场完全的掌控在手里。而这,又是和蜀汉现行的盐政相冲突的。
中国的盐政几千年来变化万千,但在明清的开中法出现之前,总的说来不外三种。
一种是全部专卖制:国家掌控所有盐场,生产、运输、销售,全部由国家负责。这种制度,好处在于国家可以通过全程把控,把食盐的价格定的极高,尽最大可能搜刮老百姓的铜板。而坏处则是低效、腐败、催生私盐。
一种是就场征税制:国家派出官员入驻各大盐场。盐场的生产由私人负责,盐生产出来后,国家官员在盐场里就把盐税给征收了。剩下的运输、销售什么的国家统统不管。这样做的好处是生产高效、私盐基本绝迹。坏处则是国家拿到的相对较少。
第三种则是就场专卖制。盐场的生产归私人所有,盐生产出来后,以固定的价格全部卖给国家。然后盐商到盐场向国家购买,购买之后盐商自己负责运输、销售。这样做的好处是国家稳稳的赚取差价,利益得到保障。而生产商、经销商也比较有积极性。
而蜀汉的盐政是哪种呢?不好意思得很,是关彝最不喜欢的“全部专卖制”——生产、运输、销售,都由国家全权掌控,私人不准插手——不光是蜀汉,曹魏、东吴,全都是这样——没得办法,国家长期处于战争状态,需要更多的钱供养常备军。
“臣关彝拜见陛下。深夜叨扰陛下,死罪死罪!”
“哼,左将军,你也知道打扰了陛下啊。死罪虽说不至于,但你不说出个道理来,不要说陛下了,咱家也饶不了你!”
隐蔽的朝黄皓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关彝伏下身子:“陛下,臣有一法,可以使江阳郡三年内大治,并每年获利十亿!”
前一句“江阳郡三年大治”刘禅和黄皓只是相视而笑:就知道你这个元从派的领袖不会不关照你的小弟。但后面一句“每年获利十亿”就让刘禅和黄皓不能淡定了。
一年十亿钱是个什么概念呢?按照现在蜀汉国内的米价,一石脱壳了的精米零售价是一百五十钱。十亿钱就可以购买六百六十万石粮食——足够蜀汉全部民册上的人口吃上半年还有余!
刘禅眼睛一转,黄皓立刻起身对着房间内的几个小宦官道:“都给咱家滚出去,在门口盯紧了,若是今晚左将军说的有一句话泄露了出去,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就全都不要活了!”
屏退了左右后,刘禅狠狠的顶着关彝道:“仔细说来,若是汝敢诓朕,休怪朕不念旧情!”
“如此大事,岂敢诓骗陛下。陛下,这江阳郡有个地方,地下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卤水……”
……
“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国家盐政自有成法,你怎么能想要朕答应你让这盐场由复兴社主管呢?”
关彝明显的感到,当他提出未来江阳郡开采出盐场后,其生产、销售权要交给复兴社的时候,刘禅的眼里有了一闪而过的杀机。
“陛下,臣的理由有三,其一,这江阳郡的盐场如果真的彻底开采,其出盐量绝对是天文数字,如此大的产量,陛下放心交给谁呢?”
刘禅还没有答话,黄皓已经开了口:“陛下,左将军说的有道理。自延熙十六年以来,全国四十一所盐场,有三十九所的产出每年都在下降。而所有盐场官员的私宅、庄园规模却越来越大。国家的榷盐收入,已经从延熙十六年之前的每年四亿钱降到了去年的一亿三千万钱。”
可以说,全部专卖制注定会滋生大量的腐败。而延熙十六年是什么年份呢?费祎遇刺身亡。缺少了有威望的官员高压,这个制度的弊端顿时放得无穷大——现任巴西郡太守刘干,是蜀汉主要的盐政官员之一,在后世的评价里,就非常明确的指出:这是个大贪官。
而且蜀汉的悲哀还在于:对于益州本土豪族来说,他们非常非常不喜欢蜀汉这个政权。所以全部专卖制在蜀汉这个基层严重抵触中央的国度里,还催生出了大量的私盐贩子。
“说第二条理由。”
“喏,陛下。国家若能改革盐法,实行就场专卖制。则国家的收入是稳定的,不会因为官吏上下其手而损失太多。而且负责运输、销售的官员、军队就可以裁掉,减少大量的支出。更重要的是,百姓不会受缺盐之苦。这是大大的善政。陛下若行此法,则百姓必对陛下感恩戴德。”
蜀汉的百姓苦啊。政府全程把控食盐的生产、运输、销售,把价格定的飞上了天——东汉太平年间,食盐的售价是每石四百钱,现在蜀汉国内的盐价是多少呢?一千二百钱!这么离谱的价格,导致蜀汉百姓普遍食盐量不足——所以东吴的使者都说蜀汉国内“民有菜色”。
“哼,恐怕百姓们又说这是诸葛思远的提议吧。第三条理由呢?”
“陛下,复兴社成立的初衷是复兴大汉。所以复兴社不光是我们这些元从后人的,也是陛下的。现在,臣代表复兴社邀请陛下入股复兴盐业,这股份嘛,陛下七成,中常侍一成,臣等一共占两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