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连续响了好几声。如同一把锋刃割裂对立气氛造出的那根紧绷的弦。
沈如期怔怔理好衣服,抬眸,视线里是秦绍恒那张阴沉的脸。她嘴巴微张,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敲门声很顽固。
秦绍恒冷冷扫过她一眼,绕过她,走近门口,打开了门。
门后是兰姨焦灼的神情,还端着那碗熬好的醒酒茶,视线透过开启门缝,飘过沈如期身上,又收回,垂眸,开口,“少爷,醒酒茶给你端过来了,你赶快喝了吧!”
秦绍恒视线落在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醒酒茶上,拧眉,接过了金色镶边的瓷质托盘,沉沉开口,“兰姨,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兰姨躬了躬身子,“少爷和少奶奶也早点休息。”说完就退了下楼。
秦绍恒一手托着托盘,一手合上了门。往里走了几步,将醒酒茶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打算动那杯茶的迹象。
沈如期还站在原地,气氛一时又沉寂下来,秦绍恒始终没有回应她的那一句,她猜不透他的想法,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醒酒茶,递到他的眼前,“先把醒酒茶喝了吧,待会凉了就不好了。”
秦绍恒并没有接过,视线紧紧攫住她,眸子里明闪的光,让人辨不出情绪。
沈如期举着醒酒茶的动作还僵在半空,突然,手腕间一阵受力,手里的醒酒茶没稳住,滚烫的茶水洒在她的脚边,镶金边的花色瓷杯滚落一段距离,旋转终于停住,灰色的羊毛地毯上显了水渍的痕迹。
烫热的疼痛在沈如期脚踝处隐隐发作,但也比不上手腕间秦绍恒施加的力道,纤细白皙的手腕被勒出一道红色,眸子里滚动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会这样,她挣了挣,但腕间的受力,并没有小一分。
“你就这么不愿意生这个孩子?”秦绍恒眸子里已经淬了怒意,冷冷问她。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现在并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问题,“绍恒,你先松开我,你喝醉了。”
他还是未动,扯着她的手腕,神情沉沉,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有个想法在一点点膨胀,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她不愿意和他生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她在也无法从他身边离开的牵绊?她说她喜欢他,扮作乖巧,也不过是她放松他的警惕,要离开他的铺垫?她始终还是想要从他的身边逃开,逃得远远的,去找程毅腾还是宋先哲?密密麻麻的嫉妒氤氲在他的心里,可是他向来想要什么便得什么,他不会如她所愿,他覆在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一分,“你觉得你会有选择的权利?”
沈如期的心一冷,她原本以为他对她有了改变,原来不过到头来,她始终只是他的一个所有物,一个高兴时会哄得开心,生气时会用来发泄的物品,是啊,她怎么会没有想到,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选择,嫁给他也好,生孩子也好,哪怕他如今将她弃之如敝履,她都得乖乖接受,不能反抗,甚至连那些不情愿的想法都不能有,她扯了扯嘴角,眼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我知道了。”
她的乖顺并不能让他觉得满意,反而在内心深处好像破了一个洞,灌着比这天气还寒的风,他四处找寻,又什么都堵止不住,他在害怕吗?这种陌生的情绪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他悻悻松开了她的手腕。视线落在她被烫得微红的脚背,抬眸,将她轻轻按住在床边,迈开步子,走到抽屉处,拿出烫伤的药膏,蹲下身子,一点点抹在伤口处。
落在沈如期视线里是他温柔体贴的样子,她本该被感动,但这种温柔并不能让她觉得感动,反而是带着些微的恐惧。
他抹得很认真和细致,其实伤口和疼痛都不大,但他处理得煞有其事,还在脚背上裹了一层纱布。
他站起身,将药收进医药箱,放好在抽屉,走近,居高临下看着她,手抬起,滑过她的嫩白的脸颊,嘴角明明勾着笑意,却让人发寒,“你知道,惹我生气会怎么样的。”
她当然知道,她更加知道她有不得不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她不想一切都功亏一篑,也不想在萧惠恩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前,她就失去了最大的倚靠,也是最能拿捏萧惠恩的东西。比起她所承受的一切,她有更加需要在意的地方,她笑了笑,缓缓站起来,“我知道。”
她话音刚落,吻在他的唇上,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主动,主动到让她觉得廉价,可是她没有办法,凭她一己之力抗衡不了的东西太多了,好在,她如今还有选择的余地。
天色滚滚沉沉,浓重的酒味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肯散去,那就让她也一同醉得失去了理智。
秦绍恒比任何一次都用力,搂住她腰间的手臂,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她嵌入他的身子。
她的身子倒在柔软的床上,黑长的头发散开,他的指节穿插在她的发间,他望向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温柔得让她又深了一层醉意。
身体的倦意来袭,但她的意识却很清醒。清醒得如同一把凌厉的刀片在割裂她的神经。她背对着他,他的手还搭在她盈盈不可一握的腰间,她闭上眼睛,纷沓而来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栩栩如生,她父母鲜血淋淋站在她眼前的样子,程毅腾和秦慕笙穿着大红喜服琴瑟和谐站在她眼前的样子,那个鲜活的生命从她的身体内生生被剥离的样子。
她不得已睁开眼睛,细簇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到底该怎么办呢?谁又能告诉她答案?
她什么都理不出来,索性放弃了梳理,天已经蒙蒙亮,细碎的浅光透过窗帘窄小的缝隙照射进来,她又闭上了眼睛,在深沉的疲惫中,终于进入了梦乡。
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虽未睡足觉,但意识还是很清醒,她起身洗漱,走到楼下。
餐厅已经坐着秦绍恒,一身衬衫西裤勾勒出他遒劲颀长的身材,摊开的财经报纸掩盖住了他的脸庞,背后站着一抹霖风熟悉的身影,沈如期一阵惊喜,“霖风,你没事了吗?”
霖风笑了笑,“少奶奶,没事了。”但总归是失去了一些记忆,需要时间适应。
秦绍恒合上报纸,视线凝在沈如期的身上,轻咳两声,“吃完早饭,和我回公司。霖风会带你先熟悉一下环境。”
沈如期坐下,微微点了点头,毕竟已经答应了去秦绍恒的公司。
兰姨讲冒着热气的早饭一一端上,菜式并不繁复。他们相对坐着,气氛大多沉寂,时不时霖风会在一侧汇报公司的一些数据情况,他会停下来侧身听着,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难处理。
但繁复冗长的数据和专业术语让沈如期一头雾水,也对即将上岗的职位多了一点紧张。
早饭,在一通数据的穿插后,终于结束。
沈如期上楼换了一套得体的职业装,黑色羊毛的高领的毛衣搭灰色的直筒长裙,也算得体。也好在是在冬天,脖子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才可以被遮蔽完好,匆忙画了一个浅妆,她本就好看,又遗传了母亲的透白肌肤,不过了淡淡的妆容,也能衬得她亮丽迷人,打扮好,又顺道拿了几本昨天买的工具书,就下了楼。
楼下,霖风还在和秦绍恒交代一些事情。
秦绍恒见她下来,起了身,“这件事,你后续交给财务部的Alex。”他说完,穿好大衣外套,走了出去,沈如期跟上他的步子,太阳已经悬在天幕,昨晚的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覆积的雪层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像是透着白。
霖风已经走在前面打开了车门,沈如期和秦绍恒相继坐进。
霖风车子行得很缓,路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到处竖起的标志和亮起的红灯提示,都在提醒人们放缓速度。
因为是早峰期,高价桥堵成一条长龙。
车内,秦绍恒似乎有些乏困,眯着眼睛休憩。她倒是意识清醒得很,横竖没有睡意,拿出手机刷微博,刷到小时榜,没想到刷到了是张若辰在热门的状态,短短一句,“人事经年,才发觉如期而至四个字最美好。”
沈如期有一刻的怔愣,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索性放弃了刷微博,发了微信给顾丹,“丹丹,我今天要去秦绍恒的公司上班了。”
去秦绍恒上班的事情,她昨天简单和顾丹提了一下,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
很快,顾丹回了消息,“这么快?我发你的职场防小人手册你看了吗?”
沈如期:“看了些。”
顾丹:“职场最怕遇到小人,送你一张防小人的超能符。”
沈如期点开图片,是一张秦绍恒的照片,还被顾丹配上了“升职加薪,小人退散”的字样。
严肃的秦绍恒,配上搞笑的字体和题字,喜感十足,沈如期笑出了声。
“什么这么好笑?”秦绍恒声音冷冷掷地。
沈如期倒是忘了旁边还坐了一尊大佛,忙敛了笑,暗灭手机屏幕,“没什么。”
秦绍恒也再没有追究,又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