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何秋水睁开眼, 看见透过窗帘照进室内的朦胧光线,在夏被底下动了动腿, 感觉到一团柔软的东西也跟着动了动。
她愣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昨晚自己强行抱了二白进来陪睡——小胖是从来不理她的,进来了也要想法子溜走。
所以说养猫有什么用,凭白多个不搭理自己的主子, 何秋水心里埋怨, 然后脚一勾,就看见被子底下鼓鼓一团不停蠕动, 越来越靠近。
然后手边的被子撑出个口子来, 钻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 嘴巴尖尖, 耳朵也尖尖, 眼睛湿漉漉的小狐狸犬, 朝她哼哼两声,用脑袋拱拱她。
何秋水伸手揉揉它还有些茫然的脸,翻身起来, 看看床头的闹钟, 才六点半, 比平时早很多。
可是她睡不着了, 原因么……她抿抿唇, 又想起昨晚跟老何的对话。
何秋水是没想到老何会同意的, 舞团里什么人都有, 学艺术的女孩又格外容易吸引男人的追求,他一直都很担心女儿会不会被骗,又或者行差踏错。
“咱们不去扶贫, 也不要别人扶贫。”这是他灌输给何秋水的婚恋观, 有什么比靠自己脚踏实地过上好日子来得有底气呢?
毕竟靠别人自己气短,别人靠他们又怕人家心里有疙瘩。
总的来说,严星河不是不好,只是太好了,但凡他家世普通一点,老何都不至于担心。
可他也是过来人,知道感情这种事是没道理可讲的,又不忍心女儿失望,于是也只好应承她:“那就喜欢罢。”
“你怎么会同意?不怕……”何秋水高兴劲头稍稍褪去,又忍不住怀疑起来,“你不会捣鬼的哦?”
严医生的妈妈就可会捣鬼!
老何当时瞪她一眼,“我用捣鬼?哼,你以为我不管,你就能如愿以偿了?再说,谈恋爱而已,能不能结婚还不知道呢。”
“谈恋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结婚可是两个家庭的事。”他颇意味深长的看看何秋水,觉得这可真是个傻闺女。
不过年轻人么,总要吃点苦头才会长大,不是么?
何秋水眨眨眼,想起严医生那个怎么都看她不顺眼的妈,啧了声,“那不管,万一呢?”
她语气顿了顿,继续道:“你也说了,谈恋爱而已,当然挑我喜欢的,管他什么……能不能结婚都要看缘分,现在想还太早啦。”
她能这样想就好,老何点点头,不反对自家白菜准备引猪进门的打算,甚至还要想想怎么才能把这头猪绊倒拖回家来——毕竟这头猪其实是头好猪来着。
老何同意了,何秋水就万分高兴,高兴到半夜都没睡着,做梦都梦见自己已经拿下严星河,理直气壮的支使他干这干那,然后早早又醒了。
诚然,她也可以不顾他的感受一意孤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她舍不得。老何一个人带大她已经很辛苦了,她不忍心叫他依旧为自己处处担忧。
“阿水怎么今天起这么早?”温妮见她来了厨房,愣了一下,又看看钟,确定时间还早,这才问道。
何秋水倒了杯温水慢吞吞的喝着,“睡够了就起了嘛。”
老何这时一个人抬了桶豆花儿回来,闻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别管她,思春呢。”
“喂!”何秋水一听就红了脸,凶巴巴的嚷了句,虽然但是……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直白罢,可真是我亲爹!
温妮大感诧异,看一眼何秋水红成一片的脸,忙问道:“阿水你谈恋爱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认识的?”
“没有,没有……”何秋水被嫂子追问得手忙脚乱,只能先否认一通,“我没有,嫂子你别听老何瞎说,我我我……”
脸红成一匹布,温妮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于是伸手摸摸她的头,“不说也不要紧的,那个人对你好就行,不过你要小心,别给骗了。”
何秋水欲哭无泪,声音有气无力的,“我没有,我不是……”
我事还没成呢啊啊啊!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严星河进了办公室,冲了杯咖啡,站在办公室窗边慢悠悠的喝着,听林海吐槽半夜三四点来的醉酒大汉,“……好家伙,那酒气熏得我,恨不得立刻就晕过去!”
曾文野半夜则处理了一个酒精中毒的,“说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出来买醉,整个人癫癫狂狂的,说话颠三倒四,我差点怀疑他喝了假酒!”
“后来呢,问了没,怎么回事?”一个女规培生好奇的问道。
曾文野嗐了声,“这哥们儿把高度烈酒跟可乐雪碧什么的乱七八糟混一起喝的,难怪了。”
酒和碳酸饮料一起饮用时,会因为这类饮料中的成分有能加快身体吸收酒精作用,从而引起或加重酒精中毒症状。
大家说到这里,林海忽然看了眼严星河,哎了声,“星河啊,你明天就不在了罢?”
严星河嘴角一抽,“我又不是要死,哪能不在,只是不在急诊了而已。”
众人闻言一顿笑,不过也知道他是因为结束了轮转可以回本科室去了所以有些高兴,林海笑完后叹了口气,“以后没机会跟你同一个科室喽。”
严星河这次轮转就是为了日后晋升副主任医师,到了晋升主任医师的时候,按照本院规定是必须下乡挂职一年的,倒不用待急诊了。
“这有什么,一起值班还是能够的。”严星河笑笑,“但愿你们别给我弄大麻烦上去。”
有一说一,对急诊手术他是虽习惯,但不喜欢,谁不想夜班能睡个安稳觉呢:)
等交完班,严星河跟洪主任交代了一声,谢过他这段时间的关照和提点,然后就去了人事科办手续。
办完手续出来,迎面撞见中医科的厉宁述,打了声招呼:“宁述。”
他跟厉宁述虽然只是本科同班同学,但却从大一到研三,足足做了八年室友,当年同宿舍的四个人,另外两个是外省的,毕业后就回了家乡的三甲医院,只剩他和厉宁述在容城。
不过他们都太忙了,已经很少像以前那样能够坐下来好好聚聚。
厉宁述看见他,眼睛一亮,“我刚说一会儿去找你。”
严星河一愣,“……有事?”
“有事,大好事,你等等我。”厉宁述笑着拍拍他肩膀,又让他等自己,然后进去医务科交材了。
何秋水吃过早饭,托着腮坐在柜台后面,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胖跳上柜台面上,转了两圈,在她面前趴了下来,尾巴一甩一甩的。
它的小伙伴二白不知道去了哪里,何秋水也没心思去找,只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怎么严医生今天还没下夜班?
被她惦记的严医生这会儿正跟厉宁述在行政科这层楼的楼梯间里站着,窗户开着,有风灌进来,他伸出手指擦了擦窗户玻璃,神色有些惊讶,“……怎么会、突然想到她?”
“桂棹看中她了,觉得她气质很适合。”厉宁述耸耸肩,觉得有些好笑,“找了很久都没有合适的女演员,没想到……星河,你可以的,很本事。”
“多谢夸奖。”严星河眉头一挑,神色竟有些骄傲。
厉宁述觉得这人真是没眼看,索性摆摆手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记得说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么。”严星河都走上楼梯了,闻言头也不回的应了声,就大步往楼上走了。
何秋水没等来严星河,倒是等来了张从真的电话,说是有事跟她讲。
她漫不经心的哦了声,听张从真说道:“是这样的,桂棹那边看到了你前天发的视频,觉得你很符合他新专辑主打歌的女主角形象,想请你拍mv,又怕私聊你会觉得他是骗子,就找到我……”
她越说何秋水的眼睛就越亮,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老老老师……真、真的吗?我真的……没做梦罢?”
语气有些发飘,张从真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是高兴傻了,“真的真的,都快中午了还没睡醒?”
何秋水听着她的嗔怪,嘻嘻笑了两声,又疑惑道:“他……他们怎么会发现我的?”
“你都用人家的歌了,人家粉丝不得@一下正主来瞅瞅啊。”张从真失笑道。
何秋水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张从真紧接着又问她同不同意,这不是多余么,当然同意了!
记下张从真报的据说是桂棹经纪人的电话号码,挂了电话没多久,果然有人打电话来,何秋水心里激动得不行,可是又不能叫对方听出来,强行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之情,做出不卑不亢的样子来和对方谈条件。
对于对方给出的拍摄日期,何秋水有些犹豫,“您知道的,我还要拍视频,也不太确定我朋友哪天有空,您介不介意我一会儿问了再告诉您?”
“不着急,就是这两天,何老师定了时间告知一声就成,我们也是真没法子,找的人不是不合适,就是桂棹看不上。”对方叹了口气,“那天他看到你的视频就觉得你合适,我们厉老师也说可以,还说你是自己人来着。”
何秋水一愣,她不认识什么厉老师啊,正想问,桂棹的经纪人就说还有工作要忙,不打搅她了,电话就挂了。
何秋水心里有些疑问,但这并不妨碍她挂断电话后的兴奋,她从柜台后面蹦了出来,压低嗓子尖叫起来,“老何!我要去拍mv啦!啊啊啊!”
老何还没反应过来,何秋水就听见门口有些动静,紧接着是严星河的声音:“拍什么mv?”
见是他来了,何秋水一扭头,朝他笑得灿烂极了,几乎是蹦跳着到了他跟前,伸手想要拉他,但还没碰到他的手就停了下来,“嗯呐,我要去给桂棹拍mv了,就是那个……”
“你知道了?”严星河惊讶的看着她,都没来得及去失落她怎么把手给收回去了。
何秋水一愣,疑惑的看着他,“严医生……”
严星河于是把厉宁述跟他说的事告诉何秋水,她听完,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原来说的厉老师就是你同事啊!?”
“厉医生真厉害,还会写词作曲。”她双手合十哇哦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严星河一听就哼了声,“就他厉害,我不厉害?”
哦哦哦,有意见了有意见了,何秋水眼睛一转,陪着笑脸哄他:“哪能啊,最厉害就是你了,要不是你帮我拍的视频,还剪得这么好,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呀。”
严星河眉头一挑,怎么回事,这丫头过了一夜嘴巴就变甜了?
他有些疑惑,“……秋水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又不好意思说?”
何秋水眨眨眼,“……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今天怎么会讨好我。”虽然是疑问句,却是个陈述语气,说完了还一脸了然的看着她。
何秋水一哽,瞪着他:“……”活该你是个单身狗!!!
约摸是她的目光有些可怕,严星河心里一突,忙打了个哈哈,把这事含糊过去,说起了昨晚的事故。
原因很简单,一来是工程质量的确有严重瑕疵,二来是有载重很大的卡车驶过时发生了侧翻,“本身桥也有好些年了,这样一来会出事故也不奇怪。”
“有伤亡么?”何秋水忙追问道。
“除了当时就去世的那对骑电动车母子,只有几个重伤的,都救回来了,轻伤的二十几人就更没事了。”严星河应道,昨晚那台和心外科的联合手术可是做了四个多小时,凌晨两三点才下台。
何秋水这时才松了口气,“昨晚看到新闻,还有石板掉下来的,我都吓死了,你……”
她顿了顿,有些话到底没说,“……你、你们没事就好。”
严星河望着她的目光很柔软,刚想安抚她两句,就听见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做心脏搭桥不好吗?有什么不好你说啊!”
“都那么老了,还做这个有什么用,浪费钱!”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门帘一打,严星河跟何秋水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