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悉的声音!
精灵“少年”猛地回过头。
倒塌的树下,一名看不清面庞少女向这边伸出手。
“…………路路阿里?!”
少女惊喜地仰起音调,原本虚弱到极致的语气也生动了几分。
她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移动半分, 手却直直伸向坎蒂丝的方向:“救救我啊!”
精灵“少年”想都没想,脚步不稳地跑向她。
可等跑到近前时,“少年”竟顿住脚步。
没救了。
这是最先出现在脑中的一句话。
坎蒂丝看着腰部被压断的少女,树干另一边的双腿呈现出极为扭曲的角度。
“帮帮我,路路阿里……”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哽咽起来,“求求你……帮帮我…………”
她面前的精灵“少年”抿着唇蹲下身,似乎要为她使用治愈术。
可没有用……
“你在等什么啊……路路阿里!”看不清面庞的少女挣扎着上半身,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快帮帮我!!”
精灵“少年”颤抖着双手,向后跌坐在地。
用不出来……原本可以熟练使用的法术根本用不出来…………
“路路阿里……路路阿里!!”
少女的声音逐渐从哀求转为咒骂:“该死的!你没什么不救我?!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干裂的双唇颤了颤,坎蒂丝僵硬着脖子抬起头。
黑色的雾气窜进少女的体内,粘稠的丝线将她的身体逐渐缝合……
模糊的脸上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目标。
“诅咒你……路路阿里……我要诅咒你!”
少女的声音逐渐失真,变得粗犷且沙哑,甚至带着点不真切的回音。
直觉让坎蒂丝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掉。
就在她跑出没几步,身后就传出巨大的“轰隆”声,她本能地向后瞥了一眼……
被压在树下的精灵少女已经化为异形。
从还能被称为“人类”的那部分为中心,黑线缠绕凝结成的“手臂”又细又长,将树干挥到一边。
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盲蛛。
“……讨厌的路路阿里…………见死不救的…路路阿里…………”巨大的“盲蛛”已经彻底失去少女的音色,连吐出的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诅咒……你…………杀…了、你……!”
脚下突然被凸起石头绊到,精灵“少年”摔倒在地。
黑色的触手如闪电般刺出,直冲坎蒂丝的心口而去。
“真是……令人作呕的玩意!”
不远处传来一道压抑的低呵,坎蒂丝只觉得耳边刮过一阵疾风,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盲蛛”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声音让人分辨不出男女,甚至比起人类,更像是野兽的叫声……
“你没事吧?”
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只纤细的手扶起狼狈的“少年”。
那是一名有着铂金色长发的精灵女性。
与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坎蒂丝并看不清她的脸庞。
但很熟悉,这个温柔的声音非常耳熟……
“啊……”女人似是惊讶一瞬,怜悯地抚上“少年”的脸庞,“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坎蒂丝呆呆地看着女人,嘴里不自觉地答道:“有点…痛……”
女人有些惊讶,可她很快就被另一人拽到身后。
“不要碰!”
留着黑色长卷发的男人挡到女人身前,警惕看向坎蒂丝:“他也被污染了!”
污染……
精灵“少年”无措地捂住半边脸,惊恐地看向“盲蛛”的方向。
那个少女被污染了……所以变成了异形…………
然后……被眼前这个黑皮肤的男人……杀死了…………
坎蒂丝一步步向后退,眼睁睁看着男人如同死神般抬起手。
“欧珀!”
纤长白皙的手指抓住男人的手腕,女人用力拉下他的手:“够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男人被爱人抓住手腕,焦急解释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同族,你不忍心……我来解决还不行吗!”
女人的手并没有因此松开,温柔的语气里夹带着些许强硬:“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她转头看向坎蒂丝:“你走吧……愿水神为你指明未来的道路。”
***
精灵“少年”头也不回地跑进树林。
脸庞和手掌上的疼痛不停刺激着她的精神,激发着她的求生欲。
她不能死在这里……
想起男人举起的手,坎蒂丝抓紧衣襟。
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呢……】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沙哑的,失真的,像是从深渊传出的低吟。
林中聚集起黑色的烟雾,像是试探又像是捉弄,在“少年”的脚边徘徊。
【为什么拒绝我?】
……拒绝什么?
“少年”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拒绝去死吗?”
草鞋已经在逃命的途中遗失,坎蒂丝赤着双脚,艰难地在林中奔跑。
“不管变成什么……不管是不是被…污染……我一定要活下去!”
她对着漆黑的前路,发泄似的大喊:“不关你是什么东西,只要妨碍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黑雾的动作顿了顿,那声音愉悦地笑起来。
【不错……我喜欢有胆量的人类……】
【既然如此,那就多给你一点时间……】
不祥的雾气逐渐散开。
【我记住你了……你也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沙哑的笑声在“少年”耳边回荡。
【活下去吧……】
【活下去,然后看清这个世界……是多么无可救药……】
坎蒂丝眯起眼,看到森林尽头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她不顾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加速奔向那道光芒……
【我会一直看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少年”并没有听清那道声音,怀抱着希冀扑向光明。
***
拨弄琴弦的手顿住,安奈牙神色恍惚地看向立在舞台上的坎蒂丝。
“人与人之间还是不同的,对吧?”
一道笑音从黑暗的幕后传出,带着得意的味道。
…………得意?
诗人笑起来,饶有兴味地看向扑倒在地的坎蒂丝:“确实,我与她是不同的。”
他那时候可没那么好心,还去管别人的求救声。
光是逃命就耗去他全部的力气,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诗人低垂下视线,眼神逐渐暗下来。
而且……也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既然她不是你,那让她经历你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路西恩在黑暗中抱起臂,眯眼看向同样身处黑暗的诗人,“这个舞台并不能算是‘你的故事’……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想要得到我这‘一页’,首先要了解我。”
诗人抚摸着竖琴,喃喃道:“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想不通……我想要一个答案……”
路西恩点点头,抬头打了个哈欠。
“那就快点吧。”他挥手催促道,“赶快弄完,我还要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