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婶子和陆郑氏的姐姐陪了林蓉一会儿,知道她这一天累够呛,等陆郑氏忙里偷空给她端面过来,就都先散了。
“那浑小子不懂事,阿蓉你多担待,老人都说这男人成亲就长大了,你就把咱家当自己家,有什么磕碰着恼的,尽管说与阿婆,我和阿翁定替你做主。”陆郑氏是被姐姐派去的婢子提醒了刚才揭盖头时候的事儿,这会儿语气特别好,生怕林蓉面子上抹不开。
林蓉赶忙起身笑着接过碗放在一旁,话说得比陆陈氏还敞亮:“阿婆这是说哪儿的话,我嫁进来,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了。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只把翁婆当亲爹娘伺候,若是没有您和阿翁送去的聘金,我爹如今也不能好好躺着,能嫁给相公,是我的福气。”
陆郑氏叫林蓉这马屁拍的心头舒坦极了,风韵犹存的脸上笑出皱纹来:“庆宁寺的大师都说了,你命格顶顶有福旺家,以后你和成材商量着把日子过起来,他不懂事儿,我替你教训他,咱家肯定会越来越顺。”
林蓉听陆郑氏说庆宁寺,垂眸遮住了闪烁的眸光,那位大师……确实有几分本事,人也有趣又知道变通,有空她得去谢谢那位大师才好。
陆郑氏话说得掏心掏肺,林蓉脸上笑容变得更清甜。她虽然因为干活肤色不如陆家人白,实则容貌也是大气娇美的模样,笑起来,左脸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叫人瞧着就喜欢。
“阿婆放心吧,我定好好照顾翁婆和相公,咱们以后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林蓉这话不是空口白牙,这是她一定要嫁到陆家的初衷。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林蓉这种开拓性子本是个不爱强求的,可陆家人脾气好,跟林家很像,以后才有她发挥的余地。
若不然即便陆家拿出再多金银,林蓉也不敢嫁过来,古往今来多少卖身为媳的,都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对,林蓉嫁进陆家,不是瞧中了陆成材,是瞧中了这来福客栈。
这就要说到林蓉上辈子的事儿了,末世是在她大学毕业那一年突如其来的,在这之前,身为孤儿院出来后能说会道还会赚钱的佼佼娃儿,林蓉在许多地方打过工。
她送过外卖,当过家教,给饭店端过盘子,也给后厨做过帮厨,更重要的是,大学她学的酒店管理,还在五星级大酒店实习过半年。
要说绣活儿,她手不比别的小娘子巧,会做些新奇的吃食,厨艺没跟过师父,也不算是多出色,唯有大学四年学到的东西,是她最拿的出手的。若是没有末世,她已经被五星酒店留下了。
以前林秀才身体好的时候,她就在攒银子,想着以后开一家小客栈起家,也好给林爹和阿焱攒科考的本钱,没想到林秀才突如其来的这场病,掏空了她的存银不说,还像个无底洞一样要往里扔。
后院里几头攒银子的大母猪都卖掉给林秀才换药了,客栈不用再想,甚至怎么赚够林爹药材的花费都让林蓉苦思冥想了许久,更别说家里还有个林焱要走科举的路子呢。
正当林蓉发愁想要咬牙冒险的时候,陆家请官媒婆婆上门来,打听清楚陆家的家风,林蓉简直跟见到嫩鸡崽子的狐狸似的,眼神噌就亮起来了。
嫁个有客栈的厚道人家,不但她能发挥自己的长处,风险还小很多。
最重要的是,这来福客栈按理说地理位置极好,却一直冷冷清清的,除了科考那段时日外,基本上不怎么盈利。
这个林蓉拿手啊!古代五星级客栈不再是梦,触手可及的理想让林蓉恨不能定亲后第二天就嫁过来。
所以对陆家这门亲事,她没有跟林乔氏和林焱一样担心,也极力说服了自责难过的林秀才,概因能碰上这样一门亲事,就跟她投胎的本事一样,是走大运了,她再没有更满意的。
陆郑氏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这婚宴还在进行,陆郑氏也忙得很,林蓉没跟她多说话,将人送出门去。
将喜冠除掉后,林蓉先慢条斯理将那碗滴了几滴菜油的鸡蛋清面吃完,才仔细打量自己未来的卧房。
这间屋子是陆成材从小住到大的卧房,比林蓉原来的卧房大了许多,门口摆着两座四角高凳,凳子上该是仆从新采摘的花儿,红艳艳的透着喜庆,然后便是一幅老农春耕图的屏风,听说这是上京传出来的流行布置。
荆朝开朝起便民风彪悍,重武轻文,还是正和帝登基后重视科考,引领了喜文风流。甭管是文武大臣还是老百姓们,都乐意在细节上讲究起风雅来,仿佛沾点墨香,日子就升华了一般。
绕过屏风中间是摆着茶壶茶盏的酸枝大圆桌,左边是床榻,床榻脚头地方摆着置衣架和洗漱铜盆架子。头枕的位置有两座看起来有点年头却高大的衣柜,底下是四扇开门的,上头是箱柜模样,不知道什么料子,暗红里泛着乌光,瞧着是好东西。
圆桌右侧则是软塌,软塌旁边还有书架和条案,条案上这会没放东西,也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的。
林蓉略打量一番,将床榻旁边带来的嫁妆里的衣裳包袱打开,看了眼衣柜,先将衣裳收整好。
本是想着出门打盆水把脸上的粉洗一洗,结果一出门,就看见有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郎立在旁边。
“奴阿飞听娘子吩咐,您可是要什么?奴给您取来。”
林蓉想了想,这里她也不熟,叫这仆从去正合适,她回身取了几个铜板塞进阿飞手里。
“家里撒的喜钱给了我几枚,送你沾个喜气,劳你帮我打两盆热水和一桶凉水来可好?”
“娘子快进去吧,奴这就去给您取水。”阿飞接了喜钱,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哎哟哟,进门的娘子是个好主人呀,在前头跑堂的几个仆从能碰到赏钱,阿飞年纪还小,这还是第一回被赏铜板哩。
等林蓉都收拾好,侧耳听着,院子里还是人声鼎沸的模样,就知道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她也不硬挺着等陆成材回来,先收拾好床铺躺下了。
这一天忙忙叨叨的,甭管是啥朝代,新娘子都轻快不得,她起的又早,躺下就困得眼皮子发粘。
只她这盹儿没能打成,刚朦朦胧胧要睡着,她就被人推醒了。
“你这新妇倒是脸圆,我还没回来,你就睡啦!”陆成材大着舌头,拉长着声音道。
那把子清朗的声音因为喝多了酒有点含糊,听着倒是跟撒娇似的,叫人跟他生不起气来。
林蓉想着自己该有的好脾气,慢吞吞坐起身:“酒席这么快结束了?我伺候相公洗漱吧。”
“还没结束呢,我不能喝多,我要跟你谈谈!”陆成材板着白里泛红的俊脸,大马金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你不会以为害我挨打……咳咳,挨骂,还骂我是狗,嫁进来就能这么稳稳当当过日子了吧?”
林蓉听着话头不对,有些兴致盎然挑起眉来:“相公待如何?”
“我……”陆成材打了个磕巴,想着林蓉叫人送去的诗,不算清醒的脑子突然转了下,感觉林蓉还有嘲笑自己文采不好的意思,他突然来劲儿了。
“咳咳……为夫有话要跟娘子说,本不想新婚燕尔便叫你垂泪黯然,可经昨日一番赠诗之趣,为夫担忧不尽快说清楚,你会……会痴心……会生出妄念,意图与我举案齐眉,结白首之好,待得来日知了实情,又要伤心难过,影响寿数……”
林蓉听着陆成材这磕磕巴巴半迂半白的絮叨,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是不想见他绞尽脑汁这么费劲儿,干脆打断他的话。
“相公不想跟我举案齐眉,白首不相离,是要跟我和离?”
陆成材愣了下,努力睁大眼睛去打量林蓉的神色,嘴上却还文绉绉的:“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个,曾经沧海,岁月如梭,当年我还是髫龄小儿时……”
见陆成材又要絮叨,林蓉吸了口气:“说人话!”
陆成材:“……”这新妇又在骂他是吧?
“我有青梅竹马,将来我要娶她。如今娶了你,你家得了银钱替你爹治病,也不算亏了你,等她回来我俩和离。”陆大郎脾气上来,也不再文绉绉的了,干脆利落道。
林蓉倒是不觉得奇怪,陆成材长得好,俊朗轩逸,身形在颍州算是高大的,容貌精致却不带女气,该是最受小娘子们欢迎的类型。
如今十九还没娶妻,除了找不到合适的以外,肯定也有他不想娶的缘故。
她抓住了关键信息:“你那小青梅如今在何处?”
陆成材许是真喝得有点多,情绪比往常要外露些,闻言情绪有些低落,一脸忧郁扭头看着窗口叹了口气:“她被表哥聘为妾,嫁去扬州府的谢家了。”
林蓉:“……”
所以你是等着人家被相公休回来,你再捡个破鞋?或者你要去扬州府想法子当一把男小三,把小青梅给撬回来?
且不说前者贱,后者渣,就说人家小青梅愿意给大户人家当妾,都不愿意嫁给你,你个备胎心里就没点逼数?
再说你一个腿上泥巴都没洗干净的半农半商小崽子,还想着给那扬州府的谢家头顶染颜色,你怎么不上天呢?
旧时王谢堂前燕说的虽是晋时的豪门望族,如今荆朝没了王家,谢家和马家却也还是扬州望族大户,陆家根本招惹不起。
她有心理准备要跟陆成材谈谈的,陆成材既然以前就表现出对她的不喜,这门亲事很有可能是持续不到最后的。
但林蓉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嫁过来,等她将来福客栈打造成颍州府的地标后,林家陆家都解了困境,与陆成材和离也不是不行。
经历过后世的女性比这世道的小娘子多了几分韧性,再说这时候女户少,也不是没有,她自立门户也不怕什么。
但现在看着陆成材明显喝多,酒都喝脑子里了,林蓉没了谈下去的欲望,就算是要商量以后日子怎么过,也不是这会儿说。
“先歇了吧,等相公清醒后,我们再说。”林蓉好脾气地温声道。
陆成材过后的日子总是后悔大婚这晚吃酒太多,导致他把脑子丢在了酒坛子里。
可这会儿他只桃花眼一挑,反骨上来了:“我没喝多,就现在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哦不是,你是想着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往后有了崽子,我就是想要休你,都没理是吧?”
林蓉皱眉:“相公想多了,你睡在外侧可好?喝了酒晚上可能起夜。”
她也不等人,径自转身脱掉外头的锦衣,准备睡觉。
至于陆成材,睡不睡的,她也没那么在意,有崽子她也可以带走,他不愿意睡,那就不睡呗。
陆成材瞧着林蓉脱衣裳,跟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一样,想起春宅某个曾经差点把他……的行首,脑门儿一热蹦起来三尺高,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往后退:“你想都别想!我不可能与你敦伦,你……你简直不知廉耻!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怎么还要孟浪……你,你别以为我不打女子!”
林蓉闻言,扭过头笑了,气的。
她自认从入门开始一直都是好脾气,说话行事都再温和不过,哪怕陆成材半桶水晃荡着文绉绉的搞笑,她也客客气气准备按照他的意愿好好商量。
谁知道马王爷的脸,它还就是那么长,你不跟他计较,他自个儿也喘上了。
她林蓉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小娘子,可陆成材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林家方圆几里之内的邻居,可有一个敢跟她说话不好听的?跟谁俩呢!
她可不白担不知廉耻的名声,林蓉慢条斯理解开纤腰上用头层牛皮和红布做的软封,语气温柔极了:“相公以为我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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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们懂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