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犹豫了一下, 回头对玲珑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玲珑惊讶:“姑娘!”
“我们都看到了, 视而不见不好。”
楚锦瑶朝亭子中走去, 玲珑留在外面, 正好站在一个看得见却听不着的位置。
“太子殿下。”楚锦瑶背对着秦沂行礼。
秦沂回过身, 发现楚锦瑶还远远站着, 他觉得有些奇怪:“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楚锦瑶顿了一下, 摇头道:“民女是来写过太子殿下的。”
“哦?”楚锦瑶还是这样疏远,秦沂也陪着她聊起来,“谢我什么?”
楚锦瑶不好说谢太子为自己出头, 太子只是说县主该管教了,她要是对号入座就太尴尬了,于是她委婉地说:“谢太子昨日赐药, 送我回院。”
“你不是说昨天没见到我么。”秦沂说, “何来后面这些?”
楚锦瑶越发尴尬,她就知道她今天的话得罪这位爷了, 可是形势比人去, 楚锦瑶只能说:“当时情况特殊, 民女也是被逼无奈, 太子爷一定能体谅的。”
“我不能体谅。”
楚锦瑶咬了咬牙, 艰难地说:“能的吧?”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果然每次心情不好, 来找楚锦瑶就对了。她简直是个活宝,几个月不见, 越发呆了。
太子爷笑的莫名, 楚锦瑶不明所以,只能尴尬地等秦沂笑完。好在秦沂笑过后,也不再故意逗楚锦瑶,大方地说道:“行了,这件事不会有人提起的,你大可放心。”
楚锦瑶长舒一口气,赶紧给秦沂行礼:“太子殿下一言九鼎,总不会反悔吧?”
秦沂好笑地看着她:“你还敢质疑我?”
“没有。”楚锦瑶矢口否认,态度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她得到了准话,心里终于踏实了,便主动请辞:“民女不敢叨扰殿下,先行告退。”
“等等。”秦沂却唤住她,此刻他的眼神很是奇怪,“你该不会是真的吧?”
“啊?”楚锦瑶一脸莫名,什么真的假的?她当然是真的啊,她还能是个假人吗?
“行了,我知道了。”秦沂心里一言难尽,他昨天还以为楚锦瑶对他生疏,现在才发现,这个呆鹅是真的没看出来他是一个人。秦沂很想剖开楚锦瑶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长了些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她竟然还没认出他?
秦沂真是气到不想说话。他索性也端起架子,他倒要看看,这个呆子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这件事。
秦沂打定主意不再提醒楚锦瑶,姿态也刻意变得疏远。秦沂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楚锦瑶觉得莫名其妙,她应下后,当真转身走了。
徒留秦沂留在原地,渐渐眯起眼睛。
而老王妃这里,自从送走太子后,就沉浸在一种愁云惨雾中。
县主还在哭个不停,郡王妃坐在一边,也跟着哭,老王妃看着简直心烦极了,只好让丫鬟扶着她出来。
兰泽将老王妃扶到罗汉床上,贴心地给老王妃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她问:“老祖宗,您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老王妃很是没好气,“她活活被宠成这副脾气,瞻前不顾后的,出了什么事都有她娘护着,我能说什么?”
这话兰泽不好接,她停了一会,旁敲侧击道:“那今日之事……惹得太子不悦,这件事终究要解决。老祖宗,全王府的人都等着您来拿主意呢,您看要怎么办?”
老王妃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生气归生气,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她靠在引枕上想了一会,低声说道:“把世子叫过来吧。”
兰泽眼睛闪了闪,应声退下。
林熙远这几日跟在怀陵郡王身边,很少有空闲的时间。但是听到老王妃传唤,他还是抽空来了一趟。
“祖母,您找我?”
老王妃屏退众人,只留下兰泽和夏波在外面守着门。老王妃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熙远一圈,笑着点头道:“远儿长大了。”
林熙远被老王妃的态度搞得浑身发毛,他皱了皱眉,不适地说:“祖母,您想和我说什么?”
“你今年已经十七了吧。”老王妃没有接话,而是叹道,“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林熙远静静等着老王妃的后续,果然,老王妃感慨了一会,就抬起眼,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远儿,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你可中意?”
林熙远一听只觉得荒谬,他皱着眉,拒绝道:“祖母,我才十七,甚至都尚未进官,怎么早娶亲做什么?”
“什么还早。”老王妃嗔怪,“你已经十七了,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谁不是十五六订婚,十七成婚,十八都该当父亲了!”
林熙远觉得无话可说,他回道:“祖母,太子就十八了,也不见他娶妻生子啊!”
老王妃动手拍了林熙远一下:“你竟然和太子比!他是太子,当时另当别论。何况,说不定太子的喜事也快近了。”
林熙远挑了挑眉,叹气道:“祖母,你和母亲……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吗?”
身为同龄人,林熙远对秦沂的直觉远比长辈敏锐,他的父亲、母亲、祖母全部卯住劲做着太子妃的梦,而林熙远却觉得……太子不是那种会让人左右的人。
怀陵郡王府做的再到位,太子不愿意,那就是竹篮打水,水中幻影。
老王妃不喜欢林熙远这样的话,她微微加重语气,说:“远儿,你娘和你妹妹还在里面呢,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林熙远笑了一下,选择住嘴。
老王妃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于是放缓了神色,继续道:“远儿,无论太子怎么样,你左右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你如果不习惯,那先定下,等明年再过门。”
“不行!”林熙远说道,“祖母,根本不必着急,你何必逼我?”
“你现在觉得我这个老婆子逼你,等人过了门,你就知道好,能体谅我的苦心了。”老王妃固执地说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你的妻子是要和你过一辈的人,你提前知道是谁,也好过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你觉得,暂住咱们王府的五姑娘怎么样?”
五姑娘?林熙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追问:“哪个五姑娘?”
“还能有哪个,王府里只有她一个排行五。”老王妃只能把话挑明,“是楚家的那位五小姐,闺名锦瑶。她的祖母有意和我们家亲上加亲。”
是楚锦瑶,林熙远的脑子懵了懵,瞬间觉得成亲也不是一件抗拒的事情了。他支吾了一声,含糊道:“孙儿不敢忤逆祖母,祖母安排吧。”
哟,方才还很抗拒,现在一下子成了“祖母安排”?老王妃心里门清,她埋怨地看了林熙远一眼,到底没舍得给自己的嫡长孙子降罪。
老王妃说:“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今天晚上和你的父亲、母亲提一下,便能定下了。你自己的事情成了七七八八,总不能不管你的亲生妹子吧?”
林熙远真是服了,赶紧说:“祖母,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您直说吧!”
老夫人道:“也没什么,就是借你之名,将太子请出来做个宴。到时候不拘规矩,把咱们家其他几个孩子也喊过去,人多了热闹!你们这些少年人年纪相近,聚在一起肯定有话说,借着这个机会,你和太子说一说昨日宝珠的事。”
林熙远听懂了,就是以他的名义做东,设宴请太子出来,而有他这个兄长看着,县主等人也能一同出席。而且老王妃的意思是,最好趁着这次机会,让太子对林宝珠改观。
说白了,老王妃还是想捧林宝珠做太子妃。
林熙远叹气,但是他有另外的心思,不舍得拒绝,于是顺势应道:“好吧,我去试试,但是太子应不应邀,我无法保证。”
老王妃自然一口应下:“没问题的,你放手去做就是。”
林熙远有和老王妃说了些近日的生活起居,就告辞出来了。他拉开门,冷不防从外面扑进来一个人。
林熙远被唬了一跳,赶紧伸手撑住这个人。等看清之后,林熙远笑道:“原来是兰泽姐姐,你注意脚下。”
兰泽讪讪地笑着,等了好一会才彻底站直。她低下头,嗫嗫道:“谢世子关心。”
林熙远又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大步出门了。
当天晚上,郡王妃听到这件事后,却狠狠地怔了怔:“娘,你说什么?”
老王妃慈和地笑着:“我就是一说,成与不成,还要你们夫妻俩一起商量。”
怀陵郡王觉得无甚所谓,他连楚家五姑娘是哪位都不知道,既然母亲这样说,那肯定就是好了。怀陵郡王说:“既然母亲愿意,那就定了吧。”
郡王妃从侧面瞪了怀陵郡王一眼,只看老王妃愿意,怎么不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呢?她才是远儿的亲娘,婚姻乃父母之命,哪有谁家的祖母越过儿媳给长孙订婚的?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郡王妃试探地说道:“娘,楚家五姑娘投您的眼缘自然是好事,可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何况远儿的妻子要担起整个王府的,不好这样草率地决定吧?”
还没等老王妃表态,怀陵郡王就生气了。他瞪大眼睛,呵斥道:“百善孝为先,母亲已经发话了,你竟敢不满母亲的决定?”
郡王妃被骂了个没脸,连忙道:“我没有不满,我只是……和母亲商议罢了。”
怀陵郡王冷冷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再看郡王妃。郡王妃讪极了,当下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郡王妃忍不住对着陪房骂:“远儿是我的儿子,要选媳妇也是我这个婆婆选,哪能由她越俎代庖,什么都她说了算?还有王爷也是,愚孝!在他眼里只有他那个亲娘,我这个正妃没有一点分量。他也不看看,这些是谁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
郡王妃说着说着就掉了泪,丫鬟陪着郡王妃一起哭。她们刚刚收拾好,就听下人说:“王妃,杨表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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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刚刚将院子里的干花瓣收拾好,就看到一个老王妃院里的丫鬟进来了。丫鬟一进门就夸道:“哟,五姑娘正捣鼓花瓣呢?五姑娘真是闲情逸致,真真是雅致人。”
“不敢。”楚锦瑶笑着说道,“我就是看着这些花瓣掉在地上可惜,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蓝紫色呢!不说这些了,姐姐来我这里做什么?”
报信的丫鬟笑道:“老祖宗让我来通知姑娘,后日世子做东,请各位姑娘赏花吃酒。”
楚锦瑶觉得有些牵强,她婉辞道:“世子设宴,县主和表妹们去便好,我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丫鬟道,“五姑娘和我们自家的姑娘一样亲厚,世子是县主的哥哥,便也是五姑娘的哥哥,去自家哥哥的宴会,那会不合适?世子说,到时候请五姑娘务必驾临。姑娘若不肯去,才是不将县主、世子当自己人呢。”
楚锦瑶心道本来也不是自己人,但是对方话已至此,她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于是楚锦瑶只好点头道:“我知道了,谢姐姐过来传信。桔梗,送姐姐出去。”
等到了日子,楚锦瑶随意打扮了一下,穿上白色单衫,下着淡紫色宝相花马面裙,尽力让自己保持在一个不出挑、也不失礼的水准上,便带着玲珑出门了。
林熙远将地方定在花园里,是一个半开的小院,屋里能休息能玩乐,后面直通荷塘,墙角还种着两株垂丝海棠。光从宴客地方来看,便知东道主之用心。
等进去后,楚锦瑶立刻知道林熙远为什么这样用心了,他竟然还请了太子。
楚锦瑶跨入院门,最先入眼的便是站在庭院中央的杨绮霞。杨绮霞看到她,笑着迎上来:“五妹妹到了!五妹妹这一身真是俊俏,有了你珠玉在前,恐怕我们这些蒲柳看都不能看。王府里头号美人之名,非五妹妹莫属!”
王府里有县主、林宝璎林宝环在,楚锦瑶怎么敢让杨绮霞真将这什么美人名号扣在她头上。楚锦瑶笑着推辞:“杨姐姐真是会说笑,我何及姐姐十分之一?再说,王府里谁能比得上县主高贵端丽,杨姐姐你说是不是?”
楚锦瑶将话放在这里,杨绮霞不好接,抿嘴笑道:“五妹妹真是伶牙俐齿。”然后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楚锦瑶把杨绮霞堵回去后,暗暗奇怪,杨绮霞这是怎么了?往常即使不对付,杨绮霞也总是暗地里给她使钉子,这样一上来就用话呛她,还是第一次。
杨绮霞和楚锦瑶站在这里说话,很快就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丫鬟出来笑着说道:“杨表姑娘,五姑娘,你们来了这么不往里面走?”
楚锦瑶笑着应道:“就来了。”然后她回过头看杨绮霞:“杨姐姐,走吗?”
“走罢。”杨绮霞笑了笑,主动上前挽着楚锦瑶的手臂。杨绮霞凑过来,故意给楚锦瑶显示发髻上的镂空金钗:“五妹妹,你看,这是王妃姑姑给我的,听说是祖母留给姑姑的嫁妆,说是传家宝,让姑姑以后传给儿媳。姑姑委实大手笔,竟然把这种东西送我了。对了,五妹妹你和二夫人也是姑侄,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往二夫人屋里走?”
楚锦瑶瞟了一眼杨绮霞发间的金簪,确实工艺细致,年份久远。所以,杨绮霞今日刻意针对她,也是因为如此了?
果然,老王妃和郡王妃之间发生了分歧。对于老王妃说,两个儿媳的孙女都是亲家,留谁下来都好,可是对郡王妃来说,把儿子的正妃之位让给楚珠的侄女,这算怎么回事?等以后,坐视儿媳串通二房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郡王妃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杨绮霞便刚好在这个关头撞上来了。杨家总是送杨绮霞到郡王府小住,郡王妃也从不说,两方人恐怕早就有这个打算。
杨绮霞这是来她面前示威了,楚锦瑶看的分明,却懒得参和。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任由家族长辈们去拉锯吧,她只静静等待最终结果就是了。
楚锦瑶看明白杨绮霞的心思后,懒得理她,一进屋就自己找地方坐了。等一会县主来了,所有人都围在外面,嚷嚷着似乎要作诗。楚锦瑶觉得无趣,便自己到另一件屋子坐着了。
这间屋子在最里间,很是清静,窗户边还摆了一盘棋,似乎下了一半。
楚锦瑶好奇到凑过去,她小时没条件,导致琴棋书画都很欠缺,但即使如此,也拦不住她对这些好奇。
楚锦瑶坐到白子的一边,跃跃欲试想在棋盘上试一试。但是她实在不通棋艺,仗着自己高兴哒哒哒放了很多颗棋,棋盘上的黑子顿时被白子淹没。
楚锦瑶玩的高兴,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
楚锦瑶一惊,顿时就要站起身,然而偏偏踩住了自己的裙角,险些摔倒。秦沂伸手撑住她的小臂,楚锦妙下冲的力道不弱,而秦沂的手稳稳当当,连晃动丝毫都不曾。
秦沂叹气,看起来已经对楚锦瑶习惯了。楚锦瑶有了秦沂支撑,很快就站稳。她站稳后差点跳到窗外去:“太子殿下?”
“一惊一乍。”秦沂低头去看自己未完的棋局,等他看到楚锦瑶的杰作后,惊讶地挑了挑眉。
楚锦瑶脸色通红:“太子殿下,莫非,这是你的棋?”
“不然呢?”秦沂哭笑不得,“你不会下棋?”
很快他就得到答案了,楚锦瑶写字都是他教的,谈何下棋。
楚锦瑶犯蠢被正主抓包,尴尬的脸都红了。她低低说到:“既然太子要下棋,那我不打扰殿下雅兴,我先出去了。”
“你把好好的残局搅成这样,这就要走了?”
“那……那要怎么办?”
秦沂坐到对面,对楚锦瑶点头示意道:“坐。”
楚锦瑶听话地坐下,以为太子要训话,没想到秦沂却说:“拿起白子,我教你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