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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节

但是,也与完颜修有些关系。

完颜修不仅是这次珒人南侵的主帅,是珒国名将,也是珒国皇帝最为看重的一个皇子。若这次南侵再捞足军功,未来珒国的头号交椅自是非他莫属。如此一来,有多少大臣部将想要讨他的好?

可这位珒国三皇子旁的不好,就好墨家机关与武器。

一直以来,墨家千字引与武器图谱一事,不仅牵引着南荣、北勐、西越等国的眼球,珒国也没有落后,始终在关注,包括墨家大会与墨家钜子的纷争风云,甚至对新任墨家钜子墨九,他们都知之甚详……当然,也包括了她与萧乾之间“不干不净”的那些事儿。

于是一个叫阿息保的部将就起了心。

为讨三皇子喜欢,他得做点什么事儿呢?

一来珒国要与南荣打仗了,墨家钜子是萧乾的心头人,捉了她不仅可以先给萧乾一个下马威,说不定还能影响萧乾的行军部署,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二来他把墨家钜子抓来献给他们的三皇子,也正好讨个好彩头,以偿三皇子夙愿,为自己将来升官加爵做好谋划。

这出有预谋的掳人事件便是阿息保安排的。

不过阿息保也晓得,在临安掳人,无异于虎口夺食。

换了常时,他们或许没有机会。可不巧他们得悉情报,萧乾与北勐人都在找墨九。在夹缝中的第三方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于是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巧计便应运而生。

根据达及交代,完颜修要对南荣江、淮地区用兵,从珒南下便先在临兆及金州一带治兵,企图趁此南荣国丧契机,集中力量控制南荣长江上游的兴元、利州一带,便对南荣造成围攻之势。而墨九此时,已被阿息保的人掳去了完颜修所在的临兆。

——

墨九被珒人掳去,不仅对即将出征的萧乾是当头一棒,对于刚登基即位的宋熹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且不说两国尚未开战,人家就来无影去无踪地在京师掳去了墨家钜子,是不是对他这个新君的蔑视,仅凭他对墨九那点心思,在知晓此事后,也足够郁结在胸了。

福宁殿朱红色的大门上,金钉敲着烁烁的光芒。

四更天了,殿内灯火通明,整座宫殿都沉浸在一团冷气之中。

华丽的大殿里,桌案前的宋熹一袭明黄的锦缎便袍,双眸幽光微闪,眉头紧紧皱起,手指不停攥着一份卷宗,似是处于某种暴怒情绪的边缘,又在极力忍耐与压抑。

平静中涌动的暗流,最窒人心。

谢青嬗站在门外,手上的托盘飘着袅袅的青烟。

她不知站了多久了,一直沉默地看着宋熹,看他皱眉、看他生气、看他砸桌子,看他扯头发……这样的宋熹并没有太多皇帝的样子,却像为了一个女人而抓狂的痴情男子,任凭谁看了都会心疼。

只可惜,他不是为她。

谢青嬗做了皇后,其实一直耳聪目明。

今日发生的事,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于是,当她的夫婿在为另一个妇人伤神的时候,她亲自下厨煲了一锅祛火的甜羹。然后羹炖好,端到了他的寝殿门口,她却怎么都迈不过那道门坎。

贵为皇后,一身华服,她拥有了天下女人最尊贵的身份。

可每一次午夜梦回,她却觉得身处火坑,有烈焰在焚心烧肺。

“皇后娘娘……”李顺过来挑灯,发现了门外暗影里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请安。

四更天了,不睡的不仅有皇帝,还有皇后……当然还有他这个倒霉的太监。

“娘娘这是……给陛下煲的汤?”李顺说着,又清了清嗓子,调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端了汤来,您可要趁热吃一口?”

宋熹抬头,扫他一眼,似有不耐。

李顺撇了撇嘴巴,觉得他这个太监当得太过憋闷。

无奈一叹,他对谢青嬗施礼道:“娘娘,夜深了,您请回……”

“端进来吧!”宋熹打断他,揉着额头看了谢青嬗一眼。

谢青嬗惊愕着,愣了一瞬方才回过神来,如逢大赦的抿着嘴巴款款入内,将汤盛好放在他的桌案上,静默着,闻着他身上那种幽幽的暗香,想想又过去为他拿衣披肩。

“陛下这些日子劳累,断不可委屈了身子,明日再看折子吧……”

外面飘着雨,她的衣服有些湿,手指也冰冷。宋熹接触到她的指尖,微微皱眉,把她披在肩膀上的衣服脱下来,又递还给她,“皇后披着这个,早些回去歇了吧。”

握紧他的衣裳,谢青嬗微微一愕,又是惊喜。

再出口时,她的声音更满带柔情与劝慰:“臣妾无碍,反倒是陛下……”

说到此看宋熹眸底再次浮上不悦,她赶紧止住,端起甜羹来换了个话题,“等陛下把这碗汤喝了,臣妾就回。陛下,看在臣妾深夜熬汤的份上,你就将就用一点吧?”

宋熹脸色微微暗沉。

可沉吟片刻,他却没有拒绝谢青嬗的好意。

汤入喉间,有些许温暖,连带他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暖意。

“青嬗,你懂什么是爱吗?”

谢青嬗怔忡地望他,一头雾头,“陛下……是说?”

宋熹叹口气,“你爱朕吗?”

谢青嬗唇角微弯,脸颊带着一抹娇羞,眼皮微微垂下,“臣妾是陛下的妻子,自然是爱慕着陛下的。并且,此生也只会爱慕陛下一人。”

宋熹眉心紧拧着,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要劝说她什么,又似乎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出口。指节在桌案上摩挲几下,他终是长长叹口气,慢慢站起身来,朝李顺吩咐。

“给朕更衣——”

谢青嬗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突地画风一转,有点不明所以。

她手指揪住宋熹的衣角,“这样晚了,陛下要去哪里?”

就她所知,宋熹自即位以来,还没有临幸过后宫嫔妃。若是今天晚上,在她亲自做羹汤前来福宁殿的晚上……宋熹却去了旁的嫔妃宫里,那她的颜面恐怕从此将毁于一旦,这个皇后娘娘的威风也都尽扫于地了。

宋熹不着痕迹的抽回衣袖,“有事出去一趟。”

看着他凝重的眉,不像去后宫的样子,谢青嬗松了口气,连忙帮着李顺一起为他更衣。可宋熹的样子似是急得很,胡乱披件衣裳,便赶紧让她离开,尔后瞥向李顺。

“枢密使府。”

谢青嬗刚松下来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去枢密使府找萧乾,却不是宣萧乾前来,会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那个女人。

——

当夜,宋熹驾临枢密使府的事,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就连枢密使府上的人,也只知道陛下不动不响的来,然后与萧使君在书房里大约商谈了半个时辰,就径直离去了。

至于谈话的内容,除了他二人,无人知晓。

次日,似是为了配合府上众人的心境,临安府上空依旧阴雨绵绵。可萧乾出门去京畿行营时,脸上并无大家以为的生气、发火或者阴气沉沉,甚至察觉不到半分异样。

能走到今日,萧乾确有他沉着的气度。

接下来的两日,他除了派人深入完颜修驻军的临兆和金州一带打探,剩下的时间便是备战。

一场大仗要打,并无想像那般简单,单单调兵遣将运送粮草,便得用些时候。

前往临兆寻人的是赵声东。

在萧乾的四大隐卫中,赵声东为人最是稳妥,上次找彭欣,这次找墨九,萧乾都是交由他去安排的。剩下来的几个侍卫,整天度日如年,在这昏天黑地的日子,极是羡慕赵声东的好运道,可以远离主子的煞气范围。

是的,萧乾身上有煞气。

旁人感觉不出来他的情绪,他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哪怕过去两天了,他们现在还记得墨九被劫去的当晚,萧乾那一双阴森森的眸子,带着杀气腾腾的光芒,仿若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暴怒。最后他虽然冷静下来,但这股子杀气却一直萦绕在身,若非与完颜修决一死战,并且将墨九从他的手中夺回,恐怕将难以消弭。

大战在即,临安日日下雨。

第三日,辎重粮草先行,往兴元而去。

至此,离大军开拔还剩一天时间了,天空中似布满了阴霾,在绵绵细雨中看不透这年景。

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为国之战。

可对有些人来说,却似乎是为一个女人而战。

对于墨九的安危,老百姓不知情,也不可能在意。他们只对浓浓的战火有着天然的嗅觉。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无不为这一场战事进行着各种猜测。平静的都城终于煮成了一锅沸水。鲜血、生命、死亡,这些字眼都极大限度地亢奋着都城人的神经。

是夜,淫雨霏霏。

天空与大地连成了一片黑幕,雨蒙中,潮湿的气息令人窒息,却未淡去半分硝烟味儿。枢密院里,萧乾正在做着为与完颜修短兵交接第一仗的最后部署。一个人有多大权利,就有多大责任。大军就要开拔,很多细节都不可错漏。布兵、守备、甚至临安府的城防,都得他来定夺,他忙得不可开交。

“大帅!”一个披甲士兵推门而入,“小王爷来了。”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萧乾眉一蹙,“不见。”

他话音未落,外头便响起宋骜的长声吆吆,“萧长渊,你胆儿愈发大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宋骜顺手推开门,看向座中一群身着戎装的武将校尉,愣了愣,又笑吟吟指着自己身上,“看看,小爷今儿穿上这一身儿,像不像个将军?”

“殿下这是做甚?”萧乾神色一紧,似是料到他的想法,“战争不是儿戏。”

“当然不是儿戏。”宋骜说罢便从袖子拿出一方手令来,“啪”地拍在萧乾的桌案上,高高昂起头颅,一身坚硬的甲胄衬得他肤白俊美的相貌更添几分英气,一副少年将军的样子,说话也铿锵有力了,“小王已向陛下请旨,前往监军。”

萧乾眉头紧皱,深深睨着他。

“你是没地方玩耍了?”

宋骜面色一敛,“身为南荣皇子,堂堂男儿,珒人侵我故土,辱我百姓,我若此时不挺身而去,为国而战,往后还怎么好意思出去花天酒地?人家不指着我鼻子骂吗?……萧长渊,你不要小看我。我虽不曾领兵上阵,可与你战上三百回合也是可以的,不信出来——”

他拔剑指着门外,一副要与萧乾单挑的样子。

可他就着那个姿势许久,屋里竟没有人出声。

不是不理会他,是大家都有些怔愣。

这间屋子里的人,基本都是身材高大的将帅武夫,个个都浑身戾气,他们中间大多也都是身怀家国者,平常对宋骜这种混世魔王表面上尊敬,心里其实也有不屑。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子,投了个好胎,让他可以好吃好喝,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高人一等罢了……就算宋骜进门时说要随军出征的时候,大家也不过以为他以为战争好玩。

然而,他拔剑那一瞬的恢弘力道,却让众人敛了容色。

时下之人,家、国、忠、孝的重要,可一并而论。

国之将亡、匹夫有责这种说头,也是深入人心的。宋骜的样子不像玩笑,他戎装在身的样子也很英武,尤其是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多少激昂的言词,却罕见的激励了人心。

以王爷之尊出战,对将士是种勉励。

萧乾还未说话,以迟重为首的几名大将都转了眼。

“萧使君,末将以为……可行。”

宋骜闻言,扬了扬眉,一副得意的样子。萧乾却低低一笑,那声音意味不明,似是允了,又似是根本瞧不上这厮。然后,他慢慢走近,一只手指抚过宋骜出鞘的剑柄,反手一转押在他的脖子上,平静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苍冷。

“殿下,刀子入肉,是会死人的。”

宋骜一怔,弯唇浅笑,“刀子不杀人,因何为刀?”

萧乾定定看他,“你可以选择不见刀,在京都过你的好日子。”

晓得长渊是顾及他的安危,宋骜嘴上不说,心里也懂得是为了两个人这些年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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