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打算如何?”温月明避开他的手,跳下窗台时,冷不丁又问道。
“你坐在窗台上的那个位置,从我院子那边恰好可以看到,远兴一直未睡,我发了信号,刚才若是翠堇不出来,他也会出来。”
这一次,陆停老实交代着。
温月明琢磨一了会儿,扬眉:“原来我是道具。”
陆停只是看着她笑,格外纯良无辜。
“对了,明日和我打个配合。”温月明心中松了一口气,出洞穴前,突然扭头。
“今日被吓得厉害,我得回报他们一下。”
陆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和她直直撞上也不曾闪烁,只是笑看颔首。
“好。”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乐!吃汤圆还是饺子啊,我吃粥qaq,还是没味道的白米粥
第二十九章
相国寺的住持想要坐稳这个屁股下的蒲团, 除了佛法要高深,最重要反而是心思要活络,目光要精准, 也就是脑子转得要比嘴巴快。
玄行做了三十年住持,自认为在一干皇庆贵族中也算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游刃有余,万万没想到, 今日能栽在每年必备的祭天上。
这次在相国寺举行的两场祭祀,太子殿下的便是常见的社稷祭祀, 为来年祈谷,祈求风调雨顺, 一向有“春祈秋报”之说。
春祈在社日,也就是仲春月的吉日举行。
秋报则是在秋收后的孟冬月的吉日里举行。
前者在三月初五便早早举行,相国寺为此开了三日粥棚。
后者因为今冬无雪,迟迟无法举行,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雪, 光禄寺和太常寺马不停蹄就操办起来。
贵妃娘娘那场则是临时的五谷祈福,按理不算大祭, 时间也该在春日,但圣人钦点, 便也马虎不得。
其实两个祭祀在一开始也算有惊无险,万万没想到砸到祭祀的前一天。
因为时间撞了。
万万没想到, 两个祭祀的吉时,竟然分毫不差地撞在一起。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 关系好的就合在一起。
关系不好也没关系, 毕竟一个朝东,一个朝南,各有主位,相国寺位置大,容得下两个祭坛同时举办。
结果好死不死,两个祭坛都有五谷之意,便需要一个人,也就是相国寺的住持。
玄行丑时一刻就被首座急匆匆拉了起来,此刻盘坐在蒲团上,嘴里念着佛号,一手拨着佛珠,一手瞧着沐浴,淡定自若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首座一个高大汉子急得在逼仄的屋内来回踱步。
“两边都得罪不得啊。”
“太子虽有些……但毕竟是主祭,一向是重中之重。”
“可贵妃娘娘这次行的是皇后职责,我想着是不是陛下要立……”
玄行狠狠敲了一声木鱼,常年敲打的木鱼竟在此刻发出一声类似金玉的鸣击声,像是一声轻斥。
首座惊觉,讪讪闭上嘴,呐呐走到住持身侧,小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住持闭眼颂经,嘴里念念有词,脸上心平气和,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更看不出紧张之色。
“哎,师兄!我,我真的要被你急死了!”
相比较住持的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淡然悲悯,首座显然是一个暴脾气,蒲扇大的手把手腕上的佛珠捏着咯吱响。
一直闭目的住持终于睁眼,看着来回踱步的首座,无奈地摇了摇头,停下手中的动作:“师弟不必慌张。”
“怎么不慌啊。”首座见人终于搭理自己了,连忙凑了上去。
“我原本瞧着应该是格外不对付的人,毕竟左右两个主位向来是不容水火的,可现在一看,倒是有些奇怪缘分……我,我就随便说说。”
首座被住持淡淡扫了一眼,讪讪说道,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我们相国寺自洪福方丈以来便住持大祭,这六十五年来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遇到过,可从没遇到这么邪门的事情啊。”
首座合掌,低声念了一句佛号,丝毫没有被师弟的急促奔溃心绪所扰乱。
“可现在,现在,两场法事,太史令竟然算出同一个时辰,连着半盏茶的时间都错不开,这不是把师兄架在火上烤吗?”
涉及五谷的祭祀一向需要一个世外人来做牵引,是以都会放在寺庙里举办。
若是一般人,自然有僧众去,可眼下一个太子,一个贵妃,便连首座都轮不上位置。
“你说会不会是……”首座粗黑的眉紧紧皱着,“我听说这个太史令是薄家三房的大女婿。”
住持手中木鱼的手一转,直接敲在首座头上。
“哎呦。”首座一时不慎,头顶剧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玄行一向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带出一丝怒容:“出家人口出妄言,忧心俗务,何来虔诚之心。”
首座抿唇,合掌谢罪:“住持教训得是。”
“此事你不必慌张,我只有办法,寅时两位贵人就要起来了,你且去叫僧众们早些起来,做完早课便等着一同去大雄宝殿。”
“是。”
“你且去东跨院问问,娘娘何时起身,娘娘身份特殊,贫僧尚有几句话还未交代清楚。”
住持撂下这话,便继续闭眼颂经,木鱼声缓慢而清脆,在逼仄的方丈室内回荡。
“见本宫?”
首座本来以为会扑个空,没想到娘娘竟然早就醒了。
贵妃娘娘的身影影影绰绰倒映在屏风上,声音冷冷淡淡,在漆黑的丑时夜色中,当真如月供仙子一般。
首座不敢抬眸,低眉顺眼道:“是。”
“那就劳烦住持亲自来一趟吧。”
娘娘似乎笑了一声,但那笑声极轻,很快便在烛火映照下消失不见。
首座心中一跳。
“住持为何要见娘娘。”出了东跨院,张角按剑跟上,笑问道,“昨日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且不消说,今日寅时起便不再见客了吗?”
首座对外称得上是佛法无边,淡然神秘,得道高僧:“贫僧也不得而知。”
张角皱眉,言词便有些恐吓:“我奉命保护娘娘,住持闹出这一出,我无法和陛下交代。”
“阿弥陀佛,一切世间法,皆是佛法,将军大可亲自去听。”首座四两拨千斤地说道。
张角脸色一沉,见人走远了,才怒叱一声:“老秃驴。”
“所以是聊了什么?”
天色透出微凉,周焱帝虽很少上朝,但一贯早起,此刻穿着雪白寝衣坐在床沿上,随口问道。
“不过是一些祭祀的要点,因为今年是十年来第一次五谷祭,许多东西都循了旧例。”
章力士端上热茶,低声说道。
“便是这些?”陆途接过茶,并未饮用,“玄行老狐狸,这些事情想来是早已安排过了才是。”
章力士弯腰,谄媚说道:“陛下英明。”
陆途斜了他一眼,笑骂道:“还不快说。”
“今年祭祀涉及到两次五谷,一次是太子的大祭,一次是娘娘的五谷祭,若是往常自然不碍事,可偏偏今年是一起的,五谷祭需方外人牵引,住持分身乏术。”
章力士笑说着:“想来住持寅时未到就来拜见娘娘,是为此事。”
陆途拨弄盖子的手一顿,微光落在脸上,竟先出几分阴霾。
章力士立刻继续说道:“太史令算的时间一模一样,两边都退不想退,倒不是太子不想退,太子毕竟是大忌,是太史令那边强了一头。”
“薛盛倒是好大一脾气。”陆途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所以是爱妃退了?”
章力士眼珠子一转,一个呼吸后才开口说道:“娘娘毕竟得体大度,秋报本就迟了一月,又是大祭,自己原也是贵妃替中宫行职,不甚贵重的身份,便退了一步,折子也刚刚快马送来的。”
章喜自怀中掏出一本红金折子。
陆停接过,扫了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爱妃可有怨气。”
“自然没有,娘娘一向是脾气极好的人。”
陆途合上折子:“张角那边?”
“相安无事。”
“太子那边得知情况又是如何?”
“太子诚惶诚恐,若不是娘娘已经戒斋,只怕要亲自去和贵妃致歉。”章喜露出难言之色,轻叹一声,委婉说道,“殿下实在孝心可嘉。”
陆途讥笑一声:“畏畏缩缩。”
章喜赔笑着,不敢接话。
陆途盯着微亮的窗户看了片刻,随后把折子扔到章喜怀中,轻叹一声:“看来是我误会爱妃了。”
章喜憨笑着。
“可毕竟人言可畏,这些年谢家确实有些扶不起来,不过是爱妃呵斥了他几句,便递这些风言风语的话来挑拨离间,属实有些过分,褫夺谢昭仪的玉字封号吧,也算点醒他们,不要无风起浪。”
陆途坐在床沿上,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最后环视着偌大的寝殿,无奈说道。
“朕坐在这里实在太过孤寒,实在需要得体大方,一心一意,如月贵妃这样的人陪着才能放心入睡。”
章喜笑得越发殷勤。
“当年那箴言,连玄行都避而不谈,却又不否认,朕这几日时时梦回一年前那场大病。”
陆途的脸笼在灰蒙蒙的光线中,人便显得有些虚无,声音更是缥缈。
“你说,爱妃是真心实意入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