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道:“要迁都呢。”
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再多言,颜静娴只说:“在这里住习惯了,这里比旧京规整多了。”
颜神佑道:“长安更好。”
女人们七嘴八舌问什么是长安,颜神佑便讲要建新都。
楚氏眉毛一挑,笑道:“这是好事!”
姜氏知道女儿不说没把握的话,也经历过昂州城的新建,便也不担心,只是说:“明春破土,怕要后年才成吧?必要你主持?”
颜神佑道:“是我想主持来的。阿娘放心好了,往后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就怕您以后嫌我天天在您眼眉前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的忒烦。”
姜氏道:“我现在就看着烦啦,你还不换身衣裳,与大娘、四娘一道往前头去?太府已经送来了你的新衣,”上下一打量,“我看你的身量也没大变,略瘦了一点也好,衣裳总能穿得下了。”
宝宝听说亲娘要走,眼中颇为不舍,小小叫了一声:“阿娘~”
颜神佑低头亲亲他的脸颊:“阿娘一会儿就回来,今天晚上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宝宝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颜氏笑道:“外甥尚舅,六郎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儿的。”
宝宝一听这个话,更郁闷了,抱着颜神佑的大腿带着哭腔告状:“娘,舅舅管我叫哥qaq”
颜神佑:……九郎,你还真是执着啊!给宝宝抹抹眼睛,颜神佑道:“回来我收拾他。
宝宝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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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希真与颜静娴陪着颜神佑去换衣裳,姐妹们也不须避讳。隔着屏风,颜希真问道“我们的信,你可曾收到了?”
颜神佑的声间从屏风后面传来:“我都看了,不特是你们写了信,丁号、李彦乃至阿舅,都有信来。真是的,比打天下还要麻烦。”
颜希真道:“人的事儿,总是最麻烦的。说起来,迁都的事情,我也是有些担心的。在这里,总归是经营日久的,有个什么事儿,民意也好、士心也罢,对咱们都是有利的。一旦出了昂州,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颜静娴也说:“什么是民意?朝廷真要议事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几千里外呢?就算想顾及,消息传到边关得几个月,再回来,大半年都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说是民意,还不是天下脚下这块地方的?大娘说的是,昂州的民风兼容并包,到了北方,刻板守旧,怕你我都要受到攻讦。”
颜神佑探出头来:“怕他怎的?”
颜希真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颜神佑道:“压不了地头蛇的就不是强龙!再说了,谁说长安城的地头蛇就不能是咱们的人了呢?”说着,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太府给她做衣裳是下了大力气了的,又是冬衣,光辉璀璨。颜希真看了一眼,道:“张太府这是找对事做了——你的意思,还要迁人走?”
颜神佑道:“是呢,昂州一部,山郎的部曲们,还有玄衣、昂州兵。打天下的人,当然要享用这天下。你们看了蓝图了么?”
颜希真道:“还不曾呢。朝中丞相们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等着你回来再吵。你可留神吧。”
颜神佑道:“我知道的。先说与你们罢,长安城四周,沃野千里,却又不曾被人圈了去,可不正是咱们的天下?”
颜希真笑道:“大妙,”又敛容道,“毕竟靠北,北地旧族再涌过来,只怕也是势均力敌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又钻出来了的,忒奇怪了,旧京变乱的时候,都说旧族十不存三、四,现在又满坑满谷的都是了,还整天唠唠叨叨,唠唠叨叨,指手划脚的,忒烦了!要我说,你当初就多余请他们再回来,还要续绝嗣,让他们再有爵立朝。”
颜静娴道:“当时也是不得已,也是为了士心民望不是?自从大周这么弄了,也是天下归心的。这一回北伐,因为这件事情,少了多少阻务。我倒是担心旁的——你们瞧,这些旧族,又开始联姻了。”
颜神佑道:“怎么?楚霍之事,不好?”
颜静娴道:“说不上好不好的,这两家还好,还有旁人家呢?又要抱成一团儿了。我就怕等搬到了长安,依旧是以门第取人。到时候又要受气了。”
颜希真眉毛一竖:“哪个敢与你气受来?”
颜静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天子亲姪,谁个敢小瞧我来?我就是恨这狗眼看人低的世道!”
颜神佑道:“这个呀,总是有办法的,缺了那么多的官员,嘿!”
颜希真道:“怎么?”
颜神佑道:“这个现在就不能说了,我得跟阿爹先说明了才好。”
颜希真看阿琴已经给颜神佑梳好了头发,道:“行了。去前头吧,你总要在家里住到年后的,咱们有的是说话的功夫。我只怕你以后都会得闲了,多的是想寻你说话的人。你要想与他们说呢,就回家去住,不想呢,就在宫里住。”
颜神佑道:“我先在宫里住两天,再回去。我带了好些个东西回来,都要打点整理的。”
颜希真道:“那我们明晚再过来看你,也好商量商量事儿。真个要迁都,我看丁琳做得不错,后天须得往北调上一调。”
颜神佑道:“好。”
姐妹三人到得前殿,已经摆开了宴席。舞乐齐备,只说盛事。颜神佑先给颜肃之上寿,颜肃之道:“好好,你少喝一点,去玩吧。”他自己却跟唐仪一起喝得挺开心。他早早戒酒,遇上重大的事情,也不过饮三杯而已,早有宫女给他换了白来。
唐仪拎着壶,自斟自饮,颜神佑巡到他的面前,唐仪已经有点醉了。对颜神佑道:“你少喝一点,又不是营里那些粗人,不要比酒量了。”
颜神佑笑道:“好。”
一路巡来,遇到丁号。这位结巴兄口齿不清,怕自己说不好,干脆写了个纸条儿,塞到了颜神佑的手里。颜神佑会意,收了纸条,一点头。颜希真与颜静娴等都跟颜神佑一道,颜希真还担心有些道学先生趁着这机会讽刺几句,颜神佑吵架能吵赢,却也败了兴致——她是跟着来帮骂的。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人出言不逊。这样的好日子,再瞧颜神佑上蹿下跳、妇人干政不顺眼的人,也要承认,这是件大事,颜神佑是有大功的。有一说一,不好这么扫兴。至于后来的事情,那等后来再说。反正,女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么出来得瑟,它就是不对!
遇到姜戎,姜戎说:“你外婆很想你,她不大好挪动,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外婆?”
颜神佑道:“我明天还跟阿爹说点事儿,后天一准儿过去。我那儿可有好东西给外婆的。”
姜戎大惊:“伪陈的府库,你可不敢轻动。”
颜神佑道:“就他们那个破地方,府库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呀?放心吧。”
姜戎道:“遇上你,我都不知道是放心好,还是不放心好了。”
颜神佑故作严肃地道:“信我者,得永生。”
姜戎:“呸!又醉了,仔细回去你娘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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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酒,已至深夜。颜神佑记挂着宝宝,洗了脸,漱了口,含了鸡舌香,才对看宝宝。宝宝的大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了,还强撑着等。封千户娘子在一旁劝:“小郎君,睡吧,公主一会儿就来了。明天你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亲娘在旁边啦。”
宝宝嘟囔道:“要等……”
颜神佑快步走了进去,将他捞起,脚下歪了一歪,侍女们忙上来相扶。颜神佑跟宝宝蹭了蹭额头:“宝宝等好久了吧?”
宝宝嘟嘟嘴:“阿娘来好晚了。”
颜神佑道:“晚了也会来的。想听什么故事呀?”
宝宝道:“外婆说阿娘会讲歪故事,我要听。”
颜神佑:……亲娘,你都说了我神马呀?“丑小鸭被小明的妈妈做成了烤鸭”怎么就是歪故事了呢?【1】
颜神佑一面脱衣服,一面说:“那才不是歪故事呢,那是教小宝宝聪明的好故事。”
抱着儿子去讲故事了,才讲到一半,宝宝已经打起了小呼噜了。颜神佑却睡不着,怎么看儿子怎么觉得他可爱。听到外面打了三更,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卧槽!我儿子怎么越看越像是六郎了?
六郎小时候胖啊,一只肉球啊!颜神佑揉揉眼睛,再看看,果然,儿子也是只肉球!果然是姜氏出品,童叟无欺地“肥壮最佳”。摔!这不坑爹呢吗?我把你儿子变成个美男子,你把我儿子变成个小胖纸!
颜神佑哭笑不得。宝宝睡梦里露出一个笑来,估计是梦到了小明妈妈的烤鸭,他还咂了一下嘴巴。
摸摸儿子的大脑门儿,轻轻亲上去,小声道:“睡吧。阿娘在这里呢,总不能叫你跟着我吃亏的。”
颜神佑说到做到,说不让儿子跟着吃亏,第二天就去布局。一大早带着儿子去跟姜氏、楚氏等聊天儿。两人看他们母子和乐,都放下心来,最担心颜神佑因为忙事业,搞得跟儿子不亲近了。姜氏的担心更多些,特意跟颜神佑说:“要是开春了你往北边去,就带上宝宝。”
颜神佑道:“我也这么想的呢,不止是宝宝,我还想把六郎也给带过去。”
姜氏道:“做什么?”
颜神佑道:“安抚新附之民呐!要说阿爹去是最好的,只是天下初定,天子不好轻动,太子最好。”
姜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反对。楚氏心中另有盘算,且先不说出来,只问:“与你阿爹说过了么?与六郎说过了么?”
颜神佑道:“我等下就与他们说去,现在不是阿娘提到了么?我就顺口一说。”说着,冲楚氏挤了挤眼睛。楚氏道:“那你还不快去说?这样的大事,不先与你阿爹他们说,倒先到这里来说,问也不能说。”
颜神佑吐吐舌头:“我这便去。”
抽了身便去找颜肃之和六郎,说要六郎跟他一道走。颜肃之道:“六郎要随我学习政务,如今将将上手。”
颜神佑道:“您不放手,他永远学不到精髓。”
颜肃之默。六郎问道:“阿姐是不是还有旁的打算?”
颜神佑大方地承认了:“是呢。我在想,这天下打下来了,麻烦也就来了。咱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六郎讶然道:“怎么会不一样呢?”
颜神佑道:“自然是不一样了。信不信过两天就该有人说,只知公主,不知太子啦。到时候,你如何自处?他们会说,你的家、你的国,你自己没有什么贡献,偏偏要坐享其成。就会有人说,功高不赏。也会有人建议,以保全为名,让我滚蛋。到时候,你要怎么做呢?你怎么做,都要被狠狠记上一笔!平庸、昏聩,不能容人。
向你建言的人呢?将我赶走了,尚书令得有人做吧?我走了,大娘、五娘、丁小娘,她们都呆不下去啦,这些人一走,也要有人做的。谁来做呢?会有人给你建议的,你就要为别人火中取栗了——代价是你我的名声,一个不能容人,一个不知进退,好处是别人得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有功绩。可惜了,你生得晚了,没有赶上这样一个时候,有天大的本事,开国之功没有你的份儿了。创业没有了,就来守业吧,就来建设吧。”
“趁着还没有人盯着你,我就多说两句吧,往后再想说,只怕又要有人不开心了。安抚新附之民,就是你的开始。阿爹,让他跟我一道走吧。”
颜肃之和六郎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讲了一个冷笑话哈。
其实马克恩的粉最牛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为了实践偶像的理论,建立了十几个国家,统治了这个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 =!
【1】从前有只丑小鸭,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鹅,但是大家都不理解它。它就离家出走,决定变成只天鹅再回来闪瞎大家的狗眼,然后他就被捉住了,然后被小明的妈妈做成了烤鸭。(全剧终)
☆、279·忙碌的公主
对于颜神佑的建议,颜肃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六郎出去走走,确实不是一件坏事情。颜肃之初做皇帝,前面也没有个成例让他照着学,一切全凭自觉。教孩子也是,完全按照之前自己受过的教育,那明显就不行,他爹颜启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爹。
怎么教个太子出来呢,他也没有个范式,不过有一条他是明白的:得做人。不能为了当个皇帝,什么乐趣都没了,还见天儿想着怎么把屁股底下的位子得牢一点。搞得什么亲情爱情友情的都抛了,最后换来的权力,还跟不是自己的似的。那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在六郎这里,他一直在跟大臣们搞拉锯战。包括李彦在内,都有点将六郎教得样板一点的意思。想培养个模范太子,将来做个圣君。可圣君是什么呢?颜肃之就觉得,没点人味儿的皇帝,那压根儿就是个怪物。只要将本职工作做好了,皇帝就不可以有喜恶了么?就非得对着自家人板着脸了么?
跟着颜神佑出去转转也好,如果颜神佑是个男孩子,那可真是颜肃之心中最好的继承人了。并不是他觉得颜神佑做不好皇帝,而是这样会带来一系列继承上的麻烦。臣子们有爵位承袭已经有些掰扯不清了,皇位继承上再将女儿给写进名单,那就要天下大乱了。
秩序与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就像“父死子继”与“兄终弟及”的争执一样,早晚得引发骨肉相残。
而得到颜肃之的首肯,听完颜神佑的话之后已经十分意动的六郎脸上笑开了花儿。颜肃之道:“丫头,你给六郎说一说北边儿的事儿,我们一起听一听。”
颜神佑道:“说起这个,还有一件事情没跟您说呢,这一路上,给我送礼的可不少。”
颜肃之道:“那都是你的了。”
颜神佑道:“我知道您大方,不过,您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儿么?”
颜肃之道:“钱他们有了,不过为了权势。老子长得像个傻子么?拿点儿钱来就想买我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