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莺愣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好像从他深邃的眼眸里读到了很多东西。她是最听不得贺臣泽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的,一个骄傲的人为她折断脊梁,就像禁欲的男人脱下衣服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她心里那道被撬开的口子于是越裂越大,她张了张唇,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看你表现。”
但贺臣泽却敏锐得捕捉到了,她在给他机会,他心口滚烫,没忍住耍了句流氓,“是看床上表现,还是床下?”
时莺看了他一眼,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他轻笑一声,手指摁着她手腕,轻柔地摩挲着,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莺莺,我会让你满意的。”
女人皮肤发烫,把手抽出来,看上去表情似乎很冷淡,“再说。”
贺臣泽因为要表现,直接赖在了时莺的家里,给她准备一日三餐。时莺还算满意,除了某人这样登堂入室的行径,所以她吃完晚餐后立马翻脸不认人,“晚上你回自己房间住。”
“不二十四小时陪在你身边,怎么满足你所有需求?”
“我睡觉没有需求。”
他见时莺被逗得有些恼了,伸手抱住她,“好,等会儿就走,现在让我抱一会儿。”
好像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平和且亲密的拥抱,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时莺体型比贺臣泽小很多,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心都跟着颤。她生出几分想亲他的想法,但很快大脑也觉察到了危险,于是最后作罢。
“还不走?”她冷声问。
贺臣泽依依不舍地松开,“好,晚上如果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是成年人,能有什么事?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时莺要出差拍广告,贺臣泽自然也跟着。许婷和俞玲有些意外,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但是都没说话。沉默了一路,见贺臣泽扶着时莺下车,俞玲在后面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我们家时莺什么时候多了个新助理?”
贺臣泽没否认,“放心,不会抢许婷饭碗。”
“哦,那看来婷婷以后能好好休息了?”俞玲怼了一下许婷的胳膊,挑了挑眉,许婷笑了一声。
进到拍摄地点,贺臣泽穿着并不显眼,可惜那张脸太有辨识度,很快就被导演和演员认了出来,跟时莺打完招呼就过来问候贺臣泽,语气带着几分玩笑意味,“贺导怎么在这?改行当经纪人了?”
时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解释。
贺臣泽和他握了握手,眼睛垂着,轻轻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痞气,“经纪人可不敢当,来陪莺莺,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
拍摄中途,时莺说想吃糖炒栗子,贺臣泽很喜欢她使唤自己,垂着眼笑了一声,“你等会儿。”
许婷见贺臣泽要出去,赶紧跟上去,“我和贺导一起去!”
她走路没他的大长腿的快,小跑着才跟上了贺臣泽,后者这才发现许婷跟过来了,他是个聪明人,停下脚步,“什么事?”
许婷是有些话想要跟他说的,但是突然这样被提问反而让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提起比较好了,她犹豫了一下,唇张了又张,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贺臣泽看她不说话,不想浪费时间继续往前走。卖糖炒栗子的地方有很多人排队,贺臣泽站在最后面,许婷赶紧跟过去,但是周围的人很多,她又不好说。她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贺臣泽不慌不忙,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
等终于排到贺臣泽的时候,他唇角染了几分笑意,“来一份糖炒栗子。”
大概是想到给时莺买的,他笑起来带着几分暖意,把冬日的寒意都融化掉了。许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从前没见过贺臣泽这样的缘故。
她在原地呆了两秒,意识到贺臣泽已经走了,赶紧追上去。这会儿快要到拍摄地了,如果她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她在后面喊了声,“贺导?”
“嗯?”他回头看着她,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但是整个人还是带着几分压迫感。
许婷咽了口唾沫,还是鼓起勇气说,“虽然现在时莺姐给你机会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受以前那样的委屈的。你要是以后冷落她一点,我一定找你算账。”
贺臣泽大概是想起了以前倔强的时莺,眼底笑意更深,这样的警告无疑是有些幼稚的,他怎么怕这种威胁,但是他的表情却带着几分郑重,“好。”
说完,他带着热乎的板栗往里走,许婷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现在贺臣泽没那么可怕了。
或许这就是真不真心的区别吧,真心对待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连对方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会尊重的,哪怕再骄傲都不会对他们轻视一星半点。
等许婷回去的时候,贺臣泽已经在剥板栗了,时莺咬了一口,然后就不想吃了。她本来也就是尝个鲜,剩下的都给了贺臣泽。看起来好像是有几分折腾他的意思,但贺臣泽也没生气,反而柔声问,“还想吃别的吗?”
时莺摇了摇头,意思不想吃,“你别挡着我镜子。”
贺臣泽听话地往旁边让了让。
收工后时莺上了车,打开手机浏览了一眼最近的热搜,无意间看见贺臣泽先前电影已经快要杀青了。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你之前的电影,换导演了?”
贺臣泽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她说的是那部为了她放弃的电影,“换了,怎么了?”
“你不是准备了很久吗?”时莺抿着唇,她刚刚看了那个导演的采访,言语里的意思都是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也就是说贺臣泽那么长时间的付出,包括对剧本的修改,全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谁拍都一样。”
贺臣泽想打开手机看信息,一双手突然摁住她,他抬眼,“嗯?”
他以为时莺有话想跟她说,结果后者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找借口。过了几秒钟之后,她把他手机拿过来,“聊会儿天。”
贺臣泽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聊会天的提议和接个吻和拥个抱似乎是同一等级的。她突然这么说,让他心口莫名地痒。
他垂眼,“好,聊会儿。”
时莺说完,眨了眨眼睛,因为她突然要聊天的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贺臣泽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晚上吃什么?”
“想吃你上次做的减脂餐,很好吃。”
聊了会儿到了家,时莺去卸妆,贺臣泽看了眼手机上的热搜,站在桌子前沉思了会儿。他突然间将它和今天时莺的提问联系起来,突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没再管。
等将晚餐做好之后,看着时莺吃的时候他突然斟酌着开口,“莺莺,我都看到了。”
他没说是什么,但时莺听得出来,于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嗯。”
贺臣泽知道,她是因为这点愧疚。她太独立了,独立得让人心疼,或许是小时候没有人爱她,后来他也没尽心去爱她,才没能让她习惯被爱这件事。不管接受谁的好,总是想着怎么还。
但是没关系,至少她在心疼自己,至少没有无动于衷。他想到从前她维护自己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你未来男朋友该做的吗?”
时莺果然注意力被他转移了,“未来男朋友?”
“那就是现在的?”
她懒得看他,明显就是对他这副无赖的模样很无语。贺臣泽轻笑出声,“你要是觉得愧疚,让我亲一口?”
她彻底不把这件事放心上了,贺臣泽哪里吃亏了,他那么不要脸,有什么报应也是活该。时莺睨他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贺臣泽看了她一眼,还是喜欢她这样的态度,抬手摁了摁她的发顶,“这才对。”至少没把他当外人。
时莺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很不习惯,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从前的时莺最想要的。她唇角的笑意有些讥讽,笑着笑着眼睛又有些酸。
收拾完,贺臣泽本来准备回去,想起什么同时莺说,“明天我想去疗养院,不能过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时莺说。
他犹豫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对上她认真的眼神里突然又有几分释怀,“好。”
贺臣泽其实是一个不轻易将伤疤示人的人,也因此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都没提过家里的事。可现在,他想那个人是时莺,也算不了什么。他在她面前,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似乎在什么地方都能游刃有余的男人了。
他拿起外套,“明天我来接你。”
“等会儿。”
时莺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从贺臣泽的角度看,能看见她漂亮的侧脸,夹着烟纤细的手指,好像连头发丝儿都写着性感。
她突然闷闷地来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过打八折。”
贺臣泽步子止住,脑子几乎空白,不敢相信是他理解的意思,她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抬眼看他的时候眼里带着致命的勾引,“剩下的不用找了。”
第72章野火(7)幸好,我还有你。
贺臣泽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她,他看起来似乎很冷静,可下一瞬男人走过来,弯腰虔诚地亲吻她。男人修长的手捧着她的脸,先是温柔的吻,再然后像是燃尽了所有的理智。
只有这样亲密,才让他觉得这段时间不是梦境。他喉结颤了颤,一寸一寸地临摹,时莺嫌他慢,从毛衣里用力扯出他的领带,一把把他拽到自己的面前,嘲讽道,“贺臣泽,你就这点本事?”
第二天早上醒来,贺臣泽从身后搂着她,哑着嗓子问,“还满意吗?”
时莺淡淡地用四个字评价,“老当益壮。”
“……”
外面下了雪,但幸好不是很大,时莺上了车之后就闭上了眼睛,贺臣泽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他知道,昨晚是和解的讯号。
去疗养院要三四个小时,时莺还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他用近乎贪婪的目光临摹着她的轮廓,想到昨夜,心想,倒比以前野了。前面的陆霄忍不住问,“你和嫂子复合了?”
“嘘。”怕时莺被吵醒,贺臣泽示意他别说话。
直到到了目的地,时莺也没醒过来,看起来是被折腾得有些累了。贺臣泽静静地坐在一旁,拿着平板看了会儿新闻。时间静静地流逝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莺终于缓慢地睁开眼。
她眼前有些迷糊,身上盖的毯子落下来,“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睡够了吗?”贺臣泽拧开一瓶水,递到她唇边,关心地问,“渴不渴?”
嗓子确实有些干,时莺接过来抿了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整个人都清醒不少。她看向四周,“我们到了吗?走吧。”
时莺穿上羽绒服,贺臣泽拿起车上红色的围巾跟在她身后,快步走过来将她脆弱的脖子围得严严实实。
院长带他们先去吃了饭,贺臣泽自从进去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心不在焉,平日里挺好的饭量也没动几下筷子。时莺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到他碗里,“减肥吃不了,你帮我解决。”
他怔了一下,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样。男人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唇角染着几分笑意,最后好歹吃了一碗饭。
越接近那个女人,贺臣泽越紧张。即使他脸上没做出任何的反应,时莺也能从他握着自己手的力道上感觉得出来。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忍不住嘲笑,“你还有怕的时候?”
他向来从容冷静,这辈子唯二的恐惧和担忧都给了他最爱的两个女人。
房门轻轻打开,负责照顾贺臣泽母亲的护工看到面前熟悉的面孔,赶紧打了个招呼,“贺先生,阿姨最近状态还挺不错的,还念叨过您呢。”
时莺明显感觉到身旁人僵硬了一瞬,他很想相信这是真的,又害怕这不是真的。他薄唇抿着,沉默了半晌,“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应该做的,那我先走了,你和这位小姐留下来陪阿姨吧。”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重归了安静。坐在窗前的女人根本没注意到来了客人,自顾自地画着画。贺母年轻的时候是学过画画的,但是如今落在纸张上只有杂乱的线条。
贺臣泽犹豫了片刻,走到她面前,淡淡地说,“还记得我吗?”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研究他的外貌,她指着他的脸,似乎记起来了什么,“我记得你、记得你。”
他胸口起伏着,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记得我?”
“你是樟树先生,对不对?”
很明显,她又不记得贺臣泽了,贺臣泽眼底的光淡了几分。他忍不住轻笑,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过来呢。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他大概在原地站了五六分钟,到最后才释怀。她不清醒也不是头一回了,可能这辈子都是这样的状态,至少有那么一回,她还认出了他。
时莺凑过去看了一眼,很平常的一个动作,但女人看见她的脸之后突然激动地拽住她,“宝贝女儿,你来了啊,我想死你了。”
她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贺臣泽,后者眉头也紧紧拧着。她解释,“阿姨,我不是您女儿。”
“你怎么不是我女儿?我记得啊,你就是我女儿。”女人笑眯眯地说,“快过来,乖宝宝,妈妈给你穿衣服。”
时莺担心地看了一眼贺臣泽,果然对方脸色非常难看。他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了,恨夹杂着爱。孩子对父母的爱也是无条件的,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他们也会难过。贺臣泽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她那儿得到零星半点的关心了。
他突然打开门往外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时莺跟了出去,见他站在阳台边,犹豫了两秒钟从身后搂住男人劲瘦的腰。她什么话都没说,却比这世界上任何关心都要有用。贺臣泽拽住她的手,转身将她搂在怀里,他必须要这样跟她面对面拥抱才能填上他心里缺失的那一片。
他的声音很闷,“时莺。”
贺臣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直重复地叫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深情,好像夹杂着千言万语。
是他不敢爱一个人,不敢变成那样的疯子,可是现在他才知道,真正的爱有多么美好。他想道歉,为过去的所有,也想感谢,感谢她没有离开,没有放弃他们的过去。
贺臣泽弯下腰,温柔的吻落下来,她听见他说,“幸好,我还有你。”
那一瞬间,时莺产生了感同身受的情绪,好像他们是紧紧贴着的两个孤独的灵魂,通过拥抱得到几分慰藉。从前他在她心里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狼狈和不堪,如今才知道,他也是凡人。
贺臣泽整理好情绪后,代替护工陪了那个女人一会儿,不论她怎么称呼他,贺臣泽都轻声答应。他抬眼看了看时莺,觉得够了,过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天心疼他,让她来到他身边。
他们在疗养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回的家,时莺明显感觉到贺臣泽离开那里后眼神里少了几分抑郁阴沉,好像脱胎换骨的一样,身上多了几分生气。
连他今天做的菜,时莺都觉得比之前好吃很多,晚上某人要留下来的时候,时莺故意说,“你怎么还不回去,这里好像不是你家吧?”
贺臣泽已经习惯了前两天的温情,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意识到自己还没转正,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角,“明天见。”
时莺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时尚杂志,“等哪天需要你了,你再留夜。”
他脚步顿了顿,从外套里找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嗯?”
贺臣泽说了两个字,意思让她拿着这钱光顾他的生意,她听着好像自己在进行什么不法活动。
时莺倒是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