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哐当”!
“咚”!
黑影快如鬼魅,鱼天亦还没看清楚,她的脚踝被重重绊了一下,眼前一晃,凉风拂面,发丝拍到脸上,她整个人都倒转了过来!
腰间的刀和酒壶相继落到了地上,两声脆响。
“娘的!是个小姑娘啊!”赵刚龙一只壮硕的手提着鱼天亦的一只脚人都傻了。
屠鸿雪按着刀站在旁边。
“放你爷爷下去!”鱼天亦反应了过来,脸都涨红了。伸手想去够地上的刀,却还是差了点,她索性一把抓起了够得着的酒壶就扔了上去,正好砸在了赵刚龙的下巴上。
“嗨哟!还挺凶?!”赵刚龙被砸得也是猝不及防。
“都说了别往里走了。”林泓吃完了他的苹果。
赵刚龙摸着自己被砸的下巴,依旧提着她,没有要放她下去的意思。
鱼天亦的头发垂下来拖在地上跟扫帚似的。
“放我下去!我饶不了你!”鱼天亦使出浑身解数用另一只脚踹他的手,却跟踢在石头上似的,纹丝不动。
“啧。”赵刚龙皱着眉头看她,“她是……‘邪医’?”
“知道还不松手?”鱼天亦咬牙切齿。真是奇耻大辱!
赵刚龙笑了一声,“这么傲的小孩就是得多碰点壁才行。”
林泓看着鱼天亦的头发晃来晃去,要把他这院落地上的落叶灰尘都扫干净了,“还是放她……”
“天亦?”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鱼天亦倒着看过去,眼睛瞬间就亮了,惊喜道:“师父师母!”
乌衡听到久违的“师母”青筋一跳。
*
要说啊,鱼天亦是被乐然山人捡来的。以前就是个混在乞丐堆里抢食物的小乞丐,又凶又野。沈乐然却偏偏可怜她那模样,就捡回去了。
别看沈乐然一副天外神仙的模样,其实生活诸事那叫一个“兵荒马乱”,说好听点是不食人间烟火懒于理会,说难听点就是——不会。
他手忙脚乱把鱼天亦养得那叫一个粗犷,以至于鱼天亦时至今日都常常琢磨,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直到遇见了乌衡,这一双“难师难徒”过得才有个人样了。
鱼天亦的医术是跟沈乐然学的,她的刀法是跟乌衡学的。
而她的脾气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还不放我下去!我自己有腿!”鱼天亦脸都气红了,还在对赵刚龙嚷嚷。
“我这姑娘没教好,给你添麻烦了。”乌衡走过去。
鱼天亦见他走过来眼睛都瞪大了。
乌衡一只手臂捞起倒挂的她,夹在手臂下。
刚才还死命挣扎、气焰十足的小姑娘顿时泄了气,像死尸一样,任乌衡夹着,一动不动。
“言重了。”林泓看着鱼天亦突变的态度,觉得有些好笑,“鱼晚辈倒还帮了不少忙。”不知是有意无意,前三个字咬得贼重。
鱼天亦牙痒痒。可好,之前还是平辈的哥哥妹妹,现在林泓和他师父师母交好了,他的辈分就莫名高了一辈!
乌衡见她老实了,把她放下来。
鱼天亦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敢说话,他对乌衡向来是又想亲近又敬畏的。
她兀自理着衣服,捡起地上的酒壶和刀。
沈乐然就在一旁认真地打量她。
她整个人的气质比离去时更锐利,披一身远行的风尘,眼底是深锁起来只给自己看的故事和远方。
一年前,是自己和乌衡要她出去独自闯荡的。
一年波折,偶得书信,信里寥寥数言只报平安罢了。谁又知道她独自做了多少选择,扛了多少后果,遇到不如意又是否有人可以倾述?
是怎样的烈火淬了这样一把锋利的刀?
毕竟是自己拉扯大的,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沈乐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鱼天亦一愣,抬头看他。
“辛苦了。”
“哈?”烟尘再是滚滚,风雨再是凌厉,她鱼天亦也可紧咬牙关扛过去,可是,如玉门关得一场江南的烟雨,这一句话顿时让她委屈得想哭,饶是如此,嘴上依旧在逞强,“吃好喝好,何苦之有?南方的酒香着呢!”
闻言,乌衡收走了她的酒壶。
鱼天亦:“……”
“你说你从南方来?”林泓看向她。
鱼天亦把目光从自己被没收的酒壶上撕下来,投向他,“怎么?”
林泓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嗯……南蛮要进要退?情况如何?”
“哈?”鱼天亦挑了挑眉,“我又不是南蛮人我怎么知道?”
林泓:“……”
“不过,徵朝边防倒是严得很。”鱼天亦把自己的刀挂在腰际的皮带扣上,“江南以南城门全部封锁,任何人不让出也不让进。”
林泓一怔,“任何人?对士兵也是?”
“是啊。”鱼天亦有些不耐烦了,“问我这个做什么?”
“谁下达的这个命令?”林泓只顾着继续追问。
“谁带兵谁下令啊!”鱼天亦道。
万古川?林泓锁眉,“城门以外的士兵要退怎么办?也不开城门?”
万古川在想什么?小支部队尚在城门之外,前是练兵秣马的南蛮,后是千仞壁垒,如若南蛮动兵,哪怕他们皆是射石饮羽的虎贲,没有及时的援兵,也难力挽狂澜。
“我怎么知道?!”鱼天亦一个江湖的游侠,对朝廷避之不及,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乌衡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鱼天亦:“……”
林泓心紧了起来。不管万古川在计划着什么,下令封锁城门,那情况必然是不乐观的。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指尖冰得可怕,“夜深了,大家休息吧。给鱼姑娘收拾个房间。”
*
太多理不清的情愫,太多解不开的清愁,太多不绝若线的寒心消志……纷纷杂杂,像秋风席卷而来败叶枯枝簌簌而下。
而这些,全部,都关于一个名字。
林泓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清晨走出房间,他觉得自己在边走边睡。
走过中庭,秋风带着冷雨吹得他一个激灵。
此时的镖局还未迎客,安静得只有扫帚扫过枯叶的刷刷声。
“头儿,有您的信。”扫地的镖客看见他,停下了扫帚,递给林泓一个红色滚金的信封。
“奥。”林泓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脑子里蹦出“俗气”二字,兴趣缺缺,没再细看,继续往大堂走去。
踏进大堂,屠洪雪正抱着剑端坐在里面,表情凝重,感觉到他进来,一双如鹰隼的眼睛看向他,眼底讳莫如深。
“怎么了?”经验告诉林泓,屠洪雪这副模样说明他即将听到一个坏消息。
“遇见了不要脸的人。”
*
“他娘的!岂有此理!真他娘的不要脸!”赵刚龙一只大手拍了一把桌子。可怜的桌子四条细腿抖个不停。“我赵刚龙这辈子最讨厌这种偷人名号的小人了!名不副实顶个屁用!”
“附议。”苍朗坐在桌前,抱着手臂应了一声。
林泓没说话,喝了一口茶。
话要从今日清晨说起,屠洪雪路过集市,看见一栋堂皇的高楼雄踞城心,又挂红灯笼又结红绸带的,显然是家新开的商铺。
门口的仆从正好在挂牌匾,他好奇地看了一眼——牌匾上写着“陆马镖局”。
是新开的镖局。
江南多水镖,那“陆马”何解?
屠洪雪再一细看。
门前挂着的幡旗上写着“江南陆镖第一家”。
江南陆镖第一家。
好大的口气,这把“长瀛镖局”置于何地?
“诶!又有新镖局了?”有路人在议论。
“可不是吗!是马家的新店呢。”
“马家?是‘江南商界巨腕’的马家?”
“不然呢?你瞧瞧这楼,谁还能有这手笔啊!”
屠洪雪按着剑立在那里。
“马老板占着丝绸之首的名号,掌着几家酒楼、几户镖局了,还嫌不够呢?这几条街都要成他家的了!”
“害!据说啊,这家是他长子开的!”
“那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马少爷?我之前还以为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呢!”
“嘘嘘,别乱说!”
“出息啊!诶,还是个押陆镖的!那岂不是不用怕‘水鬼’了?真是夸他能想到!虎父无犬子!”
“不是前段时间也开了一家陆镖吗?叫什么‘长瀛镖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