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凤行云不敢问,他呼吸颤抖,只能说:“是。”
凤殃似笑非笑看他,一挥衣袍,身形瞬间如云雾般消散在原地。
扶白鹤五指收紧,冷冷注视着凤殃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
凤殃带着扶玉秋从妖族离开,正要去昆仑山,却在妖族门口瞧见追来的木镜。
木镜满脸都是血泪,不知道用这双眼睛到底看了多少次,此时看路都有些不清楚,几步路踉踉跄跄摔了好几回。
他浑身疲惫,身体发抖,却强撑着朝着妖族跑去。
木镜这副模样太过凄惨,凤殃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抬手一招,用一簇凤凰火裹住他直接拽了过来。
木镜嗓子都哑了,却拼命尖叫:“放开我——”
凤殃最讨厌别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轻轻抬手一指。
木镜嗓音戛然而止。
被人强行制住无法去救扶玉秋,木镜绝望地从喉中发出一声沙哑的呜咽,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眶簌簌落下两行泪。
凤殃道:“哭什么,他没出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木镜一愣,愕然抬头。
凤殃虽然嫌弃,但他知道扶玉秋喜欢这孩子,只能冷着脸将手指在那双异瞳上一抚。
那用眼过度的剧痛像是一股温暖强行压了下去,木镜茫然一瞬,轻轻一眨浓密的羽睫,发现自己竟然又能看见了。
此时他正被一簇好似有生命的火苗裹着飘在半空,前方的男人迎风而立,腾云驾雾朝北而去。
狂风将他墨发的发吹得狂肆而起,有几绺甚至打到木镜脸上。
认出来这人是凤殃,但木镜不知在未来看到了什么,对他罕见地没了之前的排斥。
木镜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说话。
凤殃什么都不想,一心只顾为扶玉秋输送灵力,让他好受些。
一会功夫,昆仑山已到了眼前。
昆仑山已没有雪山,烟岚云岫,宛如仙境。
凤殃翩然落下,随手将木镜丢在一旁,一道凤凰火从指尖狂窜而出。
很快,老族主急急忙忙赶过来,一瞧见凤殃当即行礼。
“恭迎尊上。”
仙尊从来没来过昆仑山,此时罕见孤身前来,雪鹿族老族主还以为这无上仙尊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际,赶忙上来要为他诊治。
“不是我。”凤殃一挥手,将衣襟中的扶玉秋捧出来,“是他。”
老族主:“……”
又是他?
一向不问世事的雪鹿老族主生平第一次有了好奇心。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白雀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仙尊这般紧张?
道侣吗难道?
老族主也没有多说,接过白雀匆匆诊治,蹙眉道:“不太妙啊。”
凤殃输送过去的灵力还未停,闻言一直淡然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
“金光草可成熟了?拿来给他用。”
老族主摇头:“金光草只能治好他的伤势,他现在是伤到神魂。”
凤殃一愣:“神魂?”
“他神魂受过伤吧?”老族主道,“虽然被淬过魂,但七魂六魄还是有裂纹,这次受伤将旧伤引发出来了。”
老族主并没有说无可救药,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神魂受伤”,凤殃脸色惨白,垂在袖中的手指竟然都在微微发抖。
“神魂……裂纹?”凤殃轻声道,“需、需要什么能治好?”
老族主道:“昆仑山有灵泉,让他在中泡一泡,再辅以金光草治疗,许是能治个七七八八。”
凤殃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能治好的。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来,老族主又叮嘱了一句:“但要谨记,往后万万不可再神魂受创,若是再来一次,天道难救。”
凤殃点头:“好。”
治好伤后,凤殃就打算将扶玉秋送回去,让扶白鹤将其送回闻幽谷。
扶玉秋想一辈子无忧无虑待在闻幽谷,那凤殃就护他一生平安。
老族主将扶玉秋捧着,前去昆仑山顶的灵泉。
凤殃跟在后面,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扶玉秋。
因为凤凰灵力,扶玉秋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痛苦,凤殃看着他一点点浸入水中,灵泉中的治愈灵力源源不断涌过去将其包裹,终于迟疑地将灵力收回。
小小一团白雀像是汤圆似的,悄无声息沉了底。
凤殃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木镜在外面等着。
昆仑山虽然没有雪,但依然很冷,木镜穿着单薄衣物被冻得瑟瑟发抖。
凤殃本不想问他,但一想起扶玉秋,只好皱着眉将一簇凤凰火扔了过去。
那簇火苗外罩着一层琉璃似的寒冰,木镜双手捧着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朝他身体涌过去。
木镜讷讷开口:“谢、谢谢……”
之前他从在凤殃面前开口,突然说话凤殃倒是觉得稀奇。
想起此人是鹓雏族少族主的灵镜转世,凤殃看他半天,将随身携带的那半片破碎的镜子拿出来。
破碎镜片中依然像是布满灰尘,那发辫戴花的人仍旧在黄沙中。
凤殃尝试着将碎片递过去。
木镜茫然看他。
“拿着。”凤殃说。
木镜怯怯看他,却还是伸出手轻轻接过那片镜片。
在木镜细白的手指和镜片接触的一刹那,破碎镜面上的灰尘像是被狂风吹起似的,一瞬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晰无比地露出里面真正的画面。
黄沙漫天之处,浑身疲倦坐在那的人……
正是扶玉秋。
凤殃金瞳剧烈缩成针似的竖瞳。
果然是他。
这是凤殃意料之内的,所以他并未有太多震撼的感觉,只是有些疑惑。
为何鹓雏少族主的灵镜中,停留着扶玉秋的影子?
看周遭的沙子,似乎就是扶玉秋当年灵丹自爆魂飞魄散的场景。
想到这里,凤殃神色再次阴沉。
凤北河……
当年坐上仙尊之位时就该杀了他的。
就在这时,木镜突然抖声道:“它……它不见了……”
凤殃抬头看去,就见刚才还在木镜手中的碎片竟凭空消失。
木镜捂住眼睛,惊恐地说:“它好像……钻到我的眼睛里去了!”
凤殃拧眉:“把手拿开。”
木镜不敢忤逆他的话,发抖着将手放下。
木镜本来是一只黑瞳一只暗色红瞳,此时异瞳却已消散,只剩下一双诡异的暗红瞳仁,像是一面漂亮又诡异的镜子。
只是此时那“镜子”里却全是惴惴不安和恐惧。
凤殃看了木镜好一会,猛地伸出两指,点在木镜眉心,强行进入他的识海中。
木镜并无多少修为,身体几乎就算是个凡人,按道理来说识海应该不大。
可凤殃进去后,却好似入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还未细看,识海中破碎成一片片的镜子突然被一股奇怪的灵力牵引着,打着旋往中央聚拢。
周遭传来镜片碰撞的清脆声音。
不消片刻,那成百上千片镜片终于重组成一面完整的镜子。
镜中缓缓出现一抹人影。
竟然是凤殃?!
凤殃神色沉了下来。
镜中的自己并非是此时的法相,而是一张被水毒侵蚀过的、巨丑无比的脸。
似乎是在九重天云梯。
凤殃好似浑身带着枷锁,一步步走向云梯。
在三层云梯之上,站着一个气质温和的男人,他温柔至极地朝凤殃笑:“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会救你离开。”
凤殃目不转睛看着那张脸。
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他绽放笑容。
步履踉跄,凤殃终于到了云梯之下,仰着头看着他。
凤殃记得,这人是鹓雏少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