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破旧的木门艰难地挪动,露出一个恰好一个人能够通过的空位。
寒冷的北风率先溜进了茅草屋里。
屋内的空间不大,一张有些年头的木床,一张餐桌而后只剩下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牧哥哥,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赵念念说道。
两人回到家里,还没到中午。可赵念念的肚子先是饿了。
“张姨说,等她回来做饭。”陈牧笑道。
张姨是李家的仆人,每天都要去李家做工,中午赶回家里给两人做饭。这日子实在过得辛苦。
陈牧曾经劝说过,却拗不过张姨。
李家是青阳郡的大家族,听说李家的小姐是大虞州大虞王的夫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今李家也只剩少数人还生活在青阳郡的祖宅里。
能在李家做工这工钱自然是不会少。
可其中大部分的工钱全都供给李念念进入青阳学府。
“我跟阿娘说了,今天我不去学府,照顾牧哥哥就好。”李念念说道。
陈牧闻言,皱了皱眉头。“小念,你还是去青阳学府读书。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因为照顾自己,而不去上学,这大亏吃不得。要知道青阳学府可不是他们这些穷苦人家能进的。
“切,牧哥哥吹牛。一年前,是谁差点将房子给点着了?”赵念念笑道。
陈牧挠挠头,一年前他还依旧身处黑暗,而现在不同了。虽然他看不见,但是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他知道身处何地。
至少生活自理没有问题。
可惜,张姨和李念念从来都不信陈牧的鬼话。
很快,李念念煮好了两碗面条,撒上一些葱花。
“牧哥哥,给。”
李念念将筷子放进陈牧的手里,而后又牵起陈牧的手轻轻放在碗边。“牧哥哥,小心烫。”
两人,两碗面,狭小的餐桌上既简单,又艰难,却又有一种淡淡的安心。
十多年来,自陈牧的父母离开之后,陈牧就和张姨母女相依为命。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胜似亲人。
见陈牧迟迟没有动筷,李念念又说道:“哥,李府长说我有望考进大虞学府,到时候进入大虞城,那里一定有人能够治好哥的眼睛。”
陈牧又是笑了笑,伸手越过狭窄的餐桌,摸了摸李念念的脑袋。“小念,哥可是要靠你养了。”
“牧哥哥,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少了你一口。”李念念很讲义气。
她比陈牧自己还要关心陈牧的双眼。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李念念很懂事,要是生在大户人家,也是出落大方的小姐。
小小年纪,她也能够感受到陈牧的心思。
吃完了面条,陈牧回到属于自己的茅草屋。
两间茅草屋是挨着的,张姨和李念念一间,另一间是陈牧住的。
关上房门,陈牧坐在床边,伸手取下眼睛上的黑色缎带。
一双眼睛,清澈如幽泉,可惜瞳孔涣散,没有别样的神采。
陈牧长得清秀俊郎,在加上沉稳,清冷的气质,不得不说是青阳郡的第一美男子。
但双目失明之后,陈牧就很少关注自的形象,毕竟双眼已经看不见。
阳光透过茅草屋并不严实的缝隙射进屋内,陈牧微微抬头顺着那些光亮的地方。
微弱的阳光洒在无神的瞳孔上,像是照进了深潭,惊不起一丝波澜。
陈牧握着黑色缎带,眼皮动了动,他想要让双眼的瞳孔聚焦,让眼睛再次看见眼前的一切。
这本来是一件轻松的活。但在陈牧身上却是那么困难。
一息,两息……
片刻之后,陈牧轰的一声半躺在床上,身边扬起一些不知何物的微小颗粒。
还是不行吗?
陈牧伸出五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能够感知到眼前的一切,但是他看不见。
陈牧心头苦笑,这才叫做伸手不见五指。
三年前,陈牧瞎了。
因为他确实看见了一些东西,所以那些人死了,他瞎了。
若是说出真相,谁都会认为他是幸运的,他只是瞎了双眼。
三年来,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我是幸运的!
陈牧说谎了,对于青阳军军长说谎,对于白老大夫也说谎。因为,他知道他要是说了实话,会有人把他的双眼挖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十四岁就加入青阳军的陈牧知道这个世界是残忍的。
想起三年前深山里的场景,陈牧的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脸色发白,就像是在冰窟窿里冻了好几天。
半真半假掩虚实。
陈牧看见了红色的光芒,那些人都是死在红色光芒之下,这是实话。
但是林虞没说的是,那道红芒最后进入了他的眼睛里。
换句话说,红芒就在他的双眼里。整整三年,悄无声息,要不是瞎了双眼,陈牧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眼睛里竟然有存在着这么厉害的东西。
九狱
红色光芒中,仿佛存在着一片遥远且冷寂的深渊,黑暗的深渊之下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牢狱。
牢狱上方刻着两个血色大字——九狱。
只是那般静静地坐落在深渊之下,更像是被深渊这张巨口给吞噬了。
而不论是黑暗深渊那片死寂的气息,还是九狱不动如山,却又恍若远古凶兽的威严都让足以让生者退避,万物臣服。
九狱二字就如同燃着熊熊烈火的熔炉,让人难以直视,就像是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双眼。
那一刻,陈牧失去了光明。随后的三年里,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陈牧知道自己不能说出真相。
这是生存的法则,也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身为修行者的陈牧知道双眸里的“九狱”绝不是那么简单。
下午,天上又飘起来了鹅毛大雪。
大户人家的孩子早早钻进了被窝全暖,穷人家的父母依旧在街上吆喝着自家的声音。
陈牧是穷人,但是他也躲进了被窝里。
因为他也是个瞎子。
瞎子是不需要干活的。
慢慢的,陈牧双眼一闭,沉沉地睡去虽然他是瞎子,但他依旧也是要闭眼睡觉。
滴答滴答滴答
黑暗的世界中,陈牧独自一人行走着,周身五米的感知方位没有任何东西。
他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很久,依旧没有感知到任何东西。
他看不见,所以无论黑暗与否,对他没有影响,他只是一直朝着水滴声的方向前进。
最终,陈牧停下脚步,水滴声滴答滴答依旧在耳边回响,这仿佛是一个没有边界的空间。
“唉,又是这鬼地方,一睡觉就要来这儿。就算捉弄我,能不能有点新意?”
大多时候,陈牧无力吐槽。
眼前的场景,他经历了两年多,将近六百多次,吐槽了三百多次,最后还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喂,要是有人就应一声哈。”
一声哈
声哈
哈
哈
声音回响,直到最后变成了嘲笑陈牧的笑声。
“有鬼也回句话啊!”陈牧无奈地嘟囔了一句。
下一刻,凭空生出白色的雾气,一座威严如远古凶兽的牢狱赫然出现在陈牧眼前。
“九狱!”
陈牧抬头看向头顶的匾额,赫然是“九狱”二字悬浮空中。
这一刻,陈牧双眼如焕然新生,炯炯有神。他能够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高耸的黑色建筑,悬浮在空中的红色灯笼,锈迹斑斑的粗大锁链,还有牢狱门口那一扇高达十米有余,刻画着无数神秘符文的铁门。
“九狱,这是一座牢狱?牢狱里关着什么人?”
陈牧是一个聪明的人,在青阳军里的见识让他很快明白眼前的建筑到底是何用。
随即,他又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这一次,陈牧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陈沐既没有重见光明的兴奋,也没有对于“九狱”出现的恐惧。
毕竟,这地方陈牧来了六百多次
三年时间,陈牧已经适应了随时随地出现的变化。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九狱的门前。
陈牧上前,想要推动铁门。所有事情都不是平白无故地发生的,既然九狱出现了,或许九狱里面藏着更多的隐秘。
“算了,推不动。大概是没有到进去的时候。”
陈牧放弃了,就像他的眼睛,他愿意等待那个玄乎的时机。
既然进不去,陈牧绕着九狱,走了一圈。
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链仿佛从黑暗伸出,寻不到尽头,连接着九狱。或者是这些锁链将九狱困在其中。
“里头到底是关着什么?”
陈牧的好奇心从来没有消失过,尤其是这一座神秘的牢狱。
青阳郡是大虞州下十郡之一,却是最弱的一郡,郡守大人也才是师境的强者。
然而,只要在人境,无论何地都流传着大帝的传说,纵横天上地下,诛灭万千邪魔,护卫人族安宁。
陈牧没有那么伟大,也没那个能力去护卫人族,但是陈牧想要守护自己身边的人,比如张姨,比如李念念。
让张姨不用天天去做工。
让李念念年年都有新衣服穿。
如果,行有余力,陈牧愿意如古之大帝一般,成为护卫人族的一员。
但是眼下,陈牧要弄清楚为何九狱会在他的双眼之中,是意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