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青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应该不是替老村长担忧,也不是担心自己的伤势。
那可能是早中午吃撑了。
她披了件外衣,走出屋子。
凉风习习,月明星高。
吹了会风,没想到隔壁屋子的赵长生也推开门走了出来。
然后就想起与静谧夜晚不太相符合的聒噪的声音。
“哟,师傅,缘分呐!”
赵长生嘿嘿笑道,随后好奇道,
“你在看什么?”
青岚没好气地敲了下他的头,撅了撅嘴,示意他看前面。
赵长生鼻腔里盈满了青岚身上自带的清雅的香气,连忙摇摇头,看向她手指的地方……
师傅的手真的是白又修长……
他连忙定神,心中大骂自己,看见那陈雪儿正蹲在地上,埋着头,肩膀高低颤着。
许是在哭泣。
青岚走上前去,低头抚过小女孩的头发。
陈雪儿一滞,急忙站起来,看到是神仙似得美丽大姐姐,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霞红,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大姐姐……”
“叫我青岚就好了。”
“青岚姐姐……你们怎么还不睡呀?”
姐姐?我看曾曾曾奶奶都不够辈分。被忽略的赵长生啧啧咋舌,心中默默吐槽。
“那你呢,这么晚一个人呆在外面,不冷吗?”青岚似乎有种看向自己小时候一般,温柔地问着话。
小女孩低着头,有些丧气地说:“弟弟又生我气了……”
“是这件事让你难受了吗?”
“倒不是的,青岚姐姐。我是担心明天的抽签。”她有些胆怯地看向远处那宽阔的江面,和正中间的一块高台。
“抽签?抽什么签?”赵长生凑前问了起来,“哦,你叫我长生哥哥就行。”
这话惹得青岚剜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结果听到陈雪儿说:
“长生叔叔……”
他一下子跳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气愤道:“我有这么老?”
这一举动让雪儿姑娘也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恐惧。
青岚知道他的好意,而后转头继续问:“所以明天要抽什么签呀?”
“青岚姐姐,长生……哥哥,我们村子这些年,每年会有一个水神祭。这个水神祭,是为了保证在这一年里,我们村子能风调雨顺,特别是那个丽水不会泛滥,把我们辛勤耕作的食物淹死,把我们的村庄淹没。因为是祭祀水神,所以每一年要进献一名童女……所以村里会通过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谁去……我有些担心我被抽中,这样不能继续照顾爷爷,也不能保护弟弟了……”
“进献?”赵长生有些迷糊,毕竟生长在皇家,没有什么特殊的概念,和对民间迷信程度的见闻。
青岚此刻已经有些怒了。
“什么进献,就是把活童子投进江里喂鱼是不是?”
赵长生一听,也大怒道:“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哪有神仙要吃童子的?分明是妖魔!”
陈雪儿听了急得跺脚:“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千万别这么说!被水神听到了会降罪于你们的,而且村里人听到更会把你们赶走的!”
青岚沉默了会,定神看向她:“那你呢,雪儿你觉得这水神是真的吗?”
陈雪儿有些迷茫,有些无奈,她垂着眼帘豆大的泪珠滴下来,痛苦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呜呜,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反对这个水神祭,然后,然后被那水神给打死了……然后然后,被我爹娘救下来的祝伯伯一家,居然带着人把他们的尸体挂在了村头上,鞭笞着,然后就在阳光下暴晒。我……我亲眼看到好多鸟在吃,在啃他们的肉……我那几年每天都在做着噩梦……”
她讲述得越来越激愤,看得青岚心中一疼,把她抱进怀里。赵长生在一旁忍着恶心,沉默着,愤懑着。
这世道,是什么?!
小女孩的哽咽低泣,还在继续。
“我也不知道,它是神是妖。它那么厉害,我们不顺从就要杀了我们。我们就像是蚂蚁一样的脆弱。我们只能把它当成神仙,只能顺从它,这样,这样,才能更多人活下去……”
“可是弟弟,他竟然也要反抗,他觉得这是个妖怪,他要去打死它,解救村民。可是,可是他是个跛子,他哪里能打得过它……我不想看到我弟弟也被水神活活打死,所以就让爷爷把他关起来……然后,然后,他就骂我是和妖怪一伙的,也是妖怪,呜呜呜……”
青岚心中一震,她看向陈雪儿的瞳孔。
一纯黑一暗红色,是异瞳!
她好奇的问:“所以你从小就能知道那是个妖怪是吗?”
陈雪儿哭泣着点头:“是我,是我告诉爹娘,那是个鲤鱼……”
“鲤鱼精啊。”青岚轻蔑地一笑,“放心,雪儿妹妹,我会帮你们消灭这个妖怪的。”
陈雪儿抬起带着泪光的杏眼,问:“真的吗大姐姐?”
“真的。”青岚温柔地点头笑道,一旁的赵长生拍拍胸口说:“还有我!”
然后他靠近小妹妹,悄悄说:“青岚姐姐,才是真神仙哦!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
“真的吗?”陈雪儿瞪大了眼睛,细细看向青岚,“大姐姐确实不一样,好像带着仙光。大哥哥也不太一样,有个金龙护身。”
青岚微笑:“这种危害人间的妖怪,我自然会替天行道除去它。”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赵长生打了个响指。
不过,青岚和陈雪儿似乎没听到,二人缓步向着丽水走去,眺望着那水中看似神圣的石台。石台上,供着猪头肉、红白相间的大桃子,两旁点着红烛。
这哪里像一个神仙的排位,分明是邪魔祭祀的铁证。
“雪儿,这水神存在多久了?”
青岚似乎有些难受。作为新时代的五好青年,她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事,第一次觉得人命似乎如此卑贱,不过是一个食物罢了。
陈雪儿低着头:“大约好几十年了。”
青岚抬头微叹:“几十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天庭那帮子闲人,在搞什么?”
她沉默了,她也不知道。只有夜风拂面,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