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清河县城,已是临近黄昏,政和二年五月的天气,不热不冷,张正道催马缓行,若是遇见熟人,频频点头致意。
贵为清河县第一首富,外加巡检司知寨,张正道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也相对低调,一个贴身随从都没有带。
“大官人,几日不见,越发神气哩。”一个拎着花厢儿的妇人,拦下张正道的白马叫道。
抬眼一看,却是薛嫂。
这妇人满面笑容,自从帮着说成了孟三姐的事情,张正道也没有吝啬小气,赏了她诸多好处。
“薛嫂,卖花呢?”张正道勒住马缰,笑着问道。
薛嫂道:“大官人,怎不见您将大娘子抬入府中?”
“不是老身说您,大官人若不急切着些,等这热乎气过了,大娘子的心,便是冷了。”薛嫂说完,从花厢儿里取出一支不知道哪里采摘来的鲜红野花,递给张正道。
“大官人拿着这支花,给大娘子送去。”薛嫂指了指路:“她就在那新市街的铺子里忙活。”
张正道接了这花,心中一想,薛嫂说的也对,若是冷落了孟三姐,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薛嫂,这事却是我的疏忽,那我就先去寻大娘子。”张正道一夹马腹,赶往那裁缝铺子。
待到了门外,将马栓住,迈步进了里间,店伙计自然识得清河县张大官人,连忙上前唱个喏。
“大官人,可要买些什么衣裳?”店伙计恭敬问道。
张正道四下里看了看,各式衣物,应有尽有,想起家中的那些个女人,便指了一些颜色艳丽的衣裳道:“各式衣物,来上三十件,其中十五件送去王招宣府,另外十五件,送去张家,银钱便去狮子楼处结算。”
“等等,再来十五件,送去狮子楼,交给张六,让他送到两处内院去。”张正道想起,还从未给这些女人买过什么东西,便一并多买些,雨露均沾。
店伙计见张正道一口气买下这么多衣裳,忒是大手笔,弯腰笑道:“大官人放心,小人这就点验清楚,明日一早,便送去各家府上。”
张正道点头道:“你家大娘子呢?”
店伙计指了指里间,道:“在屋里忙着。”
张正道不再理会伙计,掀开门帘,便瞧见孟三姐正在拨弄算盘,低头记录着什么。
张正道也未出声,只走进来,将那朵红花,递到她面前。
孟三姐被这突兀出现的野花,吓了一跳,心中一惊,而后抬头一看,见是张正道,拍着自己高耸的胸脯道:“官人,吓死奴家哩。”
张正道笑道:“送给三姐。”
孟三姐又低头看了看那小红花,接了过去,掐掉根枝,将花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问道:“官人,怎地有空到奴家这铺子里来?”
张正道坐在一旁空位上,看着这明艳妇人道:“冷落了娘子,却是我的不是。”
孟三姐起身去唤丫鬟,准备一盏香茶,送与大官人吃。
孟三姐道:“奴家还未恭喜官人做了巡检知寨。”
张正道回道:“近来诸事繁忙,倒是将娘子之事,耽搁下了,还请娘子见谅。”
孟三姐笑道:“我知官人事务繁忙。”
“便是这几日,城里的乞儿都增多了,官人身上的担子不轻。”孟三姐接过丫鬟端上来的香茶,亲手递给张正道。
“是啊,流离失所的百姓日益增多,只怕乡野盗寇也渐渐多了。”张正道感叹一句,而后反应过来,跟孟三姐说这些做什么。
“娘子,何时方便入我府中?”张正道问道。
孟三姐道:“下月初二,是个吉日。”
张正道将香茶一口吃了,想了想道:“那就这样说定。”
言罢,起身准备离开。
孟三姐却叫住他,自头上取下一根金头莲瓣簪儿来,说道:“这支簪儿,送与官人。”
张正道接过来簪子,细看一眼,只见上面刻着两溜字儿:“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这支簪子,奴家带在身上多年,今日送与官人,好知奴家心意。”孟三姐道。
张正道拉住她的手道:“娘子心意,我已尽知。”
孟三姐送他到门外,目送大官人去的远了,方才回到屋里,继续忙着。
却说张正道返回家中休息一夜,翌日再次来到巡检寨中,唤来吴铠,询问选取的十个贴身护卫之事。
吴铠道:“早已精心挑选出来,俱是寨子里的敢战之士。”
将那十人都叫了来,一一都做了介绍。
张正道见这些汉子俱是身材魁梧,威风凛凛,又令他们演示一番弓马之术,颇为满意。
“待二哥将马匹买回来后,大哥随我去趟寿张县,接管了那里的百十个土兵。”张正道说道。
吴铠询问道:“妹婿可是想好要如何处置那些军汉?”
张正道笑道:“若是别无人选,便请大哥暂时驻扎在那里,统领人马。”
吴铠心潮有些起伏,虽说离家远了些,但是能统领上一百土兵,也算是再进一步。
下午时分,吴镗便赶着二十来匹驽马回到寨子里。
大宋缺马,缺的却是北地战马,是以多从大理等西南各蕃购买脚程不快的西南马,充当坐骑。
张正道带着吴铠,连同那十个近卫,整顿好武器马匹之后,趁着天色未晚之际,一行十二人,打马南去,直奔寿张县城。
三十多里路途,瞬息即到,入城之时,城门尚未关闭。
寻到寿张县衙,张正道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袍,入到县衙内,去寻这寿张知县。
衙役见张正道气宇轩昂,且还有十多个军汉随从,自是不敢小觑,匆忙去后衙禀报知县相公。
站在堂上等了半晌,张正道有些不耐烦之际,这寿张知县方才匆匆出来。
“你就是那新任巡检司知寨张正道?”这知县四十左右岁,面容有些憔悴,说话底气不足,但是却是恁地不太客气。
张正道眉头一挑,回道:“下官便是。”
这知县一拍桌案,喝道:“既然你已接管了本县巡检一职,为何迟迟不到任上,致使本县乡野,盗寇四起,你待要如何处置?”
嗯?
貌似这寿张知县,对自己有很大意见啊,张正道心里嘀咕。
“这寿张县境内,盗寇四起,说明知县相公治理地方的手段,呵呵……”张正道没有明说,但是脸上的意思一清二楚,那便是:你很无能。
“若是让朝中的太宰们知晓了,知县相公这一县之尊,怕是要……”张正道又缓缓说道。
寿张知县脸色一变,而后堆起笑意,“呵呵”道:“想必贤弟一路鞍马劳顿,不如移步后衙,吃些薄酒,你我兄弟二人,边吃边聊,如何?”
张正道见他这么一会儿,态度截然相反,变脸功夫不弱,也不知道这知县究竟是何意,便出言道:“既然相公有命,在下自当遵从。”
“请。”寿张知县客气地请张正道来到后衙,令人摆上一桌酒菜,方才愁眉苦脸,道出实情。